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

　　那日白锦堂察觉自己中毒，立时服了解毒丹，又挤了毒血，毒已无大碍，如今昏睡不起，倒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因为失血过多。
　　待白棠棠写了药方和食单，白母立刻催着白棠棠去梳洗，自己则亲自去库房取药煎熬。
　　白棠棠拗不过白母，只得回自己住处。

　　白家只白棠棠一个女儿，自是千疼万宠，小时养在白父白母身边，片刻不离眼，待大了些，白父特特请了能工巧匠，为白棠棠起了一座小楼，这小楼是除了白家藏书楼以外，白家家中最高的建筑。

　　白棠棠人还未进小楼，站在小楼外翘首以盼的人，便急匆匆地向白棠棠跑来。
　　小喜喜滋滋地道：“姑娘你可回来了，我和小悦姐姐日日盼着您回来。”
　　小悦笑盈盈道：“就你会说话！水房刚刚提了热水来，厨房也送来了点心，姑娘是先沐浴还是先填填肚子。”

　　白棠棠听两个小女孩你一句我一句，淡笑道：“我先洗漱，你们先准备着，对了，我的包袱还在乌云背上，一会儿找个人取来。”
　　小喜一把挽住白棠棠的胳膊，道：“早就有人送来了，姑娘的东西，他们哪敢怠慢。”
　　小悦悄悄移到白棠棠空着的一边，道：“姑娘的东西，我们不敢动，还请姑娘给个安排。”

　　白棠棠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小喜鼻子一酸，道：“不辛苦，我在小悦姐姐住在小楼里，有吃有喝，脏活累活都没我们的份，哪会辛苦，倒是姑娘你……”
　　小悦取出帕子，递给小喜，说：“姑娘走的时候你哭，姑娘不在的时候你也哭，如今姑娘回来了你还哭。姑娘你瞧瞧，小喜如今可是个十成十的小哭包。”

　　“哪有……”小喜松了手，把脸一捂，道：“我给姑娘准备衣服去。”
　　白棠棠看了一眼小悦，道：“走吧，她怕是在门内等着呢。”
　　“嗯！”小悦眼中开心的情绪，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

　　白棠棠大半年未曾归家，房中摆设与她离开时不尽相同。
　　“姑娘离开时是盛夏，如今入春不久，屋里摆设刚换，姑娘要是有什么不满的，我和小喜再布置。”小悦掀开门前的帘子，
　　小喜这会儿不在，她正去取白棠棠的衣服，这衣服取了不能直接上身，需得熨一下，这样穿着才舒适柔软。

　　“如今我回来了，你们放心。”说完，白棠棠直径去了浴间。
　　小悦站在外头，合上门，背过身去，这才落下泪来。
　　这大半年，谁都不容易。

　　本该议亲的姑娘，出了家，做了女冠。
　　二爷因姑娘的事离了家。
　　好不容易有了桩喜事，大爷却又被歹人给了害了。
　　可好在，如今大爷无事，二爷和姑娘也都回了家。

　　乍一听闻女儿归家，白员外再不耐烦和他这些七弯八拐的亲戚周旋，让人摆了饭食，半拉半请地让人去入座。
　　安顿停当，白员外立时往白棠棠的小楼去，走到一半，想白棠棠这会儿怕是不方便，立时折返去看白锦堂。

　　“去厨房瞧瞧，有没有今天新采的鲜笋，小妹最爱吃这时候的笋子。”白员外扶着帽子，一声声吩咐下去，“再让厨房解一只火腿，煨一只老鸡，若是有嫩鸭子也煮一只，还有鱼虾，不拘什么，满满做上一大桌。”
　　小厮应下，一路小跑，往厨房去。

　　厨房空闲了好些时日，自白锦堂受了伤，白家一家子全对付着吃，有时一碗面就打发了，这会儿刚得了主母讯，说是要做几道药膳，这头又得了白员外的信，说要做上一大桌，厨房里这些人，早已是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不时，各种食物的香味，顺着烟囱、门窗缝隙，飘荡出来。
　　香味一出来，倒是让那些来打探消息的白家亲戚，觉得桌上的东西没滋没味，言语中还埋怨起白员外来，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话落到白家下人耳朵里，立时没了伺候的兴致。
　　桌上的菜委实不差，全是今天新鲜烧的，光是肉菜就有三样，用的料也足，咸甜适口，只是人心不足，总想着白家人定是吃的比他们好。

　　白棠棠洗漱停当，拿软布包住还在滴水的头发，双手一合，还在冒热气的手指间，缓缓冒出更多的水汽，从发根到发梢，似有一团轻云伴在身侧，待松开软布，一头半长的乌发已是全干。
　　简单束了个髻，白棠棠换上家常衣裳，独自去往去白锦堂的院子。
　　白棠棠洗漱这会儿功夫，前头已没了人，那些亲戚连吃带拿，心满意足地出了白家大门。
　　白员外正在白锦堂床前，看白母给白锦堂喂药。

　　白棠棠走之前，给白锦堂渡了一道真气，这会儿白锦堂是醒着的。
　　白母喂药可不是一勺一勺喂得，她找了根芦苇杆放在装有药的碗里，一手端碗，一手抚芦苇杆，让白锦堂吸。
　　白锦堂身上有伤，不能有大动作，只能歪着头喝药。
　　黄氏不在，这会儿白母在，自不用她盯着，白母已让她去歇息。

　　“小妹来了。”白锦堂松开嘴里的杆子，虚弱地道。
　　白棠棠掀了帘子进屋，道：“我回来了。”
　　白锦堂眼眶温热，问：“回来了就好，以后不走了吧？”

　　“不走了。”白棠棠面上淡淡，道：“我只走了一回，你就能丢去半条命，我哪敢再走。”
　　对上白棠棠那双清清冷冷的眼睛，白锦堂突感压力。
　　“惹小妹担心，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是，等我伤好了，一定勤加练武。”白锦堂讨饶道。

　　白家兄妹三人，具是根骨极佳，放在江湖上，那都是名门正派抢着收入门下的。
　　只是白锦堂身为长子，负担的更多，顾虑的更多，牵挂的也更多，在武道上自然也就没有白玉堂与白棠棠的纯粹。
　　白棠棠见白锦堂还有心情开玩笑，倒是笑了，这一笑，犹如春日里的融融阳光照入每个人的心里。

　　白母喜道：“可算是笑了，我都多久……”
　　白员外抬起肩膀，碰碰白母，道：“别说那些不开心的，咱们去外头，让他们兄妹说会儿话。”
　　白棠棠替爹娘打了帘子，恭敬地将人送出门。

　　把完脉，白棠棠掩好被角，道：“伤你的杀手，武功当真不俗，请这样的杀手，不仅要花大价钱，还要有门路，大哥你到底是惹了什么人？”
　　白锦堂苦笑一记，道：“我要是知道惹了哪路神仙，我定然告诉小妹，让小妹给我报仇。不过好在……”

　　白棠棠：“不过什么？”
　　白锦堂：“好在那刺客不是个哑巴。”
　　白棠棠：“那刺客说了什么？”

　　白锦堂又是一记苦笑，道：“你知道的，大哥我在金华认识的人也不少，有时会有人上门来求，拜托解决一些官司。做这种事，自是不能偏帮任何一方，双方又不想呈到堂前，大多是一方出价，一方还价，待到两方满意，签下契书，到此了结。前些日子，有一桩人命官司求到我这里，愿意出千贯买命，人命自然是不能花钱买的，只不过既然是两厢情愿，我也就做了中人。那杀手含糊之间，问我是否记得这桩事。”

　　白棠棠不赞同白锦堂的行为，但还是沉下来心来分析道：“一方已出了钱，自是不会再出钱，另一方得了钱，又怎会再把钱拿出来。跟个何况这样的杀手，又岂是千贯就能请的。”
　　沉默片刻后，白棠棠问：“大哥是说，雇凶的是金华本地人，在这金华还颇有能耐？”

　　“没错？”白锦堂道：“左右不过那几家，说来也奇怪，竟是家家都出了事”
　　白棠棠冷笑道：“一碗水倒进河里，自然也就找不见了。”
　　白锦堂笃定地道：“如今我无事，怕是有人会坐不住。”
　　白棠棠：“既然坐不住，那就别坐。”

　　不等兄妹两人细讲，白员外直径进来，手中还拿了一枚帖子。
　　“胡家差人送了贴子来，请小妹前去。”白员外道。
　　兄妹二人一对，这不就有人坐不住了？
　　白棠棠：“胡家出了什么事？”
　　白锦堂：“他家丢人了……”
　　白棠棠：“丢人？”

　　“嗨……”白员外解释道：“五天前，胡健那厮出门巡视产业，出城的时候车马随从前前后后二十多人，说是隔天就回来，结果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白棠棠：“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谁说不是呢。”白员外卖关子道：“可事情怪就怪在这里，胡健的媳妇派人去问，那边的人居然说，根本没见着胡健的人，那些人又沿着路挨家敲门，结果发现胡健他们居然出了金华府城门没多久就丢了！”

　　白棠棠：“那胡家现在是做什么？”
　　白员外将手里的帖子做扇，道：“妇人见识短，想请道士问凶吉，不知怎的竟要请小妹过去。”
　　白员外怪道：“小妹才刚回来，胡家是怎么知道的？”
　　白棠棠接过帖子，道：“这帖子我接了。”
　　打开帖子定眼一瞧，竟是请白棠棠今日就过去。

　　白棠棠狐疑道：“胡家还请了些什么人？”
　　白员外道：“我让人去打听打听。”
　　自家这一摊事都没能解决，哪有心情去管别家的事情，只能现去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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