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

作者:扎姆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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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十三章女孩的心事(一)


      晴朗的蓝天,棉絮般轻柔的云朵,铺满各色花卉的山坡,在常人看来无比美丽的风景倒映在他眼中,却是一幅早已看腻的黑白画。

      「大哥哥,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一个窈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轮廓柔和的脸蛋笑意盈盈,五官非常清丽,但是所有看到她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必然是她的双眼,宛如缀满星辰的夜空,深邃而明亮;黑绢般的秀发随风飘逸,戴着宽边草帽;白色的连衣裙与白色的凉鞋,予人优雅而不失活泼的印象。

      「没有为什么。」他回答。除此之外,姿势、表情甚至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

      「你的声音真好听。」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女孩真诚地笑了,「可是如果有感情的话会更好,为什么不快乐点呢?这片山坡的花都为你而开啊。」

      虽然外表没表现出来,但他确实吃了一惊。

      「这是我家威尔。」上一波惊讶还没过去,下一波接踵而来,女孩抱起一只小白狗递到他鼻前,让他与一双狗眼互瞪。

      「汪!」小狗亲切地打了声招呼。他依然冷漠,心里却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别看它是基因公司量产的宠物狗,但是和别家还是有许多不同哟。比如特别懒、爱泡澡、嗜好咬光碟、喜欢对美人摇尾巴等等等等。」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吐露疑问。她浮起与刚才意义不同的微笑:「即使看了无数遍的景色,仔细看还是会发现不同的。」

      和暖的风吹过两人当中,时间静止了一瞬。

      「你不是普通人。」他一字一字道,「你是谁?」

      闪耀的黑眸黯淡了一下:「我是普通人啊。」

      不知为何,竟然不忍心夺走她眼中的光芒,他顿了顿,生平头一次对人类表示出友好:「我叫贺加斯,你呢?」

      诚挚的笑靥再度绽放,这一刹那,天空仿佛也亮了起来。

      「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

      “咦,维烈有个姑姑?”

      “嗯。”魔界宰相啜了口苹果茶,眉间有一丝憧憬,“不过我没见过,因为在我出生前,她就去世了。但每次谈到她,父亲和优叔叔——首代陛下都很怀念的样子,应该是位温柔的女性吧。”

      “这个看你就知道。”昭霆啐道。余人用力点头。

      此刻他们是在梅迪城东部的大都市法伦特,过去是以风景优美著称的湖风镇和养殖花田为生的村庄联盟,再往东就是世界五大港之一的莫尔斯港,从那里可以搭船前往东城伊维尔伦。因为很久没接触时事,杨阳特地买了几份报纸研读,看到魔导国元帅的部分时随口感叹:“有这样一个姑姑似乎是很不错的事。”却意外引起同伴对亲人的缅怀。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维烈失笑,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希莉丝见状抗议:“再多说一点你姑姑嘛!难得听你说自己的事!”其他人也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脸上明白写着“想听!想听!”。

      回应众人的期待,维烈无奈地放下茶杯,道:“我的姑姑是ELEN E,精神感应系的超级变异体……”

      “等等!你在说什么?”属于落后星球人的肖恩,首先一头雾水地叫嚷起来。杨阳和昭霆则瞪大眼,惊诧他竟然冒出这么科幻的用语。

      “咳,抱歉,她是超能力者,用这里的话说,就是「异能术士」,能力比较接近「读心术」和「催眠术」。只要她有心,建立一个十万人以上的傀儡大军也不是难事,不过她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事。”

      “好厉害!”尽管听不太懂,希莉丝还是由衷钦佩。肖恩皱起眉头:“真的有读心术吗?现存的心灵魔法没有一个能做到啊。”维烈微笑着注视他:“当然不可能连思想也读出来,只是对情绪的感知比平常人敏锐许多罢了。”

      “哦。”

      “这样的能力很麻烦吧,成天被他人的情感包围。”杨阳想起以前看过的漫画小说。

      “是的,姑姑是个可怜的人,不但被与生俱来的能力折磨,还夹在亲人和爱人中间——她的哥哥,我的父亲和优叔叔原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一直到她死也没有和解。优叔叔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父亲是不知道她的能力。嗯…总之这里面的情由非常复杂,但是姑姑始终没抛弃他们,默默安抚他们的心灵。在那个人心荒废的年代,她可以说是至宝。”

      众人越听越莫名其妙:魔界宰相的姑姑当然也是魔族,怎么和人心扯上关系?魔界的背景又为什么那么复杂?莎莉耶关注的却是相当简单的问题:“那她自己的心事呢?”

      维烈愣住,随即淡淡一笑。

      “这个就没有人知道了。”

      ******

      身为成年的女性,一个月总有几天尴尬日子。

      “呜~~好痛。”

      昭霆趴在床上哀哀叫,脸色惨白如纸,完全没了平日威风八面的气势。杨阳毫无同情地俯视她,降下冷言冷语:“昨晚发现不对时就应该包包牢,还弄脏了旅馆的床单,待会儿自己洗!”

      “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啦,你帮我洗。”

      “亏你有脸!”

      “我去问老板娘讨个热水袋。”还是希莉丝看不过去,匆匆出门下楼。莎莉耶手指继续像条毛虫在床上蠕动的昭霆,又是担心又是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你再大几岁就懂了。”杨阳爱怜地摸摸她的金发,耳边听见表妹越发凄惨的哀嚎,虽然不耐烦倒也真的不忍心,“我去跟耶拉姆说晚两天再走,顺便叫他煮碗热汤。”

      “我死也不喝死小鬼煮的汤!”昭霆逞强道,心里却已经在幻想热汤的美味。知道她不过是在嘴硬,杨阳连理也懒得理会,径自走出房间。

      敲响隔壁的门,出来的是衣着有些凌乱的维烈:“杨阳!昭霆没事吧?刚刚就听见她的叫声。”

      “她肚子痛。”杨阳推他进去,关上房门,对显然早已起床正整理行李的耶拉姆道,“所以,今天恐怕不能上路了。”后者皱了皱眉:“有这么痛?不会是装病吧。”

      “不,是真的,而且是…咳咳,那种痛。”

      “啊,我知道,生理痛是吧。”坐在床上睡眼朦胧的肖恩语惊四座。杨阳难以置信地道:“你知道生理痛!?”这是可比铁树开花的奇迹啊!

      “对啊,就是那个地方流血,肚子很痛很痛,一个月一次的玩意。”

      真的知道……杨阳和耶拉姆都呆了。维烈却不意外,他的王就是眼前的人从小婴儿一手拉扯大,要是肖恩不知道这些才怪。

      “给她做点补血镇痛的东西,我知道一味很有效的药膳,你拿笔记下来。”

      “哦。”耶拉姆反射性地拿出纸笔,等记完才发现——他这么起劲干嘛?杨阳摆摆手:“那就拜托你了,我回去照顾昭霆。”

      熬好药膳后,褐发少年轻扣隔壁的门。

      “进来。”里头传出棕发少女半死不活的声音。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耶拉姆纳闷。昭霆怨气冲天:“天晓得!刚刚阳鬼鬼祟祟地进来嘀咕了几句,她们就一窝蜂地出去了…哎哟。”语尾接着呻.吟。难得看见她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耶拉姆不觉放软语气:“我熬了药膳,喝吧。”

      “药?不要!”

      “不是药,是药膳。”

      “我明明就闻到药味了,还想骗我!”昭霆卯起性子不依,人不舒服时情绪最不稳定,而原来就孩子气的她更加变本加厉。

      “只是味道难闻,喝起来不苦。”耶拉姆渐渐不耐。肖恩开的这味药固然有效,却完全不考虑味觉方面的问题,他试喝时差点吐出来,绞尽脑汁才调得容易入口。

      “真的?”昭霆怀疑地瞄了他一眼,挣扎着坐起来,“让我尝尝,不好喝扁你。”

      念在她是病人的份上,耶拉姆没有发作,也幸好神官生病时比她更难侍侯,要不他早甩手走人了。

      “马马乎乎啦。”喝了第一口,昭霆不甚满意地咕哝。耶拉姆暗骂: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呼……”一口气喝完,药没马上见效,肚子里倒热乎起来,人就舒坦了许多,昭霆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耶拉姆板着脸拿回空碗。

      “那个,帮我把这个换掉。”本来宁死也不想求这个死对头,但也许是吃人家的嘴软,昭霆竟情不自禁地拿出冷掉的水袋。耶拉姆一怔:“换什么?”

      “热水。”

      “哦。”用另一只手接过,耶拉姆走到门口,丢下一句,“好好休息。”

      咔嚓一声轻响,解除了昭霆的冻结状态。

      啊啊啊——他竟然说好好休息而不是疯婆子你活该饭桶女谁叫你吃太多肚子痛我看是拉肚子休息做梦马上给我上路别装死我知道你比牛还壮赶快起来不然我拿鞭子抽你跳五百个青蛙跳否则今晚没饭吃……因为冲击太大而歇斯底里的某人越来越语无伦次。

      脸颊充血,头顶冒烟,心跳一百——比先前更难过。

      我情愿他骂我还自在点。无力地倒回床上,棕发少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难道我是潜意识被虐狂?

      ******

      在楼梯口徘徊的肖恩撞见从下面走上来的杨阳,后者顿时手忙脚乱,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杨阳,你怎么在外面!?”肖恩也是一讶,却神色如常,“正好,告诉我昭霆好些没。我想进去看她,又怕不方便。”

      黑发少女一句也没听进去,呆呆瞪视他:“你不生气了?”

      “什么?”棕发青年眨眨眼,随即会意,笑着揉揉她的发,“我没生你的气,你怎么和维烈一样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这几天不好过吧。”杨阳哀怨:“是啊,你都不理我。”

      “不是的,我是在气我自己,因为怕影响到你们才不吭声,乱发脾气这种事最讨厌了。”

      “你还在担心索贝克吧?”

      “当然!一天不找到他,我就一天安心不了!不过仔细想想,他不回来是想忘记我推开他的那幕吧,让我们彼此冷静一下也好。”肖恩微一苦笑,刮刮对方皱起的鼻梁,“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啊?”再度泛起愧疚的杨阳被转移注意力。

      “来自远方的爱之信件,一个叫神官的人寄来的。”肖恩从怀里掏出一封折起来的信。杨阳愕然了好几秒,叫道:“怎么可能!!!”

      “上次送你的灵魂去那个小村庄时我记下了位置,本来也没想到,过年时才冒出来的点子,没赶上新年祝福真是抱歉。我想是你和耶拉姆的导师,一定是位了不起的术士,果然他会「魔法快递」。可惜你的法力还不够开辟地址,只好由我接收,以后有什么话也可以通过我传达给他哦。”

      杨阳怔怔地听他说完,又确定信封上的字迹确实属于无名氏神官后,喜悦之情陡然满溢出来。

      “谢谢,谢谢,肖恩!”紧紧抱住宿命的另一半,再意犹未尽地在他脸上亲了一记,杨阳雀跃地下楼,准备去后院拆信。肖恩略带复杂地目送她,颇有点嫁女儿的感觉。

      他不知道,曾经他也是用这么酸涩的心情,看着两个弟子走到一起。

      ******

      虽然一直没表现出来,但每次看到昭霆和耶拉姆火热地吵嘴,希莉丝和肖恩亲密地手牵手,杨阳心里是很难受的。

      因为她喜欢的人在遥远的彼方,而她自己居无定所,连通信也做不到。

      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后,是不像旅途一开始那么绝望,然而一想到未来还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要等待,就无法克制寂寞感的蔓延。

      而有了他的信就不同了,这将成为她支持下去的动力。

      深呼吸长达一分钟,抱着忐忑不安又期待的心情,杨阳用汗湿的手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拉出信纸,一封无里头的长信跃入眼帘。

      阳:

      好久不见,有没有吓一跳?应该没有吧,那位好心的先生想必告诉你了,真没想到他就是你宿命的另一半,际遇实在是很奇妙。

      嗯…该从哪里说起呢,这里完全没变。还是一群精力旺盛老是淘气的小调皮蛋,一个天天过来混吃骗喝的警备队长,一帮纯粹是我出气沙包的憨士兵,一位好心的时常救济我美酒的老板娘(这点不能告诉耶拉姆哦),她那成天笑呵呵也不知笑啥的老公,一箩筐喜欢嚼舌根悠闲得没命的村民(边境的冬天是很闲的)。值得一提的只有沙莫家添了个壮丁,崔西家生了个女儿,珂特家多了三口猪,里维家少了一头羊,夏那家抱了一匹小马驹,尼尔家冒出一窝小狗……打住,越说越没劲。

      还是期待你的冒险见闻吧,一定比这里的生活有趣精彩多了,不过西芙利村的可爱就在于它的朴实平静,当初我也是因此才会住下来,下回跟你说说我年少时的轻狂事。

      你们刚走的那段日子,我真是过得和流浪汉没两样(这点也千万不能告诉耶拉姆),幸好大家把我拉出颓废的谷底,把我打理得像个人样。想想以前不是这么怕寂寞的性子,一个人也就一个人过了,果然人是相处久了就会有感情的生物。不过……咳咳,你还是不一样的。

      秋天时我常到后山的枫林独坐,火红的枫叶真是美极了,虽然还比不上里那,但我更喜欢这里。那边的情况——算了不说扫兴话,等下次谈到严肃的话题再聊。我见到元帅了,那天是我师父的祭日,我在墓园里碰到她。她很精神,真好。啊忘了说,她是我师父的朋友,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有机会介绍你认识,你一定会像我一样尊敬喜爱她。

      冬天我就待在家里,靠地下室的存粮过日(我堆得满满的,放心)。为了把荒废的秋天补回来,我非常、非常努力,一天起码有八个小时扑在学习上。别担心我会累垮,艾里总是上门督促我休息。这家伙越来越鸡婆了,可能是谈恋爱的关系。猜猜看对方是谁,下回公布。不过我很喜欢去他家,乔伊斯太太做的通心粉和木薯奶黄酥实在太太太好吃了,只比耶拉姆差一点点,幸福。利夏也很争气,我正式收了他做弟子,所以他已经是你们的师弟了,将来别欺负他。至于他姐姐莉妲……不说了,会害我做噩梦的鬼灵精,从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小鬼,我甚至考虑把她嫁出去,可是她才六岁,有人会收么?

      啊,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都不知道要讲什么了,抱歉抱歉,最后说一句:我很想你,希望你、耶拉姆和昭霆都好好保重身体,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边。

      PS:代我感谢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9日。

      黑发少女反复默读,嘴角荡漾着幸福的笑潋。

      ******

      湖风镇,与树镇一样历史悠久的小镇,却有着开放的人文环境,座落在水质清澈的梅斯湖畔,边缘生长着许多美丽又珍贵的药用植物,对岸的森林更是药草的宝库。一到炎热的季节,坐在小木屋的二楼,享受凉风习习,眺望波光粼粼和蓊郁绿意,实是避暑的不二胜地。但吸引多数游客前来的还是著名的「魔女现象」,引起古往今来无数探险家的关注和讨论,却至今没有结论。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2日上午,一个旅人走进湖风镇。

      他有一头闪亮的银发,在背部松松扎成一束;祖母绿色的双眸宛如深冬的湖水般冰寒;秀丽的容貌让不少行人尤其是女性驻足偷瞄;雪白的长袍沾满尘土;右手挽着一件折叠起来的黑斗篷,左手拉着肩上的背包带子。

      『帕西斯,你为什么跑来这里?』隐身趴在他肩头的刃雾问出多日来的困惑。

      (不知道。)

      『啊!?』

      银发青年的眼底燃烧着阴郁的火苗,近乎暴躁地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有股力量拉着我不得不来!)看出他心情不好,虽然满肚子问号,妖兽还是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正巧眼角瞄见一道倩影:『那女孩跟上来了!』

      他口中的人,是打他们一走进小镇,就尾随上来的陌生少女。

      (别理她!)帕西斯早就发现这个跟踪者,不耐烦地挥挥手。刃雾更加吃惊,这是第一次帕西斯对美女如此兴趣缺缺,从侧面反映了他的状态确实不佳。

      『不过…还真是罕见呢,黑发也罢了,连眼睛都黑色的。』

      帕西斯脚步一顿,转过头,对上一双晶灿的黑眸。见他注意到自己,女孩立刻回以真挚的笑容,使她清丽的娇靥越发亮眼。

      花痴!下了个不留情面的评语,青年转头继续走,没走几步,眼前的景象大幅扭曲,他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呀!”黑发少女惊呼了一声,奔过来想搀扶,关怀之色溢于言表。但是只跑了一会儿,她就停下来,因为对方的背影透出强烈的拒绝意味。

      一边调整呼吸,帕西斯一边手扶着额头站稳。热心的村民纷纷慰问,一个服务生甚至从路旁的旅馆跑出来拉客:“这位先生,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进我们店坐坐?”

      犹豫片刻,帕西斯走进这家名叫「河风」的旅店。

      坐在靠窗的位子,他喝着有提神作用的药草茶,若有所思地注视窗外。从这个距离可以看见梅斯湖畔的森林,而拉扯他的力量就来自那里,但他才不要乖乖从命!

      『那女孩没跟进来。』刃雾探头张望,意识还围着跟踪者打转。

      (没跟进来最好!)一不小心捏碎了茶杯,帕西斯扔给气呼呼上前的服务生一枚金币,指示他再去拿些可以醒脑的饮料过来。

      可恶!困死了!粗暴地揉乱刘海,帕西斯努力与脑中一波波涌上的睡意对抗。他已经连续三天没合眼,之前三天也只睡了不到一小时,可是他不能睡!一睡着,贺加斯绝对会趁虚而入!

      洪亮的歌声和着琴音传来,刹那间宛如一盆冷水浇下,浇得他无比清醒,不是因为好听,而是——太难听了!

      寒冷的冬季少有吟游诗人光顾,百无聊赖的镇民在喷水池广场弹起了自编的小调,虽然不专业,水平倒也不如帕西斯认为的那么臭,博得不少掌声。在旅馆门口转向的黑发少女也站在人群外围,双手合十,白皙的脸蛋泛着兴奋的红晕,两眼射出陶醉的光芒,一霎不霎地定在唱得起劲的胡子大叔身上。

      “这种破歌也能让你听得这么入迷?”基于乐师的自尊,帕西斯的双腿自动走到这里,一路火冒三丈。当看到少女的反应,太阳穴更青筋跳动——她懂不懂什么叫艺术?!

      “呃……”黑发少女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因为我头一次听露天演唱会。”

      演唱会?帕西斯皱眉,正好胡子大叔结束了弹唱,他把背包扔在地上,斗篷丢给她:“拿着!我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音乐!”

      天籁。

      刚要离去的众人一听见突然响起的竖琴声,不约而同地浮现相同的感想。被差劲的演出气发了兴,帕西斯不再藏私,一首魔曲把在场的观众迷得七荤八素。然而,当他弹奏完,扫视泥塑木雕般的众人时,才发现——那个少女不见了!

      可恶!不识货的丫头!还拿走了罗兰的斗篷!

      打发了蜂拥而来的人群,帕西斯气急败坏地把竖琴塞回背包,这时,一张白纸递到他面前。

      “请帮我签名!”黑发少女的音量近乎尖叫,眼眸就像真正的星辰般闪烁,“你弹得太棒了!连当年风靡全帝国的超级巨星瓦伦三兄弟也要靠边站!请务必留下您的大名,我要回家供起来,日日三柱香膜拜!”

      “……哼。”尽管对方的某些话很怪,但感动的意思毫无二致,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接过纸笔,写下了自己的全名。不管再怎么排斥,亚利安族的血也在他体内流淌,使他拥有一个乐师的灵魂。

      “谢谢谢谢谢谢!啊——这就是追星族的心情,原来真的有偶像崇拜症这种病。”将红扑扑的脸颊在纸上摩擦,黑发少女整个人沉浸在幸福之中。

      听到这里,帕西斯越发肯定对方不是一般人,细看打扮也有异。正经的南城女性决不会穿露出小腿的连衣裙,还赤着脚。

      不过他自己的事已经头痛不完,没闲情管别人。而且站的时间一长,头又开始发晕。

      “你没事吧?面色很差。”黑发少女关怀地凝视他,水晶般剔透的嗓音让青年感到一丝凉意,神智也稍微清醒,忽而冒出个点子:“你吃过饭没?我请你。”有个聊天的伴,也许会精神些。

      少女双目一亮,激动地道:“这是搭讪吗?”

      “……也可以这么说。”

      “啊啊——”窈窕的身子不住颤抖,黑发少女甚至热泪盈眶,“没想到我有也被搭讪的一天!”帕西斯无言了半秒:“从来没人邀请过你?”这里的男人眼睛都瞎了吗?

      “他们不敢。”

      不敢?帕西斯正思忖间,少女已经用空着的手挽住他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往前跑:“走啦!走啦!我有很多想吃的东西呢!”

      再次回到和风旅店,帕西斯对迎上前的服务生低语了几句,引着女伴走向先前的座位。

      “哇哇,这里视野真好!你很懂得享受!”黑发少女一坐下来就扑到窗台上。

      “只是想吹风罢了。”帕西斯懒懒地应道。

      此刻不是用餐时间,加上是旅游淡季,二楼除了他们连一个人也没有,更增催眠的气氛,幸好有个声音在耳边聒噪,让他不至于昏昏欲睡。

      “呐,我们来聊天吧!”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少女转过头,挥手道,“什么都好,随便找个话题!”

      善体人意的女孩。帕西斯眯了下眼,刚刚在广场交谈时他就发现:眼前的人并非徒有美貌的花痴,但也不是别有居心的可疑份子。相反,天真烂漫的性子下有一颗玲珑慧心。

      这一点,从她夸张的肢体语言就可以看出。

      “你不必扯着嗓门叫,用比平常大一点的声音就行。”

      黑发少女僵住,半晌,吐了吐舌:“你看出来啦?抱歉,因为我看你好像很困,又不想睡。”

      “我也是看你好像很累,又不得不叫。”帕西斯反唇相讥,坦率地道谢不是他的风格,他另有一套谢恩方式。

      把菜单推到对方面前,示意她点菜,帕西斯瞥向楼梯口,正巧服务生抱着一只礼盒上来。

      问清楚价钱,多算了小费给他,帕西斯报出少女点的菜,自己只要了壶苦茶。

      “你记性好好,跟我哥哥一样。”没有在意对方的讽刺,黑发少女依旧贯彻助人为乐的初衷,手指礼盒,“这是什么?我可以拆开看看吗?”

      “打开吧,就是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双做工精致的小牛皮靴,白底缝银线的花样,十分漂亮。少女惊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把玩良久,才套在脚上,浑然天成的合适。

      “被你爱上的女性一定很幸福。”她抬头,笑了,眸子里有着与之前不同的光。帕西斯喝了口桌上的残茶,冷笑道:“错!她很不幸!”

      少女愣了愣,随即又展颜:“那一定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青年捏着茶杯,没有答话。

      “不过,你真是好人哩,不但请我吃饭,还送我靴子。”黑发少女两手支颊,笑眯眯地道,“谢谢。”帕西斯恢复冷嘲的表情:“是我欠你的,不必谢我。”他从来不是好人,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你都分得这么细吗?这样做人很累耶。”

      “不会,很少有人能让我欠下恩情。”

      “哦,那你一定很厉害。”

      帕西斯不置可否,甩甩头,道:“说说你的事吧。”该死!看东西又有三个了!

      黑发少女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道:“什么都可以?包括我的心事?”帕西斯奇怪地瞄了她一眼:“只要你愿意说的话。”

      璀璨的明眸变得雾蒙,慢慢的,两行晶莹的液体溢了出来。

      “喂。”他不怕女人流泪,但至少要让他知道原因吧。

      “哈哈…抱歉,我是很高兴的,可是又好难过。”少女用手背抹去泪水,“因为我突然发现,我连我的心事都不知道了。”仿佛被这句话触动,帕西斯默然片刻:“无视太久的话就会这样。”

      “你也有即使抹杀自己的心情,也要保护的人?”少女透过指缝看他。

      “嗯。”

      “可是我一开始不是这样。”少女垂下手,把凳子往后挪了挪,耷拉着肩膀,不复先前的活泼,语气也是无精打采的,“我希望他们能听我说话,安慰我,但哥哥说女孩子只要会撒娇就行了,任何东西他都会买来给我;优也是,只会对我倾诉,从来不管我想什么。我不是人,是宠物,垃圾桶!偏偏……我还是爱着这样的他们。”

      “……”

      “就连我唯一的知心朋友,也是把我当成他的慰籍。真是的,男人怎么都这么自以为是呢?”

      “因为有你这样默默忍受的女人。”帕西斯尖刻地顶了回去。黑发少女怨怼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那三个男人是怎样的大人物么?他们根本没空听一个小女孩唠叨!而且我是我哥哥养大的,他要把我养成什么样的人,我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那就……没办法了。”

      “扑哧!”少女破涕为笑,“你是个好男人,因为你懂得反省。”帕西斯很是尴尬,情不自禁地别开眼:“没这回事,我是迁怒型的。”

      “但是你听我说话啊,一般的男人决不会有这耐心,也没冲我发作。”黑发少女再次托着腮帮,定定注视他,眼底闪过一道异彩。这时,服务生端着一只沉重的托盘辛苦地爬上来,把饭菜摆上桌。

      “怎么只有一副餐具?再去拿一副。”帕西斯微微蹙眉。

      “呃,这个……”服务生面露难色。

      “快去!”赶走了他,帕西斯把自己面前的餐具递给对方,“你先用我的吧。”少女笑嘻嘻地接过:“谢谢,你真是位绅士。”

      听着对面传来的叫好声和乒令乓琅声,有一种久违的温馨浮上心头,帕西斯对于一个陌生女孩能带给自己这种影响感到不解。

      “咦,你额头有个漂亮的花纹哩。”吃得差不多时,黑发少女宣布自己的发现,一边用手巾抹嘴。

      帕西斯反射性地按住前额,随即觉得这个动作太孩子气,又放了下来。

      “是烙印吗?”

      “是诅咒。”帕西斯冷哼,灌了一大口茶消火。这个代表协调神的印记,即使用幻术也遮不掉,所以作为「索贝克」期间,他都小心地用刘海或发带掩盖,现在变了回来,索性也不管了。然而一被人注意到,还是很恼怒。

      “诅咒?不像嘛,倒像贴上去的。”少女一双猫儿般的黑眼趋近他,期待地问道,“我可以摸摸看吗?”

      “……请。”反正被摸也不会少块肉,还可以看作是对那瘟神的侮辱,帕西斯大方地允了。触及肌肤的手指却意外的冰凉,令他颤了颤。

      摸着摸着,黑发少女微微一笑,是有别于先前,成熟而深沉的笑容:“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贺加斯?”

      银发青年一凛,与此同时,一股热流沿着指尖渗入,使他的双眼违背意识地合拢。

      “帕西斯!”

      一直保持沉默的刃雾跌到地上,在落地的瞬间解除隐形术,焦急地拉扯主人的衣袖。

      “哎呀,还有条小狗啊。”泰然起身的少女一讶,笑着弹了下手指,“那就一并带走好了。”

      过了几分钟,服务生拿着餐具嘀嘀咕咕地上楼:“明明只有一个人,还要两副餐具,真是奢侈。”接近楼梯口时,他换上一张殷勤的笑脸:“让您久等……咦!”

      环顾空荡荡的二楼餐厅,服务生错愕不已:“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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