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种青梅(上部）

　　下了一场小雪，地面被铺上了一层白，子芝穿着显文媳妇的一件大棉袄，从外面跑回来，非要把子年叫出屋子，两个人躲在院外的墙根处，子芝对子年说：“三哥，我看见爸和叔给傻儿擦屁股呢，傻儿的屁股被爸爸给打喧腾了。”
　　子年说：“活该，整天惹事，我找叔救他了，屁股还是被打肿了。”
　　子芝说：“我巴不得爸爸暴揍他一顿呢。”
　　子年：“爸爸心里肯定不舍得打他，是因为他太惹事了。”
　　“爸爸要是打你一定比打傻儿还狠。”子芝一点不怕更热闹。
　　“我又没出去惹事，爸打我干啥？”子年不在意的说。
　　“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救自己吧，这回惹事的其实是你，你少不了挨一顿痛打。”
　　“关我什么事，少吓唬我。”子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松松垮垮地站着，很轻松，毛线帽子歪戴着。
　　“你忘了，那天中午是你偷着告诉二姐吕凤友和小敏她妈的事，当时傻儿在旁边，我在门外，我都听见了，傻儿能听不见？他一定是偷听了你说话，才会举着牌子去打倒人家，不是你惹的事还能是谁？”
　　“啊？不能吧。”子年有点惶惑。
　　“爸要是知道了是你背后嚼舌头造谣，能不揍你？”子芝幸灾乐祸的说。
　　子年变得不安起来，子芝走后，他在黑暗的街上晃荡了很久，也没进家。
　　第二天早上，焕文送小子彦去子寿家，焕文把小子彦抱下车子，挨过暴打的小子彦撅着小屁股滑稽的站着，子寿和子寿媳妇从屋子里迎出来，子寿媳妇笑得很甜，对焕文说：“叔，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医院忙，要不你给我家里的钥匙，我去打扫一下吧？”
　　焕文道：“不用，你也得准备过年，就不让你受累了，下班后我自己打扫一下就可以了。”
　　子寿媳妇非常热切的说：“叔，你就把傻儿和家都放心的交给我吧，我又不是外人，是你的侄媳妇，是一家人呢。”话音未落，显文来了，看起来是刚好路过，对子寿和子寿媳妇说：“以后傻儿的事你们不用管了。”也不解释，抱起小子彦走了。
　　连焕文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子寿看看媳妇，再看看焕文，嘴里说：“咋回事？好好的，爸咋又不让傻儿在咱家了？”他的眼睛打了问号，盯着媳妇的脸看，问媳妇：“没啥事吧？”子寿媳妇脸红一阵白一阵，很不自然，只说：“昨天中午傻儿没过来吃饭，爸留傻儿在前院吃的，下午傻儿去学校打倒书记，是从爸那个院里走的，我一点不知道。”隔了一会，她才露出被委屈了的样子，说：“爸这是怎么了，把傻儿带走了，不让我管了，好像我哪做的不好似的，我尽心了啊。”
　　焕文说：“没事，他那么淘气，你看不住的，不要多想。”
　　子寿骑上车前再一次盯了媳妇一眼，媳妇低下头去，耳根都红了。子寿媳妇望着显文和小子彦的背影，心生恨意，气得咬牙切齿。
　　回了家，显文把小子彦抱上炕，让他趴下，看了小子彦屁股上的伤，打的重的地方都淤血了。显文摸着伤处，问小子彦：“傻儿，恨爸爸打你不？”
　　“儿子不可以恨爸爸的，老天爷不允许。”小子彦说的非常认真，显文怔了一怔，走出了屋，显文媳妇看一眼屋里的子淑和子芝，叹一口气。
　　只有子年不在家，他在躲着显文。
　　子淑用手扒拉小子彦的头发：“小鬼，就你能把爸爸给骗了。”
　　趴在炕上的小子彦抬着头歪着脖子朝子淑喊：“二姐，你瞎说，我骗谁也不会骗爸爸，爸爸对我好，我不舍得骗他。”
　　“得了吧，你每次都保证下次再也不犯错了，哪次你做到了？”
　　“我心里真是那么想的。”
　　子淑笑了出来，子芝白了小子彦一眼。
　　子淑又说：“真拿你没办法，你就是一块滚刀肉。”
　　屋里只剩下显文和小子彦，显文问：“傻儿，爸爸问你，昨天你怎么想起来打倒吕凤友了？谁跟你说什么了，还是你看到什么了？”
　　小子彦不想供出别人来，他犹豫着怎么蒙混过关。
　　显文严肃的诱供：“傻儿，昨天你做的事是错误的，你为什么会犯错误，肯定是你被造谣的人给迷惑了，你要说出那个造谣的人，我们认清了他，以后你就再也不会听信他的谣言了，你可不能保护那样的人。”
　　小子彦被显文说动了，机警的观察一下周围，门帘外没有子年的身影，他还是倍加小心的捂着显文的耳朵，小嘴巴压低声音说话：“爸爸，是三哥对二姐说的，他说吕凤友是个大坏人，我才要批判他的。”
　　显文听了，大步流星朝屋外走去，显文在院子外抓回了子年，他提着子年的衣领把子年拎回来，仿佛只是拿了一块土豆红薯的分量，子年吓傻了，一个字也不敢说，像个待宰羔羊，显文从灶坑旁抓了一根烧火棍子，正在做饭的显文媳妇想拦也拦不住，跟在显文身后跑出来，手足无措的干着急，眼睁睁地看着显文朝着子年的背一棍子打下去，烧火棍折了，子年惨叫了一声，显文媳妇不由自主地也叫起来：“你下手太狠了，他还是个孩子呀。”与昨晚显文教训小子彦时的态度迥然不同。
　　屋里大先生说：“早就该打，不学无术还惹是生非。”
　　子年疼的龇牙咧嘴，身体在显文手里挣脱了一下，这时候小子彦早就扭搭着受伤的屁股出来看热闹了，一看子年好像要逃，他急眼了，一下子窜上去，两只手抱住子年的腿，对显文大喊着：“爸，你打吧，我抓着他呢。”
　　显文呵斥子年：“你不好好念书，满嘴全是老娘们嘴里嚼剩下的那些闲事，男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将来就是个废物。”
　　子年小声分辨：“我哪知道傻儿耳朵那么尖，给偷听去了，还去打倒人家，我就是说了几句，他才是真的出去惹事，又不是我指使他的。”
　　显文更怒，对狠命抱着子年大腿的小子彦说：“傻儿，给爸再找根棍儿去，不打疼他他记不住。”
　　小子彦得令，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小屁股走起路来不方便，他撒腿去找棍子，就近找到一根，抱了，快步跑回来，递给显文，又去抓牢子年的腿，生怕子年撒腿逃了。
　　棍子很快打到子年的背上，子年咧嘴哭着，却又不敢出声，显文媳妇疼在心里，围着显文和子年绕圈，她不敢拉显文停手，又怕显文打坏了自己的儿子，左右为难，刚打了几下，棍子又折成两截，小子彦见状，不待显文吩咐，转身又去找棍子，跑到墙根挑中一根最粗的，扛着跑回来，显文媳妇见了，想拦住，小子彦速度飞快，她跟不上，小子彦扛着棍子来到显文面前，瞪着小眼睛，似乎做了一件非常得意的事：“爸，给，这跟粗，能打疼。”
　　显文媳妇追过来，一把夺了棍子，说：“傻儿，这不是棍子，是镐柄，会打死人的。”
　　子淑竟然噗嗤逗乐了。
　　显文看看小子彦，再看看镐柄，嘴角朝上牵动了一下，扔下镐柄，回了屋。
　　显文不在现场，子年才敢嚣张，挨了打的他痛苦万状的脸上现出一副要灭掉小子彦的凶狠表情，咬牙切齿说：“你成心想让爸打死我是不是，你怎么不递给爸一把斧子啊？”子年说着，疼的咧咧嘴，腰也弯了下去。
　　小子彦背着小手，也弯着腰，小屁股撅的老高，他围着子年绕圈，学着显文的口气：“疼了？那就得改，改了就不挨打，不改就打死你，懂不，三儿？”
　　屋里大先生兀自笑了。
　　子年气得想抓他，小子彦敏捷的逃掉了，站在子年抓不住他的地方，显文从屋里出来，看着小子彦神气活现的教训子年，学自己学的惟妙惟肖，哭笑不得，小子彦看见显文来了，还收不住嘴，用他的伶牙俐齿继续耍威风：“知道爸总说黑瞎眼也看不上你是啥意思不？”
　　子年气得瞪着小子彦，他还真的一直搞不清黑眼瞎是个什么意思，虽然显文经常这么骂他。
　　小子彦他背着手，弯着腰，硬是把瘪瘪的小肚子挺起来，神气的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个看不见东西的瞎子，都看不上你嫌弃你，你自己说，你的多讨人厌？”
　　子年气得要追过去打小子彦，刚一动弹身体就疼的他直咧嘴，显文呵斥子年：“你想对傻儿动手？看我不打死你。”
　　子年恨恨地盯着趾高气扬的小子彦。
　　显文问：“傻儿，谁告诉你的黑瞎眼的事？”
　　小子彦骄傲的说：“我问叔了。”
　　子淑在一边笑：“还挺好学，爸骂子年，你还跟着长学问了呢。”
　　子芝说：“傻儿，你学得是挺像爸，可是昨天你也刚挨完打呢。”
　　小子彦瞪起小眼睛，甚为得意的说：“爸打我用的是爸爸的手，爸打他用的是棍子，打我跟打他不一样！”子淑又笑出声来：“呵呵，看你美的，挨了爸的打还被你分出一和二来了。”
　　小子彦十分亲近的贴着显文站着，充分显示他和爸爸的亲密关系，他跟在显文身后出了院子，显文两只手背在后面，他也学着背着手。
　　显文明知道小子彦跟在身后，假装不知，径直朝村外走。
　　小子彦小步紧追着，气喘吁吁问：“爸爸，是去看看老雕不？”
　　显文这才停下脚步，也不回头，等着小子彦来到跟前，他弯下腰，小子彦一下子扑到显文的背上，显文把小子彦背起来，说道：“昨天打疼了你，今天爸爸背着，快过年了，咱们去上个坟，再去看看老雕一家忙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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