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

　　拖徐京墨的福，许半夏没耽误多少时间就出了警察局，最后没同意调解，但是也没像那个警察说的那样要拘留。

　　警察局门口。

　　“今天，谢谢你。”许半夏思忖许久，还是觉得有必要跟徐京墨道个谢，虽然之前两人之间不是特别的愉快，但是今天的他，的确帮了她许多。

　　“回医院么？”不用谢这样的客套话徐京墨懒得说，而是比较实际地问许半夏回不回医院。

　　“嗯。”

　　“那一起吧，我车还停在那儿。”他俩刚才是坐警车过来的，车还停在医院。话问出口的时候，徐京墨心中不免也觉得今天的自己对这个许半夏有些关心过度了。但是这会儿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让女孩子单独坐夜车太不安全，这么没风度的事情他徐京墨做不出来。

　　“好。谢谢。”许半夏点头。

　　出租车内。

　　两人坐在后座，没有任何的交流，气氛微微有些尴尬，司机也是个会看人脸色的，这会儿也不敢随意问，不过心里很是好奇，这后面坐的是刚吵完架的情侣么？看着也不像……两人不认识纯拼车？好像也不是……

　　“你的手……”

　　“关于我们的婚事……”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顿。

　　徐京墨抬手，示意许半夏先讲。

　　“你这几天最好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品、海鲜、酱油什么的也不要碰，这样伤口容易好，还不留疤。”许半夏细心叮嘱，“多吃些蔬菜、水果。”

　　“这算是职业病么？”徐京墨问。

　　“算是吧。”

　　“共勉吧。”徐京墨指了指许半夏头上的伤口，突然笑了。她额头上的伤明显要重些，还是在脸上，又是女生，更应该注意才对。

　　“我们的这门婚事……”许半夏露出为难之色，爷爷是多固执的一个人，她比谁都清楚，这种事情真的强求不来的，而且她笃定，徐京墨那样的人，肯定不会是她的良配，“我会尽力去说服我爷爷让他取消的，当初可能本身就是戏言，两个长辈现在倒是当真了。”

　　“那最好了。”徐京墨现在暂时还没有要结婚的打算，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婚姻是需要认真对待、费心经营以及绝对忠诚的。逢场作戏、声色犬马，以及以往所有的交往、暧昧对象都在他的可控范围内，唯独这门突然冒出来的娃娃亲，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说实话，这种Surprise，他不太喜欢。

　　他才29岁，怎么也还有两年自由快活的单身日子过吧。

　　先和当事人达成共识，再和那两个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长辈慢慢周旋吧，当然，这一切都要以不影响奶奶的身体健康为前提。

　　“你奶奶那边的工作你也去做一做吧。”徐京墨的语气优越感太强，许半夏听着不是很舒服，好像她上赶着要往他身上贴一样，“这事儿，是你奶奶先提出来的。”

　　“OK。”

　　出租车一到医院门口，徐京墨便随手从钱包抽了几张红色毛爷爷给司机，利落地下了车。

　　“这……太多了……”司机又惊又喜，拿着钱看着许半夏，眼神里那意思是问，这钱我能要么？还用找钱么？

　　“司机师傅，他钱多，不用找了。”许半夏说完便也打开车门下车，跟师傅挥了挥手再见。

　　万恶的资本主义帝国土壤上，是不是总是会孕育出这样优越感爆棚的有钱人？小费给那么多，举手投足都带着股浮华、败家的气息。许半夏承认，她现在看徐京墨不爽，可能是仇富心理在作祟。

　　许半夏回到科室，发现顾南星已经不在，值班的是已经年过四十的周医生，大晚上的让人家从家里过来，许半夏挺不好意思的。

　　“周医生，今天，麻烦你了。”许半夏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没事。你……去一趟院长办公室吧。”周医生扶了扶眼镜，将话传达到位，“说是要找你。”说完，轻叹了一口气，没再深讲。

　　“噢……好。”许半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凌晨两点，院办门口，许半夏战战兢兢地敲门。

　　“进。”一个女声从里面传来。

　　推门进去，意外地发现顾南星也在，他脸色阴沉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看到许半夏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冷声质问他对面坐着的女人。
　　“你现在就把她找过来干什么？”一贯温和的顾南星此时脸上已有愠色。

　　那人刻意忽略顾南星的反应，而是径直走向了许半夏。

　　“你好，我是院长助理张薇薇。”黑白条纹的雪纺衬衫、配上时下最流行的阔腿裤，干练利落，在医院，不是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穿白大褂的，比如面前这位，十公分的高跟鞋配上这一身装扮去走T台大秀也丝毫不逊色。凌晨两三点，脸上的妆容依旧精致无比，眼神毫无倦色，充满活力。

　　“你好，我是……”

　　“许半夏，我知道。”还未等许半夏介绍完，张薇薇就已经一副了然的样子。

　　“今天发生的事情，影响恶劣，引起了院方领导的高度重视，他们连夜对这件事情做了相关处理，现在由我传达，并且做你的思想工作。”张薇薇停顿了下，看着许半夏迷惘的表情，淡然补充，“患者的家属已经找到了院方投诉，要求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并对涉事医生进行严肃处理。”

　　“然后呢。”许半夏经历了刚才警察局那一遭，这会儿听到这么官方的话，倒是平静了许多。

　　“你的实习期可能会被终止。”

　　“可能？”许半夏抓住了关键字眼，等待着张薇薇的下文。

　　“许医生你和徐京墨先生关系怎么样？”张薇薇突然问道。

　　“几面之缘，没有交情。”许半夏不知道张薇薇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她的回答，也很符合事实，没有半点水分。

　　“打架的患者现在在骨科，肋骨断了好几根，徐先生这边我估计多半是交由律师处理的，我们院方也不希望再给他造成困扰。你这边的话，在处理一些紧急情况时，方法不当，激化了医患关系，给医院造成了负面影响，加上患者的情绪十分不稳定，家属又要找媒体又要找卫生局的，很麻烦。所以医院这边给你的处分是，三个月的停职查看。实习，暂不中止。”

　　许半夏低头，拳头攥得紧紧的，良久，开口问：“三个月之后，我还能回来么？”

　　“我个人希望我们还能继续做同事。”张薇薇话没有说死，但是个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还有别的问题么？”

　　“没有了。”

　　“明天院办会出正式的书面公告。”张薇薇看许半夏一脸低落，拍拍她的肩，“和患者协商和解一下吧，说不定还有转机。”

　　许半夏摇摇头，没再说话，让她跟那个抽烟打人的醉汉道歉？她办不到。错的是别人，为什么现在要她来接受惩罚？

　　“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顾南星把许半夏送到走廊，又把门关上。

　　许半夏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发着呆。

　　“院里面息事宁人也得有个度，这件事这么处理，不会让其他医生心寒么？”顾南星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刚才就应该一拳往那醉汉上使劲招呼，大不了处分他来背，也好过现在让半夏那么憋屈。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呢？我该叫你顾医生，还是南星？”张薇薇双手环抱，下巴微微扬起，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顾南星。

　　“薇薇。”顾南星低声的一句称谓，算是表明了他的立场，现在他是站在私人角度上，希望张薇薇看在私人情分上能够和领导反映，为许半夏说几句好话，“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一声薇薇，让这个干练飒爽的女人内心一软，可是他这么低姿态，却是为另外的女人来求她。良久，张薇薇缓缓开口：“你我都不是医院的新人。哪个医生不得有自我保护的意识？她这么莽撞，又这么不知道变通，以后有她苦头吃。这次当头一棒，也算是能让她成长。”

　　“她才刚刚出校门。”顾南星皱着眉，语气中尽是担忧和心疼，“你们这一棒打得太狠，我怕她会站不起来。”

　　“顾南星，一个在你科室轮岗两周的实习生，你就这么上心？这可不符合你一贯的风格。”张薇薇看这个许半夏，也没什么过人之姿，怎么偏偏就让这个顾南星关心爱护有加呢，“再说了，当医生的，没有强大的心脏和健壮的体魄，怎么吃这行饭？”

　　顾南星沉默着。

　　“还有，之前院里要她过来实习是因为徐京墨问我爸要她的联系方式，所以……你懂的。”张薇薇说得很含蓄，“但是就目前来看，徐京墨和她没什么进展，所以……公事公办而已。医院太忙了，实在没有办法去照顾每个医生的情绪，只能说，要么忍，要么滚，多的是人挤破头想进来。”

　　“这个忙你帮不帮？”顾南星只问这一句话。

　　“答应跟我交往，我就回去跟我爸再念叨念叨这事。”张薇薇开出自己的条件。

　　张薇薇是院长的掌上明珠，学历高、人又漂亮，再冲着老泰山的地位和资源，在医院里追求者可是排得跟挂号的队伍差不多长 。不过，她偏偏就看上了顾南星这一号人物，俗称第一中心医院禁欲系男神，镇院瑰宝。在此之前，张薇薇让自己的老爸有意无意地去搭了几次红线，但是就是不见这人有回应。
　　现在，正是绝佳的机会，她相信，顾南星一定会慢慢爱上自己的。而且，她和老爸早就达成共识，徐京墨这根高枝，多少人想攀却苦于没机会，现在他这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许半夏把人肋骨踢断几根，俩人交情肯定不浅。

　　处分下来，许半夏肯定会去找徐京墨的，到时候等他一出面，医院最新几个项目的投资还不是水到渠成？

　　所以，对于许半夏的处分，是有个可以调节的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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