一两农家媳

　　已经比昨个起的早的多还是没逮着萧正，夏婉放弃试图研究自个夫君作息规律的想法，起床去做早饭。

　　正房的萧老娘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心里美不滋滋的，转身给儿媳妇找回门要带的东西。

　　夏婉对厨房的活计早已驾轻就熟，烧热了锅灶，抽出来塞进去几块木头就能控制好大小火，她今天准备用死面烙饼，自个烧着小火就弄成了。

　　萧老娘到厨房的时候，锅台上已经摞了二十多张薄饼，夏婉正快火炝着土豆丝。原先还要上班那会，胡同口土豆丝加咸鸭蛋的卷饼再来一杯豆浆，夏婉最好那一口。

　　“红薯粥已经弄好了，等我这边起锅就能吃。”北方人习惯吃面食，夏婉琢磨着虽然这边没卷饼这种吃法应该也能合胃口。

　　摊开一块薄饼，刷了点家里自制的豆瓣酱，夹上两筷子脆土豆丝，夏婉麻溜地卷起来递给婆婆。

　　萧老娘尝了，恨不能立时拉着儿媳妇去她老姐妹那炫一圈，她家媳妇不仅嘴甜手艺也好，捣鼓的吃食顶顶合她口味，一个卷饼下肚，萧老娘一拍大腿，“你等着，我这还有好东西。”

　　说着从厨房角落的柜子里扒出来个小坛子，摸出三个锅底灰腌成的咸鸭蛋。“没剩几个了，我寻思着放上这个兴许能更好吃。”

　　要不是不能太出格，夏婉一定要把婆婆抱怀里一顿猛亲，她怕不是婆婆遗落在外的闺女吧，啥都能想到一块去。

　　婆媳两个笑眯眯的捧了夹咸鸭蛋的卷饼，一口饼一口红薯粥，交流做饭心得。

　　“这饼子难做么？”

　　“容易着呐，控制好火候就行，手快点翻一会就能成，还一点都不费油。”

　　“回头有空了你教教我。”

　　“娘哪用学这个，娘以后什么时候想吃，小婉就给你做。”

　　萧正特意赶回来打算陪老娘媳妇一起吃个早饭，还没进厨房门就听见他娘在他媳妇面前编排他。

　　“浑小子就知道出去浪，咱不给他留。”

　　“饼子多着呐，咱娘俩哪吃的完呀。”夏婉吃饱喝足心情十分明媚，抬头见萧正高大的个子立在门边，显然听到了婆婆刚才的话，失忆似的笑着招呼他：“夫君回来啦？快来尝尝这卷饼，娘给你留的咸鸭蛋个头可大。”

　　当着萧正的面剥出来留着油的咸蛋黄氕碎在土豆丝上，涂好酱两个饼子叠起来一卷，夏婉笑眯眯的递到他面前：“夫君尝尝？”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婆媳俩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好，萧正还能说啥，接过来大嘴一张，半个卷饼进了肚子，往下就没功夫再说旁的了。

　　萧正吃东西速度奇快，也没多大动静眼看着饼子一张一张就没了。夏婉咂舌，十分怀疑今个回到娘家，家里饭可够他吃的，老夏家可还没摆脱贫困线呐。

　　新娘子回门也得捡个好时辰，夏婉把厨房拾掇好，开始收拾回家要带的东西。

　　回门礼萧老娘一早就按规矩收拾好了，再往上加的都是冲着儿媳妇合她心意给添的。

　　夏婉想着之前跟老娘说过让春生识字的事，站在萧正书房外头有点迟疑，家里没谁认识字，她就是给春生借到书本也没有用啊。

　　桌前收拾东西的萧正透过窗户看见她，“站外头干嘛，想进来就进来。”

　　夏婉踏进房门的时候打定主意，春生识字的事还是先往后放放。庄户人家对于书本文房自来看的贵重，她不能不知轻重的开口。

　　萧正正在把已经晾干的宣纸收起来，见夏婉站在桌前打量他写的大字，笑笑问她：“认识吗？”

　　夏婉不吭声抬头朝他笑，这儿的字都是以繁体字为主，她连蒙带猜也算能看的明白。萧正的大字在她看来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

　　小媳妇的笑很自然的被萧正以为是看不懂。想了想，伸手捻过来一张写废了的宣纸，萧正翻到背面写了两个字，轻轻移到夏婉面前。

　　“知道这两个字念什么吗？”

　　夏婉不可置信的看着繁体的“傻妞”俩字，不留痕迹的低下头，免得被萧正看见她扭曲的笑脸，肚子忍的有点抽抽，没想到她男人还是这种属性的。

　　夏婉恶趣味的伸出食指点到那两个字上，语气万分雀跃：“这两个字是‘萧……正’，对不对？相公想把自己的名字教给小婉，小婉一定会把这两个字牢牢记在心里！”

　　“萧……正，萧……正。”咬着音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夏婉抬头：“夫君能教我怎么写这两个字么？”

　　男人瞪大了眼睛一言难尽的表情实在是太可乐了，夏婉瞬间有种昨夜的辣眼之仇已报的成就感。

　　“……今天时间来不及了，等下次吧。”生怕夏婉还说出别的话，萧正赶忙把宣纸往之前的纸堆里一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沙盘：“听大哥说春生只有八岁，这种沙盘我小时候开始识字的时候用过，觉得挺方便，就给春生做了一个，没事的时候在上面写写画画也顺当。”

　　四四方方的木框牢牢钉在个木板上，里头沙子铺的细腻，平滑笔直的木棍被绳子拴着用钉子固定在木框上，防止丢失，简直就是古代版的自制画画板。

　　夏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悄悄做的，就冲这份用心，她也承他的情，“我先替小弟谢谢夫君了。”

　　“阿正，”自己用心做的东西有人识货，萧正心情也好：“以后可以叫我阿正。”

　　“嗯，”夏婉柔顺地应了一声：“那我装东西去了，阿正你也快些。”

　　萧老娘在他们走前偷偷把夏婉拉到一旁：“阿正就是面相冷，他要是不会说话，让亲家公亲家母别着恼。”

　　“娘你想多了，相公好着呢。我们过了晌午就尽快家来。”

　　“不着急，我一会去找你秋双婶子唠嗑，你们太阳下山前家来就成。”

　　“嗯那，”夏婉嘴上应着，打定主意还是尽量回来早点。萧正父母在东乡村没什么亲戚，萧老娘常带在嘴边的老姐妹也都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夏婉总觉得他们一离开，婆婆就像个空巢老人似的，心里不落忍，也算是将心比心了。

　　夏婉同萧正进了溪山村，远远就见双胞胎姐弟俩在家门口等着。春柳还有些怕人，看到他们咧着嘴光顾得笑却原地不带动的，春生那个熊孩子才不管认不认生，大老远飞奔过来，小脸兴奋的通红的，“姐，你家来啦？”

　　没等夏婉开口，他又抬头打量萧正：“你奏是我姐夫吧？姐夫，爹娘他们在家等着呐，咱们家去。”说着伸手拉姐夫。

　　萧正随他拉着往夏家走。到了门口，春柳低头喊声“姐夫”，等姐夫跟小弟进了门，她才眉开眼笑地朝夏婉身边凑，“大姐你咋才回来，我等的脖子都拉长了。”

　　夏婉享受着幺妹的撒娇，笑着摸她脑袋：“等急了吧，姐带了好吃的给你。”又问她在家怎么样。

　　“娘把春生赶俺们屋里睡了，炕上拉了帘子，让俺跟春生一人一边。”春柳十分抱怨，在她心里，那屋是归她跟她大姐的，她大姐不在家，就被春生白占了。

　　“他是弟弟，你让着他点。春生岁数大了，再跟爹娘睡不像样子，过两年我跟娘说说，把春生搬别个屋里。”

　　小姑娘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屋子里多睡个弟弟就是天大的事了，得了大姐的承诺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去，剩下的就全是姐姐回家的喜悦。

　　夏老娘还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只瞧见姑爷进家门，后头也没闺女跟着，往外处就喊上了，夏婉才进家门就听见她娘中气十足的嗓音。

　　叫唤声大不怕，叫唤声大说明吃饱了饭精神头足，夏婉喊了“娘”，随着夏老娘进家门。

　　夏老爹同夏婉大哥在堂屋里陪娇客。萧正似乎对对付小孩子很有一套，一边跟两个大人说话，一边还能应对黏在身边的小舅子春生的各种闲话。

　　夏婉见他虽然话不多，倒也应对的游刃有余，便打了声招呼去灶间帮她娘的忙。

　　夏老娘终于逮到机会拉了夏婉问话：“跟姑爷圆房了么？”

　　夏婉不想跟她说自个的私事，眼珠一瞪吓唬老娘：“饭菜做的够么？阿正胃口大的狠，饭量看着就怕人！”

　　胳膊立时被夏老娘掐了一把：“没事白编排自个男人，吃得多干的多，哪个做活的男人饭量小了，饭菜做的尽够的，就等着你们家来。你一说这个俺倒想起来，当初给你压箱底的钱你咋没带上，死丫头，就知道勾的你老娘心里难受，嫁闺女没压箱底的钱咋中！那是拿来讨好彩头的。”

　　“谁说我没带，我出门子的时候拿了十个钱压箱底呐，剩下的才给你留着的。十全十美正正的好彩头。”

　　“十个钱够干啥的，”夏老娘为着闺女懂事，亏的没白疼她一场，忍不住要抹眼泪，一想着今个是她回门的好日子，又生生忍回去，“家里的田地都拾掇好了，你嫂子从镇上接了绣活，你大哥还准备再去找个活干，咱家粮食还有许多的，用不着你操心了，你就过好自个的日子别让俺们担心就行。”

　　“知道知道。”

　　夏老娘喊闺女来就是为了说话的，话说完了就撵她出去，不也让她在灶间待着。

　　春柳把老娘交待的活干完，眼巴巴瞅着灶间门等她姐，人一出来就被她拉到自个屋里。

　　“你把虎子跟春生一起喊过来，我给你们分好吃的。”

　　萧老娘知道夏婉家里孩子多，临走之前给了夏婉一小包麦芽糖，数量不多四五块而已。原先连饭都吃不上，更别提能尝到口甜的，今个刚好有机会，夏婉就想让几个孩子一起甜甜嘴。

　　春生一听说有好吃的，姐夫也不要了，飞快溜进他姐屋子里。夏婉分了糖，把虎子搁炕上爬着玩，叫双胞胎到她面前，把萧正做的沙盘拿出来给他俩瞧。

　　“以后家里舒坦点，还是要识字，知道识字读书，找活计也能比别人更容易。”读书改变命运，这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寻常农户家里，所带来的影响更为强大和深远。夏婉也没真指望他们有多大出息，却要有颗知道上进的心。

　　想着老娘跟堂屋那还有会时间，夏婉拿沙盘写了四个字教给双胞胎，他俩的名字前头两个重的，一个人记三个就是了。

　　春柳对识字这事十分惊奇：“大姐，俺也要学认字啊？”

　　“都学，等虎子大了也要学的。”

　　夏婉躲在屋里教弟妹，大道理说了也怕他们记不住，就让他们先学自个的名字。她以为躲的隐蔽，偏偏教喊她出来吃饭的萧正听个正着。

　　吃过饭告别家人，回去的路上，夏婉总觉得萧正看她的眼神不同以往，仔细一看又好像没有什么。

　　回到东乡，从秋双婶子家接回萧老娘，婆媳两个又粘乎到一块有说有笑的，一直到夜里将要睡下，夏婉已经把白天的疑虑忘到九霄云外去。

　　躺进被窝的萧正翻来覆去到底咽不下那口气，不弄个明白这觉怕是睡不成。想做就做，萧正把夏婉从被窝里挖出来，小夫妻俩裹着被子面对面坐着情形十分诡异。

　　萧正还是不确定小媳妇是不是真认识那糟心的俩字，盯着夏婉眼睛问她：“傻妞？”

　　夏婉扑哧一声笑倒在炕上：“你才傻妞呢，傻妞不是你吗？”

　　果然是认识，这糟心的媳妇，萧正气的青筋乱跳，抬手就要揍媳妇。夏婉裹了被子挪啊挪的边笑边躲，一不小心巴掌拍到屁股上，惊的小媳妇“啊”的一声，俩人一起闹成大红脸。

　　再闹下去就得玩火，夏婉两眼水汪汪的朝萧正求情：“我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阿正饶了我罢。”

　　“下不为例，睡觉！”

　　萧正板起脸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好容易睡着，又被小媳妇入了梦，一声一声“阿正饶了我罢”直把萧大郎二十年的清梦搅了个彻彻底底粘粘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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