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很难搞

作者:荻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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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痴缠


      等到傍晚时分,葛瑶才进了白塔的大门。她在这儿也懒得拘束,潇潇洒洒便纵马进去,实在是没规矩。

      但人这一辈子,总是要有个地方能容得你没规矩的,不然岂不是太可怜了?

      她卡着饭点回来的,想想到底还是先回了趟自己的玉明宫收拾一下。那是她从小就生活的地方,伺候的人不多,但却实打实都是她真正放心的。

      本便是回家,她也没注意什么,径直便奔过去推开殿门。习武多年,葛瑶若是不刻意,动作声自然不会大,若是无心根本察觉不到有人已至。

      她也认为里头没人,自顾自坐下收拾自己一身的风尘仆仆,直到似乎听见了内室里似有若无的声响。眼皮稍稍一跳,她下意识便压低了脚步,朝着里头张望了一下。

      看见那个正在翻找着她私密文件的人之时,她瞳孔不由自主紧缩了,几分痛心几丝惊愕。

      ……

      晚上葛瑶去找云赋汇报自个儿的讯息,在殿门口便看到了正等着她的人。

      云赋仍旧是老样子,分明仿佛刀刻一样的轮廓,黑白两色糅杂出来的凌厉气度,白袍柔软地垂落,立在宫门前简直像副上好的水墨画。

      葛瑶看着站在门口朝她微笑的云赋,明明是冷厉肃杀的长相,此时眉眼却温柔地弯了起来,长长的眼睫下垂。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任是再冷心薄情的人都要心动。

      虽是有道……物是人非事事休,然而究竟还是有那么些人,仿佛磐石般坚固可靠。沧海桑田,风云变幻,身边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他却似乎总是在原地守候着,你疲惫时回头,便能看见他在原地温柔地看着你,无言却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倚仗。

      再是累,再是苦,有这么一个人,生活便总归有着那有限的暖意,这世上也就多了个羁绊。

      “这阵子大姐不在,”云赋轻描淡写的笑道:“我过来也算给你接个风。”

      白塔看起来最是规矩森严,但里头的几位祭司私底下确实在是不在乎什么繁文缛节的。就算是云赋,也对圣人所说的食不言寝不语无感,任着葛瑶在饭桌上谈公事,时不时自己还插上几句嘴。

      葛瑶离京多日,需要对现在的局势有个了解。而相应的,白塔也需要尽快知道新签定的合约是何内容,该如何应对。

      云赋听完,若有所思的点头,又问了葛瑶一句:“你这次有没有尽量放权?”

      “有的,”葛瑶刚吃完,坐没坐相的瘫在贵妃榻上,十足的没形象:“我这次就没说几句话,那老头子也精明到了骨子里,刚回来就往宫里跑呢。”

      “合约的事现在暂且不用担心……我看没什么大碍,和宁也一直在旁边守着,都有个数,”葛瑶说到一半,终于想起来阿醉:“大姐去哪儿了?她不是几十年都没离开苑州了。”

      “大姐出去巡查了,”云赋往椅子上靠了靠:“她自己想要出去做点实事,再者既然要取得皇帝的信任,她出去也好。三个祭司都待在京城,也难怪总有些权贵想多。”

      他眉目依然沉静,但不知怎的,葛瑶依稀觉得那点沉静中透出了几丝说不出的愤怒与无奈:“西边又在闹饥荒了,这次阵势闹得很大,连芜天君都快压不住了,实在撑不下来在朝我们求援。”

      葛瑶愕然:“今年没打什么仗,西边没道理闹起来……这又是怎么了,弄成这样?”

      云赋沉重的叹了口气,纵是他也觉出了深重的无力感:“还能怎么着——那边克扣粮食,赋税繁重,大好的年景也能闹出这种事来。据说流民都已经聚起来,乱得很了。”

      一时沉默。

      北边将士浴血奋战,然而却仍旧抵挡不了国之蛀虫……人的贪性从来便是永无止境,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照旧是一团混乱,税收高得离谱,只恨不得把人给生生逼死。

      其实百姓从来便是温顺的,大梁朝的民众没有蛮族那样旺盛的生命力,举旗造反更是想都不敢想——奈何有的是人丧尽天良,做事也不知留上一线,硬生生逼的流民蜂拥起来,铤而走险!

      任是再没血性的人,逼到走投无路,横竖不过是个死的时候,还能做出什么选择?

      “已经派出官兵围剿了,甚至还打起了那边白塔驻军的主意,”云赋说起话来声音平平淡淡,但深重的悲伤全沉在里面:“当然没有答应,但闹到这个地步……京城竟然还一点儿风声都没透。”

      欺上瞒下,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葛瑶张了张嘴,低声说:“现在便是知道了,大姐总不能直接就出去。”

      “通过暗线把消息捅了上去,说清楚后大姐才动的身,”云赋的话音沉沉:“大姐跟着赈灾的人一起去的,她觉得这样好些。”

      云赋仍是那副模样,但说到这个,眉眼间的郁色实在是挡都挡不住,透过眼睫渗出来。这个样子对他而言其实是有些失态的,白塔的大祭师从来便该是喜怒不形于色,想什么都掖在心里。

      葛瑶看着,有点莫名其妙的酸涩情绪争先恐后涌了出来,她突然有点说不出的心疼云赋——这个人太能撑了,不到二十岁就撑起了整个白塔,这些年来鞠躬尽瘁,把自己熬出稳重端庄又深藏不露的模样。

      她突然想起来久远之前的一件事。

      十几年前的事了,大约是他们刚刚继位祭司之时。阿醉逛窑子的时候喝高了,仗着糊涂耍酒疯,当着一众人等的面跑到云赋面前嚷嚷:“有没有觉得,这儿最贵的小倌也没咱们大祭师好看?”

      当时满屋子都给惊得鸦雀无声,只有葛瑶十分给面子的大笑起来。那一块坐着的都是白塔祭司,闻言各自低头生怕惹了大祭师不痛快,但到底谁能按捺的住满肚子的好奇呢?个个的耳朵当时都竖得老高,只等着大祭师的反应。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大约也就是这样了。白塔的高层们全是不着调的,顺带也就折腾出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属下。

      奈何云赋向来颇有涵养,就算被诡异的眼光盯着也不动声色,倒了一杯茶润喉,心平气和道:“能得大姐一句夸奖,也是有幸。”

      这般重拿轻放自然有违看热闹的心理,然而葛瑶记得,在后来回去的时候,云赋悄悄把头凑了过来,问她:“阿瑶,大姐说的话,你也是这么认为?”

      当时他们还是最青涩的年纪,虽然朝廷内外交困,他们也少年便历经生离死别,然而十几岁的少年人,总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旖旎情绪……再是少年早熟,也是如此。

      葛瑶当时似乎有些意外,挑挑眉答道:“你的皮相确实好,不过大姐那话也不过是开玩笑罢了,哪里当得了真?”

      云赋那天其实是喝多了,不然以他那副任是天塌下来,我自岿然不动的倒霉德行,想什么断然不会真问出来。然而云赋酒品颇为奇妙,就算是喝多了也是脸不红心不跳,谦谦君子四个字烙进了皮肉里,一屋子愣是没人看出来不正常。

      但当他趁着朦胧夜色轻声说话,声音里还带着氤氲水气的时候,酒精的作用还是实打实的显露了出来:“阿瑶,我不喜欢这种玩笑,你为什么喜欢?”

      葛瑶也差不多明白这人已经不清醒了,怕在外人面前戳破这人的假面具,葛瑶低声回答他:“别废话了,大姐那个德行不就是喜欢瞎说,你纠结个什么?”

      “但是阿瑶你笑了啊,”云赋说话都带着莫名的几点委屈和指控:“你怎么能笑呢?”

      葛瑶哑口无言,那时候她还没如现在那样剽悍,但强盗本性却已是深植在魂魄中。更何况那正是他们最情窦初开的年纪,女孩的心思也在萌芽生长。

      她瞥见四周无人,磨了磨牙,破罐子破摔般答道:“因为姑奶奶喜欢你,谁让你还整天跟王八似的装成那样?”

      ——那时候,云赋毕竟是刚继位大祭师,确实是才成年的小伙子成天端着一副老头子脸。

      云赋当时是什么反应?时间太久远了,葛瑶的印象也不那么身,只是模模糊糊还记得他似乎难得脆弱了一把,只叫人不由自主的心疼。

      一转眼,却已经是十几年。

      云赋很少再醉酒,严严实实把自己裹在王八壳里,看起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便是失态都少得不能再少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风雨飘摇的大梁朝和成天走钢丝的白搭都需要这么个大祭师,但云赋终归不过是个还不到三十的青年,成天扛着江山社稷这么重的担子,是个人都会累啊。

      葛瑶长久没有吱声,云赋略有些诧异的抬头,本来还能挡着点疲色的眼睫掀开:“阿瑶,在想什么?”

      ——他的眼睛墨色分明,疲惫全都浸在如水的温柔里头,看上去还氤氲了层淡淡水气疑惑地看了葛瑶一眼。

      葛瑶清晰地听到自己脑子里面有根弦“啪嗒”一声断了,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想你。”

      云赋:“……”

      葛瑶不是什么矜持的大姑娘,这个时候心疼得抓心挠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色迷心窍的伸出手握住云赋的,缓缓收紧,人也绕过桌子半抱住对方

      她俯下身子,在云赋的耳边轻声道:“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陪着你呢。”

      云赋似乎极轻微的愣住了,然后指腹带着几点说不出的意味在葛瑶的拇指上缓缓摩擦了几下,另一只手伸出来,勾住了葛瑶的腰往自己面前带了带。他好像怕冒犯了对方般,询问似的瞧了几眼。

      有贼心没贼胆的玟天姬瞬间怂了,热气从脚冒到头顶,烧成了只热腾腾的虾子。她到底没忍心推开云赋,半晌后犹犹豫豫还往前靠了点。

      这就是默许了。

      云赋低声笑了起来,站起身把葛瑶整个人揽在怀里。葛瑶没大动弹,甚至说得上温顺的把头靠在对方怀里,听着那一下下有节奏的心跳。

      他们都太累太忙,万里河山,黎民百姓,朝廷倾轧把精力差不多绞得干干净净。但这个时候,他们却只想依偎在一起,在这冰冷的时局中汲取彼此的温暖,偷得浮生半日闲。

      云赋揽着葛瑶,毫无狎昵却满是温情。他从来都一直在不断地向前飞,找不到地方能歇脚,再苦再累也要强撑着气定神闲,仿佛天生就强大到无坚不摧。

      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满身的疲惫都有了落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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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
    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阿飞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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