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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臣有罪
所谓天子一怒，浮尸千里。
明德帝此时的怒火，虽未有千里血腥，可想杀了容仲仙的心却是真真的。
姜绛抿唇，心头莫名愤懑，既是为容仲仙不值，又是觉得沈凉敢背着她搞出这些名堂，恼怒非常，她不用想都知道，孙疆是一定会在许府飞鸽阁找到灵牌和红缨枪的。
她那日嘴上说帮容仲仙先行处理了，可压根就没行动，她当时想着，留着这两样东西，指不定日后还能拿出来奚落容仲仙，能见他丢脸不好过，她就舒心。
沈凉从前也跟她说，手里能抓着点容仲仙的小辫子总是好的。
她知道，当孙疆将这两样东西拿到长春殿，容仲仙便会彻底和她翻脸，会觉得她是和曹明珠一伙，是沈凉的人，故意构陷于他。
他总是会跟她事后算账的，到时，连姜鸾都会受牵连。
她可不觉得之前容仲仙的警告，那是说着玩的。
她闭眼再睁眼，心头已经划过决断。
此时，容仲仙撩袍站在殿中，雍容直立，从容不迫。
他刀削般精致的下颌一扬，狭长的凤眸闪过不为人知滟潋暗色，当即宽袖微敛，拱手向龙椅上的那人，背脊笔挺如山地伏跪在地，并朗声道：“臣，有罪。”
这便是，好坏都认下了。
姜绛龇牙，烦躁地抓耳挠腮，什么破皇帝，对待肱骨大功臣就这般过河拆桥？要北殷幼帝敢这么对她，她甩手就能扇他屁股蛋子。
“狗皇帝，有什么好留恋的，还不如跟我弃暗投明回北殷。”她小声嘀咕，特意扫了沈凉一眼，然后隐入暗影中，悄然出了长春殿。
沈凉惊疑不定，他眸光复杂地盯着跪在殿中的容仲仙，又看了看垂眸不吭声的明德帝，心下叹息，到底还是起身，跟着出了殿。
长春殿中，一众王公大臣眼观鼻鼻观口，谁都不吭声，谁也不敢这时候给容仲仙求情。
身姿出尘如仙的容仲仙就那般久久地跪在地上，鸦发垂掩，眼眸微合，除却那点嫣红的唇色，竟是谁都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这厢，沈凉踏出殿，他慵懒眯眼，摇着玉骨折扇，风流纨绔地绕出殿门，径直走向暗影斑驳的御花园。
然，他甫一入园，斜刺里就伸出一只幼细手臂，动作飞快地揪起他胸襟，推他到假山边。
沈凉闷哼一声，假山嶙峋，并不平整，那一堆，对方使了大力气，这会约莫他整个后背都磕红了。
温热的呼吸拂面，紧接着是刻意压低的嗓音——
“沈凉，好的很，敢在背后连本将一起算计，谁给你的胆子？”
粗粝如沙的嗓音，簌簌磨过指缝软肉，带出一种让人沉迷的醇厚，又像是掺了毒的蜜糖，甘之如饴地吞下去，死了也甘愿。
沈凉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的厉害，借着晦暗的夜色，他只能看清面前那双晶亮的黑眸，浓黑如洗，又藏着灼灼火苗。
姜绛此时无比冷静，尽管心头怒意高涨：“哼，沈凉，别以为你是起野死狐狸的人，本将就不敢动你，信不信便是本将现在就杀了你，死狐狸也绝对没二话！”
煞气和杀意纠缠扑面，浓烈的不加掩饰。
沈凉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他微喘了声，喉结滑动几下，才道：“将军，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问还是不当问……”
“那就别问！”姜绛一口否决，眸光寒厉，“容仲仙是本将的人，谁让你动他的？”
听闻这话，沈凉忽然觉得愤怒，他低声咆哮道：“容仲仙是将军的人，那属下等又是什么，将军的姜家军又是什么？龙门关一战，将军麾下死了多少兄弟？”
姜绛怔忡，她愣愣松开了沈凉的胸襟。
沈凉半靠在假山上，脸上是一片荒芜的失望，还有微末嘲弄：“莫不是将军给人为奴为婢久了，真忘了自个的身份？还是说将军已经习惯做容仲仙的侍妾？”
还是，他从头至尾，当真认错了人？
姜绛冷笑，素白的小脸在夜色中，肃然而认真：“本将从未有一日忘记过家国大业，也不曾忘过姜家军的兄弟。”
对这话，沈凉嗤笑了声，不做评价。
姜绛侧目，目光深远绵长，她仰望夜空，眺望北殷的方向，声若浮羽的问：“沈凉，沈家已是南殷皇商，深得明德帝的信任，你又为何要投身起野麾下，甘愿做个细作暗桩？”
似乎没想到姜绛会这样问，沈凉怔了下：“报仇！我要沈家倾覆毁灭，更要明德帝不得好死！”
他说的咬牙切齿，眸生赤红，仇恨刻骨。
姜绛漠然地看着他：“本将的父兄叔伯子侄，都战死在龙门关外，按理，这等血海深仇，非得踏平南殷不能报，但是，本将现在就告诉你……”
她说道这里，黑眸灼灼生辉，宛如星火燎原：“本将从不恨南殷的任何一个人，身为武将，战死沙场是本能，马革裹尸是宿命，本将以姜家为荣。”
“南北两殷，分而八十余载，姜家，也只剩本将一人，如若本将不能打下南殷，姜家约莫就真得要血脉断绝了，然，只要容仲仙在一日，本将就不能达成所愿。”
“那将军就该更要除去容仲仙！”沈凉捏紧了玉骨折扇，坚定的认为，他将曹明珠送进宫，宫宴构陷，借明德帝之手除去容仲仙，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姜绛摇头：“你太小看容仲仙了，此次宫宴，他绝对有法子置之死地而后生，人没除掉，还平白惹来一身马蚤。”
“不可能！”沈凉反驳：“证据确凿，况明德帝早想杀他，不然仅凭曹明珠一面之词，根本闹不到宫宴之上。”
姜绛叹息，她抬手拍了拍沈凉的肩，从前沙场上，多少次她也以为自己一定能杀了容仲仙，好几次，枪都指着对方喉咙了，可如今他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你且看着，”她没忍住，残忍地戳破沈凉的幻想，“容家十二影子是如何带着容仲仙来去自如的。”
闻言，沈凉嘴角翘起，眯眼道：“我知道容家十二影子厉害，但我沈凉的死士也不是吃素的，宫门之外，天堂无门，地狱无路，就等他容仲仙。”
姜绛神色一凛，身上寒意涌动。
“啪”她撑手，拍在假山，带起的风掠过沈凉的鬓角，她靠近他，一字一句的道：“本将命令，从不说第二次，容仲仙是本将的！不管你受谁的指使，此次之后，若胆敢再背着本将算计他，休怪本将不念旧情！”
沈凉紧紧靠着假山，面前的小姑娘分明只到他肩高，可身上那股气势，强盛得让他心悸。
姜绛深切地看了沈凉一眼，收回手：“你这样的，要在姜家军里，不遵军令，本将头一个就砍你脑袋。”
沈凉扯了下嘴角，他本是想笑一下，可脸僵硬的比哭还难看。
姜绛理了理帽子，瞅着去搜许府的孙疆匆匆回殿，她丢下一句：“本将记得自己身份，对容仲仙，自有打算，日后你不得插手。”
话音方落，她人已经大步走出御花园，借着浓厚夜色，悄然摸回长春殿，徒留心情复杂的沈凉。
灯火通明的长春殿里头，武将孙疆哐啷一声，往容仲仙面前扔了两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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