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爷与男戏子

　　等旁边的那桌人走后，李晃伸出左手举了举。

　　不一会就有个穿青衣小厮模样的青年男子走到她面前，低声说道：“主子。”

　　“跟着那群衙役，看他们在做什么。”李晃轻声说道。

　　“属下遵命。”说完青衣男子就离开混入人群不见了。

　　李晃也不着急回去，又悠悠坐了半晌才准备打道回府。李晃下了楼，全顺在后面付账，她便停在松醪酒楼门口等全顺。

　　一辆马车自西向东跑过来，李晃认出那是赵立荣的马车。酒楼位处十字路口的拐角处，马车经过她时，在震荡间晃出的一条缝隙里，李晃看到了半张她见过的脸，崔家园的程生。

　　李晃回想起那天看到他的场景，在狗仗人势的恶人面前，她看到他的表情里没有惧怕，也没有谄媚。像经历得太多后的漠然，而他的背又挺得笔直，不像是屈服于命运的样子。

　　李晃摇摇头，这样的人被赵立荣糟蹋了的话真是可惜。

　　“主子您怎么了？”跟上来的全顺见她莫名其妙地摇头出声问道。

　　李晃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快步往前走去。这样的事太多了，不是她能管得过来的。她还不知道，不久之后她就会开始后悔今天没有拦下那辆马车。

　　李晃刚回到德音院，被派出去的青衣暗卫就出现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主子，那些人是京兆尹的衙役，前几天京兆尹曹大人突然下令，修缮龙舟，本欲从衙门里挑出两队来比赛，但是城里一些富商听到消息后找到曹大人说他们也要参加赛龙舟，于是就变成龙舟比赛，这几天所有的参赛的队伍都在渭河里演练。”青衣暗卫一丝不苟地说道。

　　“就是要这样，端午游龙舟多没意思，年年都那样。今年还算新鲜，那天咱们也瞧瞧热闹去。”李晃抬抬手示意他起来。想了想又说道：“卫三你今年二十七了吧？”

　　“是，主子。”

　　“年纪也差不多了，父皇给我新送了两个暗卫，你回头教教他们规矩，完了就去找全福，让他给你在侍卫里头安排个位子。”李晃沉吟半晌又说道：“你可有喜欢的女子？若是没有我交代全福让他给你在丫鬟里选个漂亮可人的配给你。”

　　卫三一张古井无波的脸霎时涨得通红，结巴地说道：“没...没有。”

　　李晃被他表情逗乐了，笑道：“那行，我让全福多选几个，到时候你暗中观察，看上谁跟我说就行了，本王给你保媒。”

　　卫三又跪下，声音微微哽咽：“多谢王爷！”

　　李晃摆摆手走远了。

　　卫三没有像平时那样消失，而是愣愣地跪在原地。他想起十年前他被选中送给李晃时的情景。虽然别的暗卫没有说什么，但明里暗里都在或嘲笑或可怜他。李晃不过是六七岁的小儿，就算是个王爷，但她是个女孩，注定这生不会有大的成就。跟在皇帝身边，才可能有往上爬的机会，而不是永远做个暗卫。

　　他当年也一度很消沉，在王府他看不到未来。但跟着李晃，平时的任务就是贴身保护她，不像在皇宫里风里来雨里去的还可能随时掉脑袋。而且也不像在皇宫里那样被严格地管制，他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而这几年，李晃渐渐长大之后，竟张罗着把年龄大了的暗卫调到府里侍卫队里，还给安排亲事。

　　好几个兄弟已经过上了常人的生活，他预想自己应该也有这么一天，可当这天真的来了，他却感觉好像梦一般不真实。卫三使劲握了握手掌，拉回思绪，飞身隐入高阁。

　　李晃来到书房，推开房门后径直走到书桌前站定。

　　笔架上挂着七八只各色毛笔，笔筒里也跟插葱一样插满了笔。这些大部分是宫里赏赐的，其中不乏珍品，紫金毫也有不少。但李晃一般惯用同一只笔，所以很多笔都没有开过封。

　　全顺站在她背后，轻声问道：“主子，要替您研磨吗？”

　　李晃点点头，“研吧。”

　　说完自己从笔架上取过常用的那只笔，将笔头放入桌子底下盆里的清水里浸泡着。又从书架上取过一本前朝皇帝赵佶所创的瘦金体集，铺好纸，用紫檀镇尺压好了。

　　见笔头软了，李晃便拿起它沾了墨开始练字。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心神不定。练字能让她平静下来。

　　李晃是极喜欢瘦金体的，她别的学问不行，字却写得极好的。字里行间行云流水的，横竖撇捺，清清瘦瘦的，让人看得眼前一亮为之惊艳。她曾写了幅祝寿贺表，恭祝皇帝大寿。皇上看得爱不释手，命人挂在书房里。

　　而这厢，程生跟着赵立荣的下人来到他的私宅。昨天赵立荣没把他请过来，一直没死心，今天又派小厮去请他。程生知道，他若是再不来，赵立荣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赵立荣下人一上门说明来意，他就跟着他们走了。

　　到了以后，接人的小厮把他交给一个丫鬟就走了。丫鬟引着程生到了客厅，又上了杯茶，说请他略等一等，三少爷马上就过来。说完就站在一边，也不说别的话。

　　程生点点头，心底却不由升起一股悲凉。人分三六九等，他们这最下等的人，总逃不过上等人任意的生杀抢夺。

　　不一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阵个男子的哈哈大笑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程生站起来，看着门口。

　　只见一个身着羽白色绸缎长衫，白面净颜颇为俊朗，身材高大的男子走进厅来。一边走一边拱手说道：“久闻程兄大名，在下也是常去崔家园听戏的，只是无缘认识程兄，这才巴巴的将程兄请过来。昨日派去的混账们不懂事，惊吓到了程兄，在下这厢给程兄赔不是了。”说着又一弯腰。

　　程生连忙侧过身体避开，说道：“在下愧不敢当，在下不过是个唱戏的，当不得赵公子如此大礼。”

　　“程兄休要妄自菲薄，程兄有今日一番成就，可见也是有真本事的。”说着赵立荣顺势直起身来，微眯着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程生。

　　只见今天程生身着一身墨绿长衫，头发全束起用发带盘在头顶，天庭饱满鼻梁高挺，身形纤瘦挺拔，面如冠玉棱角分明，清清冷冷的样子看得他呼吸一紧。

　　以前在戏园里见到程生，他总是在戏台上的，脸上画着油彩看不真切。今天这么近距离的看，程生眸如星河面若暖玉，看得他心下直痒痒。

　　但赵立荣却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请程生坐下，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是个中老手了，自然知道欲速则不达。来日方长，他不着急。赵立荣规规矩矩地陪着程生说话，尽量表现得儒雅大气。聊了一个时辰左右，他便让人送程生回去了。看着程生坐着的马车远去，赵立荣舔了舔嘴唇。

　　程生坐在马车上，低头思索赵立荣想做什么，今天他表现得很客气规矩，仿佛真的只是想与他结识一般。想到昨天那些小厮趾高气扬，今天赵立荣又客气有礼的样子，程生讽刺一笑。

　　想了一会儿，程生便将问题抛到一边了，就算赵立荣想做什么，他除了死别的什么都做不了。想到这里，程生心又狠狠一痛，他不能死，他还有最重要的事没有做。

　　程生闭上眼，将翻滚的情绪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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