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狐嫁女

作者: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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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姥姥并未测度她心中所打的算盘,只以为是自己先前的那一番劝告与譬解起到了一定的效用,眼前这姑娘已然放下执着,不再一心求死了。

      姥姥见她肯吃东西了,心中很是高兴,说道:“有的,就在平常用膳的地方,晚上的那一份还给你留着的,你自己揭了那网盖吃去便是,就是都凉了,你自己翻热一下。”

      余未便起身离了这房间,房间外的走道里与不远处的厅内也亮着“灯”,她由一排狐狸住的房间前走过,向那厅堂走去。

      那厅堂中的顶上也悬着一粒珠子,自然是要比房间中的大不少的,那珠子又大又亮,身周炽然。但因它不仅是悬在了这厅堂的“天花板”下方的正中央,且是正好悬在了一棵树的树冠正上方——那树就栽在这洞中,它枝柯四布,枝叶扶苏,密密层层又叠叠地向四周散布开来,那枝叶像无数的臂手往周围探着。那颗珠子就悬在了那树冠正上方,那树冠处的叶子并不稀疏,就遮住了那珠子的一部分光。

      于是本该炽烈的光线又变得柔和了下来,还让这厅里总泛着一层绿色光晕。余未每每见到它时,就总在猜想:或许狐狸天性就不喜欢强烈的灯光,她们或许就是喜欢柔和的,不然为什么房间里的光那样温和,这厅里面的本来是可以放射光明的,却又拿一层叶子遮起来,又变成是那样温和的光了呢?

      这树,依余未来看,应该是这洞里的“中央空气净化器”。她觉得这树很神奇,首先,这树常年在这洞穴深处,也见不到外头的阳光,只在每日洞中长老将穴顶的那几只宛如红酒瓶上的橡木塞一样的短石柱给移开后,才能接受到一些外头的阳光照射,可它却能常年保持这样翠绿的样子,这是它很神奇的地方。可余未有时在经过它时又会嫌它不够好,因为她想着,这树叶子想必是净化了这洞穴里不少的二氧化碳,可它怎么就没把这狐狸窝深处的那总是好像存在着的狐骚味给顺带净化一下呢?

      她向南经过了这树,再拐向东,经过这一个狐穴里的议事堂,继续向东走,到达饭堂。在里头找了一圈,果见靠墙的一张桌子上摆着给她的饭菜。说实话,她实在不想吃这盘东西,她不禁想起她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跟她的同学一样都总是嫌大学食堂里的伙食简直像一坨坨垃圾——那可是虽“极具创意”但实则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学食堂里做出的饭菜啊,哪个吃食堂的大学生不是怨声载道的?

      可自从体验了狐狸窝里的食堂之后,余未觉得她衷心地、诚挚地欠以前她大学食堂烧菜的大妈们一个道歉。原来这世上没有最差,只有更差,你说这群狐狸平时把自己打扮得那么美,她们怎么就不研究研究怎么吃呢?其实真不研究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连最基本的盐也不放够了呢?就连烤鸽子这么嫩的一道菜,也能被她们做得又干又柴,还没盐,反正余未由上个月月尾开始,已连着吃了六七天的烤鸽子了,回回都跟在吃黄土高原上被风干的黄土块似的,而她们竟然这么难吃也不想着换换花样。

      余未懊丧地揭了那盖着她那盘食物的细网盖,将那盘子托在手里,向这饭堂东面的一扇小门走去,那小门通往这洞里的狐狸们烧菜的地方。那里面有烧柴火的大灶,好在余未知道怎样升火起灶——她奶奶和外婆都住在乡下,她小时候帮忙升火做饭,所以这种活早就会了,不然的话,她现在想翻热一下这些饭菜都没可能。

      哪知她轻悄地开了那门,想要闪身进去时,就见门里的灶边已站着一个人——确切地说,应该是门里的灶边已站着一个狐狸。因为这里除了她一个人类就没有别的人类了,所以那是一只狐狸,还是一只公狐狸,并且是她没在这个洞中见过的狐狸——她的记性也算是好的,这一个狐狸洞里有两百来只狐狸,她在这儿住了一个月多一点的日子,已将这里头的每只狐狸的样子与名字差不多都记下了。她病养好了后,自她出了她卧榻休养的那间小耳房,她也见过了不少成年狐狸化成原形后的样子。她们原形时的体形普遍比她以前所认知的狐的体型要稍大一些,不过依旧是一身媚骨的样子,不论公母,都有那种十分绰约的感觉。而余未的记性好,就连她们变成狐狸后的样子,也十有八九能分辨得出。

      她没见过眼前这只公狐狸,便问他:“你是这个洞穴中的狐吗?”那狐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她答:“我前阵子差点摔死在洞前,被姥姥救了起来,后来就一直留在这洞里了。”那狐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一刻钟前刚由山下回来,回来了后也没遇见其他人,也就没人向我说起过这个事。我来弄点吃的。”

      余未猜想这狐口中的所谓“刚由山下回来”,肯定是指他用什么妖术幻化回来的,而不是用两条腿走山路的那种“回来”。她还猜想这狐或许就是在山下风水铺子里做事的狐,她陡地想起了自己想要下山的事,于是问道:“我想请问一句,也不知你方不方便回答……你是在山下风水铺子里头做事情的吗?”

      那狐看了她一眼,说:“是啊,照顾你的姥姥连这个都跟你讲?”她点点头,说:“是啊,我再过十来日就要下山去你们铺子里帮忙干活了。姥姥说我进人类城里住着兴许比在山上好。”

      余未这女人想事情其实有点“想当然耳”。她这话说得像是她肯定自己在十五号那个相亲大会上过完场之后,就能顺当地下山了似的。都不知她哪儿来的这个信心。

      或许是因为她之前在房中将未来盘算得十分“美好”,比方说,把自己饿成一个什么恐怖的样子,大会上顺利落选,然后再花几天工夫恢复体力,之后就顺利下山,入城中和城里的狐狸待在一起,顺便和城里的人接触接触,也和风水铺子里的那些做风水大师、精通玄学的狐狸们打好交道,之后就回家有望了——啊!这归途啊,简直就是一条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不远处。前途还是光明又美好的。

      这不是“想当然耳”是什么?

      她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好了。心中设计了一个走法,仿佛接下来的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地一环扣一环地连锁反应、相继发生下去了似的。

      这不是“想当然耳”又是什么!

      看看她现在跟这只公狐狸说话的语调和口吻,还什么“再过十来天,我就要下山去你们铺子里帮忙了”,一副她到时候肯定就能去得的样子。

      简直可笑!命运的安排永远是出乎人意料的。可她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其实还想让这公狐狸现在就带她下山的,因为她也不想去参加那大会,很麻烦的,还得半绝食五天,去过一个场,再等着落选,再补充食物恢复体力,再下山。她也不想经历这样一套过程。可是她又觉得既然山那头的狼们都放话说要所有适龄女子都列席,那她就得列席,只可“软抗”,不可不到场。不到场就是不给面子,到时山那头的狼们发起狠来,说不定就会找山这头的狐狸们的麻烦。所以她断然不能这么做。

      而且她想着这公狐狸来去自如的,不消片刻工夫就能回来山上穴中,又不消片刻工夫就能回到山下的铺子里。那她又如何能麻烦人家陪着她走上几天的山路,再进城入铺子呢?更何况才认识了没几分钟,这种事情还是别提罢了。

      这狐听她说了那一番话,也当成是真的了,就说道:“那好啊,到时你来吧。我们铺子里有两男五女,基本上是常年驻守在那里的了。多你一个人来帮帮忙也是可以的。”余未一听他这样说,心里也觉得高兴,她想着等过了那个相亲大会之后,她就下山去,等到进了铺子里再问他们有关她怎么回去的事,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帮一下她。

      那狐见她端了一只盘子,便问:“你这是要……”她答:“我来热一下饭菜。”她此刻浑然不觉自己已饿过了中午那顿,且又错过了晚上那顿,她本不该有现在这样的体力与思维能力的,但因她服下了姥姥拿给她的丸药,才能有这样的精力。她没往丸药那方面想,她把精力全用在盘算别的事情上面,根本没有思考过“咦,我本不应该这样有精力的啊”这一类问题。她只知道眼下自己并不乏力,只是腹中有些饥饿,得填饱肚子,驱逐掉这些饥饿感。

      那狐则说:“我也要煮点东西吃。我本来是打算上山来拿点东西就要回去的。不想刚回了来就觉得腹中饥饿。”

      余未端着盘子站在那儿,说:“不如你先用这个锅吧。”那狐说:“你先热吧。我找一找调料,连个盐罐子都找不着。”那狐刚想转身朝那些立橱或矮柜里找调料罐子去,忽然转回身说道:“哎?你等等,我先帮你把火升上。”

      余未已在灶边放下盘子了,正欲取些干枯的稻杆麦秸过来把火升起来的,见那狐这样有绅士风度,也不便拒绝,于是就安静地站在一旁,说:“那……麻烦了,——我去把那些稻杆子取来。”说着,她便去这小厨房的东北角那儿,取来了一小捆枯黄的秸杆。跟着,那狐接了下来后,就把灶火升了起来。

      余未道谢后,就热起了她那盘比大学食堂的伙食还令她闻风丧胆的乏味饭菜,一想到等一下要吃它们,她不禁一张脸黑沉沉的。

      过了一会儿,那狐寻来了盐罐子和糖罐子,还叽咕了几句:“怎么还余这么多,都跟没怎么用过似的。”余未心里想着:那是自然,盐她们很少很少放的,糖我估计她们从来不放,那能不剩余得多吗?

      余未一边热着饭菜,一边向身后头敞着的柜门睃了两眼,一下就让她看到不少瓶瓶罐罐,心里便想着:原来这些狐狸做个菜,都不把调味的东西摆在灶台上的,竟然都收在了柜子里,怪不得做什么东西都没味儿。唉,也不知道调味品都摆在柜子里头干什么?捂得那样严严实实的,是怕人偷啊,还是怕人抢啊?

      不过再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是怕人偷,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因为那帮狐狸也不大会用那些调味的东西。而眼前这只常年久居于山下的狐狸一定是一只见过了大世面的狐狸,所以他懂得一些有关调味品的事情,吃东西的口味也应该更接近于山下的人类的口味。

      余未将那半只被烤到宛如一块黄土高坡上的黄土块一般的烤鸽子与一盘米粒混合着几条不知名青菜的饭热好后,重又盛了出来。她看了身边那狐一眼,说道:“不如我来煮吧,我们一起吃得了,——我这饭……”

      那狐朝她那盘食物又瞥了一眼,嗤笑了出来,说道:“我明白你所想的,那饭弃了吧。我看着都吃不下去,别为难自己了。”

      余未将那盘东西向灶台的里侧一推。那狐向这厨房里又寻了一圈,寻来了不少食材,拿到水槽那儿清洗了。

      两人忙活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将饭吃上了。吃到自己亲手做的饭菜之后,余未觉得自己憋屈了一个多月的味蕾终于得到了解放。而那陪着她一起忙活的狐在吃着那食物时也是满眼的惊诧,仿佛像是一个常年都被迫听着隔壁打铁铺里丁丁光光的打铁声、粗壮男人的吆喝声、烧红的铁块入水的刺啦声的男人,在世界安静下来了后,忽闻一道歌女的用柔艳嗓音唱出来的歌声一样,竟除了讶异惊艳,还有几丝感动。

      这狐狸吃着吃着,就觉得相当感动似的,他吃了一半时,抬头问坐在他对过的余未:“你说你什么时候下山来着?”余未此刻还是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地说道:“我再过十来日就能下山去了,到时我走山路还需五六日吧,所以加在一块儿,我应该二十多天后就能到你们那儿了。”想当然耳。

      那狐一边听着,一边嚼了嚼口中的食物,咽下后,说道:“好的好的,你快些下山来。我们那儿正缺一个做饭的,你来了后,风水命理你也不懂,你就帮忙做做饭也行。”他们那儿不是“正缺一个做饭的”,他们那儿从来就没有做饭的。他们铺子里的人向来是由外头买了食物回来吃的,又或是偶尔哪一个得闲了,起灶做一点吃的分给大家,虽比山上的狐狸们手艺强,可是没想到竟然强中自有强中手,面前就坐着一个煮饭烧菜的上佳人选。对面这女人下山了后,他们想来是天天都会有好东西吃的,比山下外面买的都强上十分。

      这狐美美地想着,忽又想到要问对面这女人的名字,便问:“哎?还未请教你的姓名。”余未听着就觉得:怎么这么绕口呢,就说‘你叫什么’不就完了,还‘未请教你的姓名’这样的说法。

      她答:“我叫余未,余下的余,未曾的未。”她喜欢简单说事情,所以也不会跟人说“余是余音绕梁的余,未是长乐未央的未。”

      说完了她自己的,她又想到要问眼前这只公狐狸的姓名,以后到了山下,要问他的事情可多着呢。

      于是她问:“未请……你叫什么名字呢?”本来差点有了那惯性,要说成是“未请教你的姓名”的,说着说着嫌绕口,便半道儿上改了。

      那狐也不觉得听着奇怪,便答:“我叫白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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