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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艳楼不久前刚入了位美人,这事已然传遍了京城。
说书人这厢刚拍了醒木,那厢便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来楼间,只为一瞧这口口相传之容颜。
云平刚下朝,换素衫便出了门。
清冷的模样让人自行避让三分,可看他也是往这楼里走,众人一嘻,这公子倒也是个小白脸,没准已经在这儿过了几番云雨。
这几天琬卿一直未出阁见客,人们仅能隔着数道朦胧旖旎的红纱帐巴望着美人婀娜的身影。
不过倒也没人抱怨,来着的都是常客,知道楼里的规矩,新人定是要守阁三五天不等,权当为第一晚除尘,而守阁时日越久则说明美人越受重视。在琬卿之前,眷艳楼上代花魁守过整十日,而第一晚便被高价赎走,成了某富商家的一位小妾。
这琬卿可了不得,一守便从初一守到了既望,而来的恩客也越来越多,却只得望见了那令人浮想联翩的身影。
却也薄显孤独。
琬卿轻捏桌上一块糕点,想想又放下,同隔着那纱帘望楼下的人群。
“鸨母。”琬卿笑言。
“到时候了。”
沙沙声响起,云平停下喝茶的动作,循着声音看过去,那一层层的纱帘缓缓拨开,就像一双轻佻的手拨弄自己的心帘一般,而后抚上心尖,亦夺了众人的目光。
倾国亦倾城,佳人难再得。云平垂目。
古人诚不欺我。
“小女子琬卿,见过各位恩客。”其声如玉,回声未绝,便有人已经叹气,自称小女子,便是不做接客的生意了。这美人虽美,可不接客,不入房,仅是看着,便还是那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不过就算不卖身,凭那姣好的面容,也有很多人竟买。
云平便是其中之一。
琬卿打量一番,便看见了他。
一身长衫,手持折扇,腰佩玉钩,虽是清净简单的衣物,却透着生人勿近的信息,在这奢靡之地,也是道风景。
琬卿默默做了个礼,便回木椅上等待结果。
意料之内,是那位白衣公子。
琬卿遂向楼下众人施了礼,回房里静候。
房里的装饰很朦胧,重重红纱垂了一地,艺妓弯了身子,对镜细梳妆。才上了合钗,门便出了声响。
抬眼望去,一身白衫在红帐后竟有几分戾气,让人难以接近。
“琬卿恭迎公子,敢问公子名姓。”
“云平。”
琬倾愣神,瞬时叹了口气,脸色并未变化:“琬倾何德何能,在此等风月之地得遇才子云平云尚书,可是琬倾三生有幸了。”
这些褒扬的言语早就磨惯了礼部尚书的耳,不过云平生生从这嘉奖中听出了丝丝讽刺。
云平不语,不过抬眼,含笑的看着她。
“……听姑娘语气,云某的名声可不太好。”
“哪里,尚书大人那《寒声调》可在我们这是名曲呢。”
云平挑眉,看琬卿环过琵琶,轻拢慢捻。
“寒声起,寒声落,寒食苍苍叹公侯。
竭竭尽萃为君死,铮铮金缶因王奏。
结青丝,斩情愁,冷眼看破尘世果。
九州分合几时休,四海无家独悠悠。
配玉钩,携浊酒,徒徒远方履下游。
信马漂泊半生意,观棋不语笔尖谜。……”
琬卿悠扬许久,曲终收拨当心画,只剩一屋的沉默与迷离……
和尚书的叹息。
云平只酌了杯清茶,瓷杯在指尖轻盈跃动,而后碎在了地面。
一阵清脆。
琬卿垂眸,眼角痣越发夺目。尚书起身,抬手欲抚上花魁面庞,身影一摇,转身离去。
徒留满屋凄怆。
纵使相逢应不识,只道是不识,可这月下老儿姻缘线一牵,倒是尘满面,鬓如霜了。
章台女卸了簪,摘了钏,苦笑着想。
倒是你再也想不到当年江南一见,这一次却是在这烟花之地了。
可是下一次再见,却又是在哪里呢。
又是哪个梅雨时节,淅淅沥沥揉碎了市人的平凡,却又平添一分心安。
眷艳楼的红在清露的荫蔽下媚得扎眼,是街上分明诡谲的一道景。
只是这红,少了人气。
眷艳楼于前几个月被官府查封,数十游女被遣送边境贬为奴口,哀怨连天的悲恸中,独少了一份轻灵。
琬卿在那时候便了无音讯。
这又成了街头茶馆的谈资,不知是被哪位大官收为小妾,或与某侠士浪迹江湖,无论哪般,都是秦楼游女的心向往之。
琬卿她便是一个谜。
不过啊,年复一年,那城北的桃树抽了一茬又一茬,花灯漂了一河又一河,却再没见过眷艳楼被改建。
不知这后楼的美人又被谁赎了去,不知哪家姑娘和公子又成了一段佳话,不知这晚秋的怪风从何而来,亦不知什么时候,待一切尘埃落定,曾经经历过痛苦与恐惧的人却还是嘻笑怒骂的活。
只是过了许久许久,当有人打开了眷艳楼的门,透过重重破败,依稀看见有个躯体,一袭白衫搂着一抹红袍,似心满意足的匐在桌上,身上爬满了安逸的蛆。
是道:
妃嫔凝眉因何愁,
市井只羡眷艳楼。
多少柔情笔下走,
昨日枯木着新蔻。
御苍十七年,云翎安尚书弃笔从戎,运筹帷幄于两军交战之际,其智谋肝胆,天地相照。
然我军于撤离途中,腹背受敌,波谲云诡,兵荒马乱之时,云将消匿无踪。
数余年后,世人云于一破败红尘烟柳处,偶见一白衫痴人日日醉酒,絮语曰:“江南人。”众人不得解,只叹此乃痴情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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