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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容小娘
卯时末，天色灰白，暮霭晦暗。
沈凉喘了口气，他捏紧手头的折扇，望着王都的方向，神色不明。
“公子，没退路了。”身边的长随孔方擦着剑道。
沈凉微微翘起嘴角，他背靠青石，稍稍放松：“无碍，她总不会让我死的。”
孔方沉默，好一会他才皱着眉头说：“公子，此前截胡曹明珠胞弟的消息确实可靠？何以咱们的人手折损大半？让人瓮中捉鳖，怕是坚持不了两个时辰。”
沈凉看了周遭一圈，统共三十名死士，如今活着的，加上他和孔方，不过九人罢了。
那日，他从姜绛那得到的命令，让他将曹明珠胞弟从无念手里截胡过来，但这一出王都，他就失去了无念的踪迹，后来更是让人赶入葫芦口，毫无退路。
距离王都东郊几十里地的葫芦口，此地本是一处初春踏青的好去处，幽谷不深，呈葫芦形，谷内野花遍地，景色别致。
可目下，谷口让人围住，倒成了毫无退路的险境。
孔方斟酌道：“公子，不是小的多话，姜将军战死龙门关，消息确凿，她的尸首都运回去了，咱们的人亲眼所见，如今冒出个会姜家拳的小丫头，还是容仲仙身边的人，本就身份可疑，哪里能是将军本人！”
沈凉没吭声，他脸上面无表情，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孔方有些激动了：“公子，指不定这一切都是容仲仙的阴谋诡计，咱们不能再相信任何人。”
“孔方，”沈凉摩挲着玉骨折扇，垂下眼睑，“这些话，烂肚子里的好。”
孔方抹了把脸，憋屈地狠狠拿剑砍了地下一下，溅起无数草根土屑。
沈凉忽的笑起来；“你这蠢货，莫不是还信不过你家公子的眼睛？这么多年，你家公子何时看错过什么？”
孔方动了动唇，腾地站起来，憋出一句：“我去谷口探探。”
然，他才走出五步不到，冷不丁一张铁网从天而降。
孔方反应很快，他抬剑上撩，人就地一滚，堪堪擦着铁网边缘滚出去。
沈凉猛地起身，啪地打开折扇一挥，四五根细弱牛毫的汪蓝毒针就射了过去。
“保护公子！”孔方怒吼一声，提剑冲了上去，和突然出现的黑衣蒙面人缠斗在了一起。
沈凉眯眼，这些黑衣蒙面人，约莫十二人，皆手持匕首，背负一方半人长的木匣子，进退有度，攻守全是战阵。
他冷笑几声，环视一圈，拔高声量道：“容仲仙，藏头缩尾的算什么落落君子，我看你不如改名硕鼠得了。”
声音在幽谷中回荡了圈，泛出遥远的回音。
尔后，金线纹绣祥云图纹的玄色锦缎软靴迈出黑暗，摇曳的鸭卵青斜织纹绣竹袍摆，最后是容仲仙那张出尘的脸，以及在暮白之中十分醒目的薄唇丹朱色。
沈凉晃了两下折扇，嘲笑道：“不知沈某哪里得罪容大人了，出城赏个月，也值得容大人用容家影子来对付？”
容仲仙身后的紫檀松鹤薄披风随风律动：“明人不说暗话，沈凉你瞒得过世人，瞒不过我容仲仙。”
闻言，沈凉面容冷了下来：“容仲仙，你当自个是个什么人物？说句不好听的，不过是头寄人篱下的狗罢了，我沈家虽不及你容家名气大，但是你今个敢动老子一根头发，明个就等着皇弟老儿治你的罪吧！”
容仲仙不为所动：“你沈家虽是皇商，家财万贯，圣人的国库都要靠你们沈家，就是不知，我若进言，上奏圣人抄了充公，再奉上曹家那笔军饷，你说，圣人到底听谁的？”
沈凉眸光一凛，竟是无法反驳。
就他所知，曹家贪墨的那笔军饷，数目足足是北殷国库的半数，起野一直在查，却从未有下落。
故而，谁都垂涎，谁都想得到。
容仲仙目光凉薄，犹如冰水：“所以，我容仲仙想要做的事，还没谁拦得住。”
这话间，不过一刻钟，护卫在沈凉身百年的死士，就只剩下四人，还要加上孔方。
“你想怎么样？”沈凉咬着牙问。
听闻这话，容仲仙轻轻勾起嘴角，白若美玉的脸上仿佛瞬间春暖花开，但他的凤眸深邃，不染温度。
他说：“很简单，将混入王都的姜家军给我。”
沈凉笑了，他本就长的贵气，这一笑，活脱脱的纨绔子弟，风流倜傥极了。
他笑够了，才带邪气的道：“容大人想要沈某的银子就直说，偏要扯什么姜家军，沈某是正经商贾，才不认识那些人，说吧，容大人开个数，沈某还就只有银子多，给的起！”
狭长的凤眸微眯，深褐色沉得像一泊死海，容仲仙不客气地看了身边无念一眼，下令道：“死活不论！”
无念拔出匕首，脚一蹬，快若利箭地攻向沈凉。
孔方怒喝一声：“休得伤我家公子！”
隔着尸体和鲜血染就的厮杀场，沈凉死死地盯着容仲仙。
容仲仙理了下披风缠枝银扣，淡淡的说：“今晚沈家公子于葫芦口赏月，遭遇猛兽，丧生兽口，可惜可叹。”
“容仲仙！”沈凉咬牙切齿，“你好样的，今日之事，我沈凉记住了！”
说完这话，玉骨折扇晃过莹莹点光，铿锵拨开匕首。
孔方已经和无念战在了一起，他分心回头大喊：“公子，快走！”
沈凉避过笼罩过来的铁网，身有狼狈，他回头深深看了眼孔方，当真就瞅准了个方向，准备突围。
哪知，那方向却是早埋伏了人手，就等他自发跳过去。
一时间，沈凉险象生还，他不断被逼的后退，直至最后退无可退，孔方那边已经浑身浴血，无念冷哼一声，抖手就是小指粗细的玄铁链子甩过去，轻而易举得将人绑了。
一十二名暗卫影子朝沈凉围拢过来，一切都呈不可挽回的败势。
沈凉胸口起伏，不断喘息，他握玉骨折扇的手已经不稳，心头的绝望和焦急无以复加，像滔天洪涝，怎么都看不到半点希望。
他隔着人帘，瞧着站在几丈外的容仲仙，他那身清清淡淡的模样，与薄薄暮霭之中，不染尘埃的很，可谁又知道，他的手段能狠辣至此。
“罢了，”沈凉垂下手，不再挣扎，“栽你容仲仙手里，我沈凉不亏。”
容仲仙眸光微动，丹朱薄唇稍稍抿起，他问：“你当真不说？”
沈凉闭嘴不言，拒绝的意味显而易见。
容仲仙抬手，修长的食指十分漂亮，像羊脂白玉一般：“杀……”
“容小娘，你想杀谁？”
一句话未完，容仲仙微凉的耳廓就感到一股呵出来的热气，还有脖子上，像蛇一样攀爬上来的冰冷小手。
褐色眼瞳骤然紧缩，容仲仙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嗓音，爽朗醇厚，似绵长的陈年佳酿，又似粗砂磨过指缝的酥麻，他一辈子都没法忘记。
“怎的？容小娘，你以为我当真死了？这么快就喜新厌旧，忙着找新人乐呵，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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