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吟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距离特别行动小组进入地下没多久，北京的天便被乌云所占据，黑沉的可怕。

　　年赛指挥中心，身处漩涡之中的温玲勉强找到着力点，却因陈镇那句“又有四个人进来了”再次坠入无尽的深渊。
　　联系不上季尧，就意味着无法调动特别行动组支援萧衍。而萧景瑜的临时消失，更使得萧家群龙无首，某些潜伏在暗处的别有用心者，也会趁此良机伺机而动。
　　话说萧景瑜和季尧这俩是约好了吗？！到底上那快活去了？！

　　温玲正愁去哪给萧衍搬救兵，充其量挤压着眉心，问陈镇：“从哪看出来多了四个人？”
　　“第一关的时候。”说着陈镇朝屏幕上夜行者的衣下指了指，“他的腋下有本书，记录了每一个经过这的人的名字，最早只有二十四个，现在有二十八个，多了四个。”
　　“哪四个？”
　　“抱歉，就是这点不知道。这四个系统记录的名字都是‘未知’。”

　　对于从事情报行业的人来说，最感头疼的莫过于“未知”二字。
　　温玲又问：“……他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陈镇答：“正常流程，报名，过闸机，但所有闸机记录都查不到他们的名字。”
　　温玲被噎得无话可说，好一会才道：“陈副组长，恕我直言，一个既能改动关卡，又能实时消除闸机记录的人，这权限可有些不得了啊……该不会就是你们事务组里的人吧？”

　　话音刚落，陈镇盯着大屏幕的脸微滞，空气中有且仅有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
　　温玲两缕秀眉拧成一团疙瘩，余光扫过陈镇面色微妙的脸，揣测着对方彼时的心态，继而淡淡道：“我有个建议，不知陈副组长愿否一试？”
　　毫无拒绝余地的陈镇点头：“且说。”

　　“我们暂且分个工，你挨个排查事务组内部所有有权限者的登录情况，而我负责查清楚事务组外，是否有其他人通过非法方式登录了年赛后台系统。以及——关于陈副组长那部分的记录，方便的话，可以借我过目一下吗？”
　　“好，没问题。”陈镇应得果断，“但我有个请求。”
　　温玲轻描淡写一声嗯哼：“什么请求？”
　　“不用喊我陈副组长，喊我陈镇就好。”
　　“……”

　　另一边，彻底失联了的突入小队齐刷刷站在冰面上，盯着那句甚为耀眼的“你，准备好了吗？”就好像命运全然掌握在了他人手中，皆是茫然大过了紧张。
　　浮起的字雕约莫维持了五秒钟，便重新没入冰体中，取而代之成了另一句话：【准备好接受灵魂的盘问和罪恶的审判了吗？】
　　无人做声，亦无人回答。
　　紧接着，冰面上的字般伴着一道幽光转瞬即逝：【如果不回答，我就当做是你默认了。】

　　果然，这种带着强制性意味的话语容易引起人的不适。八人之中，不知是谁道了声：“你算老几？”其哂笑声回荡在螺旋天梯的四周，下一秒，一根支撑着冰面的冰柱轰然碎裂，连带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道坠入万丈深渊。
　　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很快随着人影拉长、循远，消失得无影无踪。

　　轩漓侧首盯着大活人化成可有可无的黑点，额角渗出一滴真正意义上的冷汗。
　　真正令人感到恐惧的不是强大，而是未知。未几，待断裂的冰柱再无碎渣掉落。冰面上的浮字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第一题：万山之祖指代的是哪座山？】

　　昆仑——毫无疑问是昆仑。尚在冰面上的七个人都很清楚，只是……该如何作答呢？是用声？还是用写？写又该用什么写？手指、剑锋、亦或是血……
　　众人正犹豫，堪比电子屏的冰面上又蹿出一行小字：【请在十秒内作答完毕。】

　　于是乎，拔剑的咬手指的，纷纷在冰面空白处写下各自的答案，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轩漓单用食指指腹写下“昆仑”二字，抬头见景杭提着却云剑，在白花花的冰面雕得有板有眼。
　　很快，十秒钟到。七个答案出奇一致的人们面面相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一切。
　　可偏偏世界就如陷入冰雪迷城般，除了耳畔呼啸的风雪声，一片死寂。
　　看来暂时安全——

　　正当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七根冰柱竟是蹭蹭蹭地同时拔高！动静之大犹如山崩地裂，要是换做普通人，早从两米见方的台柱上滚下来了。
　　诸位吸取了教训，纷纷从站改坐或是趴，有惊无险地静等下一题出现。

　　【第二题：黄帝曾合鬼神于哪座山？】
　　这题也是道送分题，昔年逐鹿一战，炎黄联军率领人类部族，于冀中之野大败蚩尤的妖鬼大军。后黄帝合鬼神于泰山之上，驾象车而六蛟龙。自此人族兴，而妖族衰。
　　因而“泰山”成了在座降妖师们的唯一答案。

　　【第三题：齐天大圣的原型是哪只妖？】
　　——巫支祁。
　　【第四题：妲己的真身是什么？】
　　——九尾天狐。
　　【第五题：西王母与穆天子曾在瑶池畔许下多久的归期。】
　　——三年。

　　一道接一道的问题自上古横跨过夏商周，承载着天马行空的历史轨迹纷至沓来。冰柱在一次次的正确回答中齐头并进，从春秋战国至先秦，东西两汉，三足鼎立。直到第十二题的出现：【伏妖司成立于何年？】
　　新中国成立前，特别处尚不隶属于国安部，名字也比现在的叫得特别，名曰驱魔司。驱魔司司下分设两司，一为镇魂，二为伏妖。伏妖司成立于魏晋年间，镇魂司则要晚些，一直到了唐太宗即位才有了苗头。两司各行其职，互有往来，但始终未成一体。一直到了明朝，合二为一，改称驱魔司。

　　大多数人只知道降妖不捉鬼，捉鬼不降妖，却不知道真正的伏妖司成立于何年。顶多掐指一算，写了个魏晋南北朝。砰轰两声响，又有两根碎裂的冰柱拖着回答错问题的倒霉蛋，坠进白茫茫的山谷不见了。
　　景杭盯着剑锋在冰面上刻下的“东晋太兴二年”，飞快地被一股无形力量抹去痕迹。抬头再看，心肝安然无恙，心上高悬着的大石头勉强落了几分。
　　然而这般胆战心惊还不知何时是个头。

　　随着冰柱节节攀升，高处不胜寒之感愈加深入人心。好在怀中那枚平安符源源不断散发出的热量驱散尽刺骨的寒意，方才令人在极寒之地站稳脚跟。
　　然则不知是不是错觉，螺旋天梯似乎隐约能望见些尽头了。景杭猫下身看了又看，不及看清，第十三、十四题便接踵而至。
　　【第十五题：谁是安史之乱的幕后主谋？】

　　众人纷纷提笔作答，十秒钟后，五人中唯一一位回答了“安禄山和史思明”的家伙，在一声错愕的惨叫声中，伴着漫天白花花的冰柱渣子里跌落至谷底。
　　五减一，又折损一名队员。
　　十五道题过后，场上从一开始的八人骤减至四人。

　　说来也巧，剩下的四个人恰好是两位轩漓、两位景杭。除了离卦位和坎卦位，轩漓二号和景杭二号各坐了坤、巽卦两位。四人八目相视，面上看着无波无澜，暗中却是掀起了千层浪，迷雾重重。
　　安史两人是幕后主谋并不错，但这仅仅是停留于表面上的粗浅回答。只有极少数知悉国安部秘史的人才知道，安史之乱的背后，还有一股隐藏的神秘力量暗中推波助澜。

　　话说回来，两位不露庐山真面目的二号到底是何方神圣？
　　紧挨着坤卦位的轩漓甚至有撕下对方面皮一探究竟的冲动，与此同时，其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国安部、在南城医院、在鸟巢会场后方……
　　距离真相似乎仅一步之遥。

　　气氛之压迫近乎窒息，本该紧随其后的第十六题像是系统死了机，迟迟未出现。
　　忽而天光一暗，巍峨的昆仑山脉瞬间笼罩在一片昏暗中，仅有一缕幽光穿透雾霭，不偏不倚地倾泻在了轩漓四周。
　　这是要干嘛？

　　直射光刺得她不由得眯眼扭过头，故而看不见景杭隐没于暗中的担忧目光。还有二号们紧攥着的手心，以及手心下各自按住的扇中剑。
　　片刻的停滞后，冰面上齐刷刷冒出一行新的字：【妖存在的本身，真的就是十恶不赦的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轩漓正捏着下巴思忖其中的含义，未几，后一句话如期而至：【人类所做的一切，难道就是绝对的正确吗？】
　　细眉微蹙，如临大敌。

　　【你是否想过，此刻我们所身处的世界，一开始，主导它的并不是人类，而是妖。】
　　【倘若当年赢的不是黄帝而是蚩尤，这天下，还是人类的天下吗？】

　　【妖是可以永生的，百年千年，可人类不能。】
　　【一个不能永生的种族，在其自以为是的野心的驱使下，用忘恩负义的残忍手段，向着曾经施恩于自己、且能永生的高贵种族大开杀戒，赶尽杀绝。】
　　【难道这一切，就是身为降妖师的你们所谓的正义吗？】

　　不，不是这样的……
　　她盯着变化莫测的冰面，一双见不得光的眼睛直视着流光荧荧的字，忘记了痛是什么滋味。
　　然而不仅是轩漓，景杭亦是注视着脚下的冰面怔怔出神：

　　【我相信在你心中一定有过动摇——为什么我要杀妖？我为了什么而杀妖？为什么我要苦苦坚持一文不值的正义，与自己所向往的一切背道而驰？】
　　【猜猜看，你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曾经有过无数次想要杀人的冲动，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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