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

　　徐京墨鬼使神差地把车开到许半夏公寓楼下的时候，自己也有些意外，怎么就到这来了呢。

　　正打算离开，一脚油门还没踩下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路口走过来。

　　球鞋、白T、浅蓝色的牛仔裤，随意绑着的马尾辫跟着脚下的步伐一甩一甩的，纤细的胳膊提着两个很沉的大包，嫩白的小脸因为用力的原因脸颊已经有些微微泛红，女人的薄唇微微抿着，闷着头，也不看路，就这么傻乎乎地一直往前走。

　　徐京墨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突然萌生一个想法，今晚和张院长的饭局，把她带着，就不至于那么无趣了。

　　把车停在许半夏的必经之路上，徐京墨长腿迈出驾驶座，利落地关上车门，单手插袋半倚在车门上，另外一只手把玩着车钥匙，慵懒又悠闲。

　　长腿帅哥配豪车，引来不少人侧目。许半夏自然也看到了这幅画面，真是……高调骚气得可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电视剧呢。

　　许半夏把两个超大size的购物袋放在地下，活动了下手指，因为东西太沉，白皙的手掌被勒出了深深的红印。她本来是想一鼓作气拿回去的，谁能想到会有人在这挡路。

　　“这什么？”徐京墨虽然已经闻到了淡淡的药材味，但还是指着那两包东西问道。

　　“正要跟你说这事呢。”许半夏想着既然免费住了人家的房子，对徐老太太的病多费心这事儿也不能只放在嘴上随便说说，“这些都是药材，我过两天休息，方便去你奶奶那边煎药么？这样药效发挥得好些，我心里对你奶奶的身体变化也更有数。”

　　“你每天都去煎？”徐京墨挑眉问道，“这是几天的药量？”

　　“3天。”许半夏看到徐京墨那副怀疑的表情就知道他担心什么，“冷藏保存不会有变质问题，或者我可以叮嘱王婶一些注意事项，让她学着在家煎。”王婶是待在徐老太太旁边照顾生活起居的保姆。

　　“你煎比医院代煎要好？”

　　“对于懂药理的人来说，肯定是自己煎好，因为哪些药材先放、哪些后放都有讲究，对于完全不懂以及没那么多时间的人来说，肯定是医院代煎更方便更安全。”

　　对于许半夏的回答，徐京墨未置可否，只是耸耸肩报之一笑：“许医生费心了，我在这先向你说声谢谢。”

　　“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那为了道谢，我今晚请你吃饭。”

　　原以为和徐京墨说两句客套话就能结束尬聊的，没想到他居然还约上饭了。

　　“我刚从医院回来。”许半夏狐疑地打量着对方，充满了戒备，言语之中已经有了拒绝的意思，“身上都是细菌，还没洗澡。”

　　徐京墨也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拒绝理由，乍一听觉得莫名其妙，细想想也不全无道理：“那等你洗完澡去吃饭，不是正好么。”

　　今天的徐京墨，耐心得很，看得出来，心情很不错。

　　“晚上是和你们医院张院长的饭局。”徐京墨又补了一句，他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理由推托，“人家帮了忙，总是要当面说声谢谢的。”

　　……

　　“你先把车挪开啊。”

　　******

　　许半夏觉得徐京墨这人也真是蛮奇葩的，你跟他好好聊聊吧，他能把天给你聊死了，你跟他正正经经说话吧，他就会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你跟他稍微亲近些，他觉得你接近他有目的，你跟他保持距离，他反倒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整个就一不正常的蛇精病。

　　比如这会儿，孤男寡女的，许半夏又打算要洗澡，他一个单身男人堂而皇之地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毫不拘束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好吧，许半夏承认，这地方，某种程度上，也算人家自己的地方，毕竟他是房主。

　　轻声轻气地从卧室衣柜里拿出换洗的衣服，还特意把贴身穿的内衣压在衣服的最底下，往卫生间走的时候脚步加快，许半夏还偷偷朝徐京墨这边瞄了几眼。迅速关上卫生间的门，两道反锁声清脆又响亮。

　　这些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徐京墨那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突然就有些想笑，她把他想得是有多不堪？难道他还会破门而入么？要是换成其他女人，这时候恐怕早就裹着精心打理过的浴巾出来投怀送抱各种献媚了吧。

　　从她那天生涩的菜鸟吻技以及今天的这些幼稚行为，徐京墨可以断言，她没谈过恋爱。

　　徐京墨趁着她洗澡的功夫，又颇有兴致地重新参观了一下他的这个房子。这房子之前什么样子他不太记得住了，都是康叔全权负责打理的，但是毕竟一直空着，加上又是冷色调的现代简约装修风格，难免少一些人气，显得冷冰冰的。

　　现在倒是有一种久违的温馨感。阳台上摆放整齐的多肉小盆栽一个个都很枝叶饱满，可见主人的用心照料，餐桌上的绿植生机盎然，玻璃花瓶虽不是很值钱的东西，但却胜在造型别致，粉红色的纯色靠垫配上烟灰色的沙发，竟然出奇地协调。冰箱里满满的食物，让开放式的厨房不再成为摆设。

　　茶几上的藤木收纳盒里装的是上次她给他的自制大麦茶茶包，凑近闻一闻，竟然有一种令人凝神静气的芬芳。

　　许半夏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徐京墨悠然自得地泡了一杯大麦茶，单手举着玻璃杯，微微晃动，像是品红酒一般慢慢喝入口中。站在落地窗前往远处眺望的他，背影高挑挺拔，有几分寂寥、冷清。

　　“那个……你用的是我的杯子。”许半夏从橱柜中，又拿出一个新的杯子，打开水龙头冲了冲，递给徐京墨。

　　“Sorry.”徐京墨的声线很好听，标准的美式发音，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轻轻放下杯子，道歉说，“你介意的话我下次送你一个新的，这个你就不要用了。”

　　许半夏其实没那么讲究，她只是提醒一下他，因为她觉得会介意的应该是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以出发了么？”徐京墨轻声询问。

　　许半夏皱了皱眉，犹豫了半天，低头说道：“我不太会……在这种饭局上表现。可能会给你添麻烦。”

　　她换了一条米色的连衣裙，比刚才的白T和牛仔裤要正式得多，不过就这裙子的款式和观感而言，实在太过普通和廉价。好看的锁骨，嫩白的天鹅颈上光秃秃的，似乎少了点什么。

　　刚洗完澡的她皮肤状态很好，饱满透亮，淡妆化得很得体。

　　“只是简单说声谢谢，你想怎么表现？”徐京墨笑容很深，他知道她有一些胆怯，也有一些敏感，遂解释道，“我只是一个人疲于应付这类饭局，你不要多想，用不着你去冲锋陷阵、曲意逢迎。”

　　许半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不过，转而又想：他一个人疲于应付，她一起去难道就能改变什么么……

　　***

　　“我们在哪个餐厅吃饭？”

　　“西湖雪？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张院长定的地点，我不太熟悉。”说话的功夫，徐京墨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只是这停车……似乎又成了问题，他蹙着眉头，咂了咂嘴，语气中难掩嫌弃，“我还以为订了个什么好地方呢，就这还敢宣传是闹中取静、曲径通幽？”

　　许半夏没吭声，她也不便发表什么看法，因为光是听这餐厅名字，还有看这门庭布局，她就知道她消费不起，他徐京墨有这个资格去diss，她是没办法跟着一起附和的。

　　“你先进去OK么，我找地方停车，顺便我还有一个电话要打。张院长你也认识的，我一会儿去找你。”

　　“嗯。”

　　许半夏也没多说，就一个人先下车了。进来餐厅之后她立刻就后悔了，应该等徐京墨一起的。

　　来来往往的女士无一不是穿着精美的小礼服，拿着名贵手包，男士基本也都是西装革履，就连服务生的形象和穿着，都透着股精致，他们那种礼貌和笑容，比尖酸刻薄更让许半夏浑身不自在，可能是底气不足吧，这里毕竟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她这一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或者说更泄底的是她的局促和怯生。

　　“小姐，请问您预约的哪个位子？”服务生笑容满面，热情地询问，“我领您过去。”

　　“我……”许半夏想了想，“徐京墨先生有预订么？或者是张恒远，我跟他们一起的。”

　　“好的，小姐请跟我过来。”服务生伸出手，做着标准的引领动作。

　　穿梭在半开放式的花园中，许半夏有些走神，忽然就闻见一股浓烈的酒气，一个冲出来的人影她闪躲不及，一杯红酒就这样泼在了她米白色的裙子上，伴随着服务生的尖叫和惊呼，许半夏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等看清了来人，许半夏知道，对方绝对是故意的。

　　是上次在医院动手的那个醉汉，今天他倒是人模狗样的，只不过西装穿着，仍旧掩盖不住他身上浓浓的地痞市侩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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