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

　　今天是个无月夜，只是天公作美，头顶上一片云也没有，群星闪烁。
　　火把还未落地，隐藏在暗处的侍卫就已现身将其接住。
　　赵楒可不想烧了宫殿，一早就做了完全准备。

　　宫墙内已撒开一张巨大的渔网，渔网直奔那全身散出去幽幽绿光的人影。
　　渔网落地，一支支火把亮起，郭深推开宫门，赵楒起身踏入。
　　绿光在渔网袭来的那一刹那，向四面八方飞去，有些慌不择路，飞入火把中，发出爆鸣之声。
　　赵楒穿过人群，见渔网低下空无一物，问：“人呢？”

　　郑统领举起随身的长剑，在渔网上一顿乱戳，除了在泥土地下纵横交错的竹鞭，再无任何人和物。
　　“嘶……”郭深脑后一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难道真的有鬼？”
　　赵楒手臂一挥，一巴掌打在郭深的后脑勺，一身正气，道：“我皇兄乃真龙天子，皇宫乃龙气聚集之地，如何会有鬼！”

　　“啪！”郭深给了自己一嘴巴，道：“奴有罪。”
　　郑统领也是一身冷汗，这等怪异景象，是他亲眼所见，如果不是有鬼作祟，那到底是何人所为？

　　皇家禁地，竟有人能如此放肆，当真该杀。
　　赵楒蹲守一夜，闹出如此大的阵仗，却一点儿收获都没有，心中有气，却又无处发泄。
　　感觉像是被人耍了，赵楒浑身都在抖。

　　赵楒努力克制即将失控的情绪，道：“这里日日如此，就没有人严加把手？”
　　今日之事，要从赵楒回宫那一日说起。
　　赵楒回宫，先是见了自己母亲刘娥，又去见了杨太妃，而后才去看皇帝赵桢。
　　赵桢虽未亲政，但并非对政务一窍不通，也会翻阅奏疏，与大臣讨论国事，只是无权处理。

　　赵楒在刘娥宫室的这段时间，赵桢正在接见一位大臣。
　　见赵楒回来，赵桢很开心的，拉着赵楒说了不少话。
　　赵楒的心思，却在刚才那位与他错身而过的大臣身上。

　　那位大臣面如黑炭，额头还有一个标志性的月牙疤痕，不等这位大臣自报家门，赵楒便已知道这人是谁。
　　赵桢一见赵楒便道：“可是见到了包卿？”
　　赵楒：“此人姓包，可是新上任的开封府府尹？”

　　赵桢颔首道：“正是，大娘娘原想将这个位置给你，只是你迟迟不归，包卿又确有才干，大娘娘便将这个位置给了包卿。”
　　赵楒谦虚道：“我还年轻，实难担此重任。”
　　“你可真是不知羞，还说自己年轻，我像你这般年纪，早已大婚。不如你瞧瞧，眼前可有看得上眼的，只要你喜欢，我就让送到你府中。”赵桢喜颜色，就连身边伺候的宫女，具都相貌出众。

　　赵楒目不斜视，道：“就算皇兄舍得，我也不可夺你所爱。”
　　“哈哈哈……”赵桢失笑道：“大娘娘管不了你，小娘娘劝不住你，连我的话，你也不听？”
　　赵楒正襟危坐，不带一点笑意地道：“婚姻大事，自当珍而重之，世间大多女子如无根浮萍，在家时靠父兄，出嫁后靠丈夫儿子，竟没有一刻是靠自己的，这样的女子，实在是无趣。”

　　“你如此一说，倒让我觉得后宫之中，尽是些无趣之人。”赵桢来了兴致，眼角满是笑意。
　　赵楒似木头一般，没听出赵桢话里的调笑，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若是皇兄喜欢的，皇兄自不会觉得无趣。”
　　赵桢心中开怀，感叹道：“大娘娘疼你，为你寻了曹家女，曹家女儿心有丘壑，不是你说的那等无趣之人。”

　　曹家女唯有一点欠缺，她容貌欠佳。
　　赵桢不做讨论，只因这是为赵楒寻找妻室。
　　何况，娶妻娶贤。
　　这当真是一门好亲。
　　赵桢不是没有担心。

　　若赵楒与曹家结亲，赵楒在朝中的势力定然做大。
　　可赵桢更担心皇室后继无人。
　　赵楒心中毫无意动，道：“曹氏虽好，但并非我心悦之人。”
　　赵桢从赵楒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思念，便问：“你是有了心悦之人，所以才这般抗拒与曹氏成亲，是不想委屈了佳人？”
　　赵楒一脸伤怀，感叹道：“佳人虽好，可她若是无心，我又如何忍心将人娶进门，惹她落泪。”
　　一番似假还真的说词，说得赵楒自己都快信了。
　　赵桢不解，道：“你如何能不好？我看这样，今日你别出宫了，你我兄弟秉烛夜谈，我倒是想知道，何方佳人，能令你如此怜爱。”
　　赵楒面上凄凄，正想告退，就听到赵桢如此这般说。
　　真是苦了赵楒。

　　聊到二更天，赵楒再三请辞，终是离了赵桢的寝殿。
　　赵楒在宫中有住处，他如今年纪大了，不好住在内宫，刘娥便在皇宫东侧为赵楒择了一处宫室。
　　去到那里，需穿过半个皇城，为免打扰旁人，赵楒让人走僻静的宫道。
　　赵楒坐在轿上，睡眼惺忪，顺着轿子晃动的频率，正要入睡，就听不远处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夜间抓捕，就此开始。
　　今夜依然一无所获，赵楒打算回去睡上两个时辰，到晚上再接再厉。
　　谁想一早，赵楒就听到了白棠棠已入住城外山庄的消息。

　　赵楒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决定，先解决宫里的事。
　　连续几日折腾，刘娥想不知道都难，且赵楒眼下的乌青一日比一日深，再明显不过。
　　这一日白天，刘娥在赵楒请安时道：“宫里的事，我都知道，你皇兄也知道，你别再折腾了。”

　　赵楒好不容易才忍住一个哈欠，听到这话，立刻清醒，道：“母后是如何知道的？”
　　刘娥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残酷，道：“不过是一些小人作祟，只等他们猖狂。”
　　立于刘娥身侧的郭槐声音尖锐地道：“那装神弄鬼之人，说是李娘娘身边旧仆，此等胡言乱语，怎会有人相信。”

　　赵楒见娘亲与郭槐胸有成竹，丝毫不惧怕那些宵小，神思一动，问道：“别人不信，可若是皇兄信了？哪又如何？”
　　刘娥不解：“皇帝如何会信？”
　　赵楒抿唇，道：“皇兄是否知道，他并非母后亲子，而是李宸妃所生？光是旧仆还魂，皇兄自然不信，要是再有人告诉他身世，他又岂会不动摇？”

　　“母后可有想过，亲自告诉皇兄他的身世？”赵楒追问道。
　　一时之间，刘娥心神摇曳。
　　郭深心头一跳，口中却道：“有娘娘在……”

　　赵楒目光袭向郭深，道：“你还敢瞒骗与我！母后身体到底如何？”
　　“咳咳……”刘娥的身姿，肉眼不可见的一矮，声音也变得沙哑，“你何时知道的？”
　　赵楒眼角微红，道：“娘亲你最爱和我煮的茶，可那日你只喝了一口。”
　　茶汤会冲淡药性，

　　“原来是因为这个。”刘娥看向手边的清水，道：“难怪……明明我身上一点儿药味都没有。”
　　赵楒上前道：“娘亲为何不让我知道？”

　　刘娥目光灼灼，道：“我何须管我身后之事，我自问问心无愧，我只有一件心事，就是活着看到你成家。”
　　赵楒渐渐败退。

　　白棠棠退后一步，捂住口鼻，低头问：“怎么如此香。”
　　吴女官道：“只是普通的沾衣香，姑娘若是不喜，我让人换一种。”
　　白棠棠一身寝衣，坐回床畔，道：“以后我的衣服，都不许熏香。”
　　对于白棠棠这种五感灵敏的人来说，这种香气馥郁的熏香，实在是太过刺鼻。
　　这沾衣香，还有一种让白棠棠厌恶的味道。

　　因香气浓重，多种香料夹杂其中，白棠棠一时也无法分辨，到底是何种香料，让其厌恶。
　　白棠棠下意识皱起眉头，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今日怕是有事发生。
　　等白棠棠用过早饭，正预备出门走一圈，天空却打起了雷。

　　湿润的空气充满四周，令皮肤变得粘腻。
　　白棠棠能做到雨不沾身，有也仅有她一人能做到。
　　吴女官声音分外亲和地道：“我找了几个丫头绣花，姑娘若是有兴致，不如坐在一旁看上片刻？”

　　白棠棠望向天空，黑云缓缓压来，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我出去一趟。”白棠棠运气轻功，向山庄大门而去。
　　周女官跺脚道：“还不怕跟上！”
　　吴女官诧异道：“你怎么……”

　　“哎哟！”周女官拍手道：“都这么多天了，我当然是想通了。”
　　吴女官张着嘴，道：“那你怎么不说？”
　　周女官揪袖子，面子上始终过不去。
　　白棠棠越走越快，最后成了一道残影，每一个从她身边过的人，都感觉有一道疾风，这些人只当是风雨欲来。

　　赵楒站在山庄前，手里的锦盒已被汗水浸变了色。
　　锦盒里，装了一枚戒指，这枚戒指是赵楒一点一点打磨的。
　　在赵楒小时候，还存有些许天真的时候，总幻想这枚由他亲手打磨的戒指，他会亲自戴到他的妻子手上。

　　郭深缩着脖子，想着殿下来都来了，怎么就不进去呢？
　　那白姑娘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虽然砍人的功夫了得，但砍的都是坏人。
　　他家殿下一片赤诚，白姑娘不会……
　　郑统领按住腰间的刀，问：“你看我的刀干什么？”
　　郭深指指，道：“你的刀系的可牢靠？我看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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