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3
眼看着还差俩月就过年了,有点闲的人家就开始准备起来了。我自认是长安第一闲,也开始每天琢磨着装饰装饰屋子买买年货。一日郑六过来,似是做了什么错事,说是有话想对我说。
“阿任,我近来可能要来得少些,我……丈母娘催着我去,要个子嗣……”
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差点都听不见了。我拿过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那口茶梗在喉咙口咽不下去。
“阿任……”
“没事,那你去吧。”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赶紧的,生个儿子女儿子孙满堂的。我还没怎么抱过小孩,你生个给我抱抱也行。”
郑六没说话,估计是不知道怎么说,眉间看起来隐有些怒气,往外走去。
我躺在椅子上,感觉最近怎么诸事不顺呢。
郑六果然连着十多天连个人影都没出现,可更奇怪的是我去找阿姊也没看见她,我又不想去找韦崟。这个年前过得是太无趣了。
除夕的前两天,郑六过来找我,跟我说了他年后调武官的事。经过这么俩月,他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虽然我是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气的,明明该难过的是我啊。
“调去哪啊?”
“马嵬。”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天要亡我楚,不得不依啊。
“我……并不打算携妻儿过去,我是想问,阿任你肯同我去吗?”
搁以前我定是都不用犹豫就答应他,但马嵬这个地方听起来对我来说太危险,我还是要好好考虑过再做决定。
“我想想再和你说吧,我还要去找找我阿姊。”
郑六以为我是舍不得我阿姊,便提出和我一起去找她。我们一道去了阿姊住的地方。我已有两个月没见到阿姊了,不知这回能否见到她。
所幸,阿姊过来开了门,神色有些倦怠,却是并无异处。听了郑六说马嵬的事,皱了眉看向我,我冲她暗暗摇头,阿姊也就没说什么。
我为了转移话题,问阿姊韦崟的情况。阿姊仍是笑得一脸温柔,说很好。
很好吗?我有些奇怪,那阿姊这副精神不济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多想,我和郑六就被阿姊赶出去了,说是有事要做。我和郑六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回事。
过年间郑六出不来,他得在家迎客。我一个人望着空荡荡的家中,有些寂寞也有些难过,还有对未来的惶恐不安。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分离的阿姊和郑六,他们也在用同样的难受疏离我。我甚至都可以预想到有一天郑六因为已为人父而对我说分手的场景。
元宵那天,我特地出门买了元宵回家吃,就算是一个人的元宵,也要倔强地把它过完。门外传来熟悉的叩门声,我一愣,跑过去开门。庭中雪已积厚,我路过的脚印很明显。门外站着一个披着雪的郑六冲我笑。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我说着就有些委屈,“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我就要自己吃元宵了!”
郑六捧着我的脸搓了搓,“逃出来了,不哭,带你去玩。”
屋外的街道好热闹,小孩带着帽跑来跑去抢糖吃,拿着终于得到的压岁钱买拨浪鼓,咚咚咚咚,敲得整条街都响亮。
郑六带着我去逛花灯,猜灯谜。那里围着一堆白衣书生吟诗诵咏,可惜想破脑袋猜不出来谜底,一个个愣头愣脑地由着我把最好看的那个灯笼赢了去。“姑娘真是好机智。”离我站得最近的一个书生有些惋惜又羡慕地看着我手上的灯笼,他身旁还站着一个扎着两个角的小女孩,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上的灯笼。我想了想,冲到对面小吃摊上向郑六举了举那个灯笼,让他夸夸我。
他笑了,“那么厉害。”
我骄傲地一昂头,又转身很快地冲回对面,把灯笼递给那书生。那书生接过,有些不解地望着我。
我拍了拍他肩,“送你妹妹玩了,再见。”
走出了不远后回过头,看见那小女孩捧着灯笼笑得缺了门牙,被温暖的黄光照得很喜感。
郑六朝我走过来,手上是刚买的小吃。我接过一串开始啃,脸上沾了些酱料。
“沾上了。”他侧过身帮我揩掉,好看的下巴在我眼前晃。
我又狠狠咬了一大口,心中畅快。
就这样吧,我想。
【马嵬】
在马嵬住得并不习惯,但很开心。我每天都去镇子上和那些和蔼的乡民们打招呼。
那犬妖昨晚又托了梦给我,严厉地责备我怎么就不听劝来到了这儿。
我说:“犬仙你大概是不怎么和人类打交道,你和他们相处久了就会发现挺多事情都挺身不由己的。”
犬妖知我固执,只告诉我要是我被那狼狗发现了,连带着我身边的人都会受牵连。
果真是那狼狗。我知道郑六会受牵连,这也是我现在最为担心的,我求那犬妖,若我遭遇不测,还请他多关照郑六,让郑六好歹安稳过完这一生。
犬妖挥挥手算是答应了,我又叫住他问:“犬仙你对这狼狗之事可是知道一二?我听我阿姊说过,她当初不过是放了那幼崽一碗血,之后便将它放回去了。这狼狗与我难道是因这结下的仇?”
犬妖便将那之后的事情说与我听。原来当时那狼狗体弱多病,回去后又活了几天,但因身体虚弱,被山中一大虫咬死了。这回要来寻仇的是这狼狗的母亲,因着我身体中有些小狼狗的精气,便认定我就是那害了狼狗的妖精。
我知这事究其原因还得扯上阿姊,可我不愿再让阿姊掺入这不是不非的事儿,想着一人担担过去也就行了。我还不敢和郑六说,怕他听了着急。若是真到了那一刻,我想他总有办法知道这事。
闲暇时我便写几封信寄给阿姊,谈谈近况,说说这里的风俗人情,与我对那狼狗的隐隐的不安。
阿姊回得不多,每封信也只有寥寥几笔。信中虽仍旧是往日温柔的语气,却没了以前那般万千叮嘱。
我心想阿姊定是出什么事了。
阿姊从不树敌,脾气比我好上很多,平日里无欲无求无所谓得失。看似柔情,实则心坚如铁。这样的阿姊若是钻入了哪个牛角尖,定是会自己将自己逼疯。
我猜是韦崟那个渣男,却又不便在信中与阿姊明说,只每次写信都添上几段宽心的话,聊表安慰。
又过几日,阿姊来了信。这回信很长,我一字一句读下去,到最后只觉心惊肉跳。阿姊将那韦崟如何弃她而去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些,之后便开始嘱咐我平日里的须做与莫为之事。写得那般详细,仿佛是想将将来所有想说的话都交付与我。
信的末尾落款是梧桐,不是桐也不是姊,是梧桐。
我尽量将事态往好的方面去想,想那阿姊只不过是多日积郁,如今一下发泄出来,才会将这么多话都说与我。我便提笔回信,告诉她我定能照顾好自己她不必担心。
四月初四,郑六去上访当地的长官。我一人闲来无事去山前散步,身后传来一声野兽的吼声。我心下一惊,不敢回头,只顾拼命往前跑。又想到若是去了镇上怕是会害了那些百姓,去山上又相当于一死。于是干脆转身,面对那狼狗。
等我看见那母狼狗,便明白过来那犬妖是为何不愿让我与她相对峙。纵然我有了千年的妖力,放到她面前也不过九牛一毛。
那狼狗倏地朝我扑来,我翻身一滚,险些被咬到。那狼狗又一转身,一爪将我拍倒在地。我挣扎不动,慌乱中使出一簇狐火往那狼狗脸上拍去,我听得她左眼上发出滋的声响,知道这一只眼是保不住了。那狼狗因着剧痛放松了些爪子,我趁机现原形逃脱开去。只是跑不了多远,那母狼狗又追上来了。
“你那幼崽是山中大虫咬死的,我不过是放了它一碗血。今日这般相残,对你我都没好处,还不快收手!”
那狼狗神志已是不清,愤怒和疼痛冲昏了她的头脑。她剩下的那只右眼中泛着红光,长大的嘴角流着涎水,发出一声又一声怒吼。
我心慌意乱,还要回头看那狼狗,没注意前面的路。突然那狼狗发出一声尖利的笑声,似是化为了女人的人形。我顿时感到前掌一阵剧痛,低头一看,竟是那猎人放置的捕兽夹!
身后女人的笑声越来越近,我用牙咬,把前掌往外拉,就是挣脱不了那夹子。
这时我却见到地上草丛中,千千万万只不起眼的蜘蛛爬了出来,一时间竟是灰黑一片。这些蜘蛛全是往了同一个方向去,正是向着长安。
我想到阿嬷曾经告诉我和阿姊,同一宗族的千年老妖死了,那一族的都会前去祭他。
我顿时心中生起悲凉,八百年前是阿姊带着我躲过了世间种种直至今日。如今她已是先我一步。我心下一横,硬生生咬断了那两截前爪,疼痛几乎要使我昏厥过去。然而即使逃脱了那夹子也无用处,那一只眼成了黑窟窿的长相丑陋的女人很快就将我逼上了绝路。她复又化为狼狗,往我身上扑过来。
“姑娘,”他笑着说,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长那么好看还步行?你家里人真不懂事。”
狼狗咬断我脖颈时我脑中忽地闪过这句话,想到当时的这道风景。一个长得不好看的男人骑着小毛驴嘲笑我步行,最后还把那头毛驴送给了我。
我还没和那男人一起过我一千零五十岁的诞辰呢。
我才只和他过了那么一个元宵呢。
这三百年前的债为何要现在才还,我不懂,也没人告诉我。
“人有善恶,妖定也分正邪。郑某信姑娘不会害人。”
我终于做了一只好妖,我从未害过人。
即使害了,我也只害了一个人。
先走一步啊,郑六。
算命的老头说我是被吓死的,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死前的最后一刻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感受自己的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渐染了我一身雪白的毛。
我住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开始,也是我的终点。阿姊不知,其实马嵬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在这里的山上遇见了那只公狐狸,如今那公狐狸早就连尸骨都烟消云散了,我却永葬在这里。
我看了看身旁新建起来的那座坟,想着去他的坟里拉他一把,我们一块去投胎。
“郑六过来,”我无声地说,“我带你去玩。”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写这个是为了应付作业,写完后想想觉得不能把它当作作业交上去,因为已经不怎么符合原本“白话文改编一篇古文”的简单的要求,改得有些过了。
而且个人并不是很喜欢原著中一些情景的设计,说实话当时人的价值观和现在人差那么多从表层上也的确喜欢不起来。但是原文中的有些地方,如任氏与郑六的关系,以及原文中任氏帮韦崟找女子供其寻乐这些,的确是有些制度上的偏见和封建色彩。我在改编的过程中一直在想怎么样把它在原本的基础上变得更能让自己接受一些,最后的成果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