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

作者:扎姆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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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九章收获祭(下)


      赶了半天路,一行人到达了树镇。

      层层的树林迷障后是一座高密度的小村庄,屋舍靠得很近,清一色木制,式样小巧、别致,至少整体外观比精灵村好看多了。农田很少,只有外围有些小麦和甜菜田,中央有个大谷垛,家家门前晾着药草、野果、兽皮、干肉等物,看得出生计以林业而非农业为主。

      他们还没进村,暗哨就发现他们,把消息传回村里,所以村人早早聚集在村口,等着他们来到。

      “哎呀,好大的排场。”

      远远看见这一幕,肖恩吹了声口哨。那帮男子迎上去,向领头的老者单膝跪下,恭敬地道:“村长。”

      “诺瓦,抓住巴巴拉了吗?还有,这帮人是谁?”村长正眼也不看肖恩等人,板着脸问道。

      诺瓦,也就是那帮男子的领袖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听罢,村长大吼:“你是白痴吗!高贵的神兽大人怎么会和这些低下的外界人混在一起,肯定是被劫持了!你居然还相信他们是神兽大人的朋友!”

      “这…这个……”

      “老爷子,你这么说就太不敬了。”肖恩跳下车,摇摇食指,另一只手举起小胖,“既然这位是高贵的神兽大人,又怎么会被我们这些‘低下的外界人’劫持?如果它真的被我们劫持,就代表我们法力比它高,是比神兽大人更高级的人物呢。”

      “你……”村长词穷。肖恩继续笑咪咪地道:“我相信老爷子刚刚只是口快,并不是真的污辱神兽大人和我们,对吧?”

      “村长。”村人们看着村长的眼神,除了惶恐,还带了一丝谴责。

      咬牙切齿半晌,村长挫败地道:“恭迎诸位贵宾!”话音刚落,村人们就跑开来。

      “诺瓦,你招呼他们。”村长也转身离去,临走前,怨毒地瞪了眼从车上下来的巴巴拉。

      巴巴拉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地靠近棕发青年,两手抓住他的袖子。希莉丝看的一阵不悦。

      “那老头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昭霆嘀咕。杨阳赞同:『三流反派的典型。还有,肖恩,给那位发抖的小姐一点温柔的安慰吧。』

      “啊?”青年不解地看看少女,反问,(安慰?)

      『算了,当我没说。』

      诺瓦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请随我来,我带你们去下塌的地方。”语毕,带着一行人来到村里最大的建筑物,从屋内的摆设来看,似乎是集会所。

      “抱歉,我们村子不是很富有,只有这栋房子还体面点,委屈诸位了。”

      “为什么说委屈,我觉得很好啊。”肖恩由衷地道,“我以前睡在路旁和野地是家常便饭,有马厩睡,就已经是天堂了。”

      “哈哈,您说笑了。”诺瓦并不相信。耶拉姆朝青年睇了一眼。

      这家伙,不是没吃过苦的人。那为何还如此天真?丧失记忆的关系吗?

      狗改不了吃屎,没攀谈几句,肖恩的小辫子就露出来了:“其实住的地方怎样也无所谓,倒是吃的……呜!”希莉丝一边狠狠掐住他背上的肉,一边朝诺瓦绽开艳若桃李的笑:“诺瓦先生,我刚刚注意到,除了我们,村里好像没有其他的观光客了?可是据我所知,你们收获祭是对外开放的。”

      “呃。”诺瓦搔搔头,有些害臊地道,“不瞒你说,从前年起,我们就封村了,这是村长的决定,他说外来者都是打神酒的主意,也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说到这里,他向紧紧靠着棕发青年的巴巴拉投以鄙夷中带着痛心的视线,好容易才忍住没说出讥讽的话。

      “确定是外人偷的吗?”希莉丝追问。

      “绝对不会错的!当晚值勤的艾雷亲眼看见他们鬼鬼祟祟地在神木附近出没,一喝问,就抱着像是水壶的东西溜了,村长亲自带队去追,可惜还是被他们逃掉了,村长还受了伤,之后腿一直不太灵光,真是帮可恶的小偷!”

      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交换了一个“可疑”的眼色:那么一大把年纪的老头,还亲自带队去追,若不是白痴,就是有鬼。

      这时,几个村人捧着热腾腾的食物进来,昭霆和肖恩的眼睛登时迸射出夺目的光芒,幸好被耶拉姆和希莉丝及时踩了下脚背,才没做出恶虎扑羊的举动。

      村人们送完餐点就退下了,诺瓦正想跟着离去,被四人挽留,受宠若惊地坐了下来,希莉丝趁机问了他许多问题。比如附近的地形,守卫人数,村长的日程表之类。当然,都是旁敲侧击的。

      扒完饭,巴巴拉鼓足勇气,询问有几分醉意的诺瓦:“那个…诺瓦,我妈妈和弟弟……没事吧?”诺瓦睨视她,顿了一会儿才道:“他们没事,不过不保证将来也没事,村长打算把连座刑加进村规里。”

      “可是!做错事的是我,和妈妈和弟弟无关啊!”

      “所以,为了你妈妈和弟弟着想,你是不是该坦然认罪?”诺瓦仰首喝干杯里的果子酒。巴巴拉垂首不语,眼中珠泪莹然。诺瓦装作没看见,往自己和棕发青年的杯里倒酒。

      “肖恩,少喝点!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体是阳的!”希莉丝小声提醒。肖恩扁扁嘴,刚放下酒杯,脑中响起一个声音:『没关系,喝吧!我酒量很大,你至少还可以喝五瓶。』肖恩大喜。

      仗着黑发少女的好酒量,肖恩喝赢了诺瓦。其他人早已厌烦了这场斗酒,相继回房间了。棕发青年好心地扶起烂醉如泥的酒友往屋外走去,甫出门,一股带着森林气息的秋风迎面吹来。

      诺瓦哆嗦了一下,睁开眼睛,眺望远方,深深叹了口气。

      “既然喜欢,就不该那么对她,殉情是懦夫的做法。”肖恩没头没脑地道,诺瓦全身剧震,惊愕地瞪视他:“你……!”肖恩笑道:“这种事,看眼神就知道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能读我的心呢。”诺瓦苦笑。

      “那种事,连神也做不到。”

      “神?老实说,我现在有点恨神。”诺瓦脸色一沉,“因为,他将要夺去我最爱的人。”语毕,他烦恼地耙耙头发:“啊——有这种想法的我,一定和巴巴拉一样不可饶恕了吧!”

      肖恩不置可否,自管自道:“我和那女孩认识的时间不长,不及你了解她,你认为,她是会无缘无故违反村规的人吗?”诺瓦低吼道:“我不认为!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也承认了,我不得不信!我是这个村的警备队长,神木的守护者,即使再不舍、再爱她,也只能让她接受处罚!”

      “嗯…事情还没到这地步啦。”肖恩绽开有些无奈的笑容,拍拍他的肩,“我向你保证,一切会好的。呐,你看来也清醒得差不多了,我就不送你了,晚安。”

      诺瓦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不知为何,躁动的心火竟平静下来。

      ******

      当晚,明月高悬夜空,星辰灿烂,但在洛杰姆森林深处的树镇,几乎感受不到自然的光线。而过了七点后,大多数的人工灯火也熄了,还亮着灯的唯有哨楼和村中央的一间大屋子。

      “你这么晚急着叫我们来有什么事?”

      三名访客悄无声息地潜进客厅,询问坐在桌边的老者,从打扮来看像是冒险家,都是男性。

      “我要你们帮我解决几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村长开门见山,将白天的事说了。听罢,其中一位客人啐了一声:“切!我当什么大事!不过是区区几个小毛孩,还要劳动我们的大驾。”

      “没错,我们可不是你的私兵。”

      “问题是巴巴拉在他们手上。”村长皱起眉头,有些不悦,“还有神兽大人!不解决他们,万一将来他们嚣张起来就糟了!”

      访客们不约而同地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和肖恩等人一样,他们也认为把一只史莱姆奉为神兽是非常可笑的事情。

      “明白了,我们会解决的,不过你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其中一个男人道,“上次的货也没给,这次正好一次补齐。”村长为难地道:“不是我不肯给,是巴巴拉那个贱货临时变卦,害我只能再找个听话的祈舞女,所以得延迟两天。”

      “何必这么麻烦,直接修改村规不就行了!”

      “要我跟你们说多少遍,村规是祖宗定的,我也无权修改,只能在不违反的前提下,加些条例上去而已,不然村民不造反才怪。”

      “啧!真是个迷信又封闭的鸟村子!”男子们不满地咕哝了一通,道,“好罢,但最迟大后天交货,这是我们跟物主定的最后期限。”

      “一定、一定。”

      一个看来最老道的男子问道:“那批冒险家真的都是帮小毛孩?”村长摇头:“有个青年,不过看起来一点也不强,放心吧。而且我叫人在酒菜里下了慢性的安眠药,现在他们一定睡得死死的。”

      “那我们走了。”三个男子正要走路,门板被拍响,随着村长的应允,两个守卫押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走进。

      “巴巴拉!”村长大吃一惊。巴巴拉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坚定地道:“村长,我愿意认罪,求求你,不要把妈妈和弟弟牵扯进来。”

      “你、你怎么来的!你没吃药吗?”

      “药?”巴巴拉一脸茫然。村长镇定了一下,一边使眼色给男子们,一边问道:“我是说,你没吃饭吗?”

      “我吃了半碗饭……”

      村长安心泰半,男子们朝窗外看了会儿,回过头,摇摇头,示意没人在外面,让他另外一半心也落了地。

      “你在菜里下了毒!?”巴巴拉终于恍然大悟,急切地站起来,往大门冲去,一个男人扣住她,将她重重甩在地上。

      “你不用紧张,只是安眠药,不过他们马上就要进入永远的安眠了。”村长嘴唇上吊,“倒是你,看你的表现,也许我还会给你条活路。”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

      “残忍?别忘了,带他们来这个村子的可是你,所以害死他们的是你。”

      村长的话尤如一根毒针刺进少女的胸膛,令她的脸孔刹时变得刷白。这时,一记巨响传来,大门被一只套着褚色长靴的大脚丫踹了开来。

      “好!人证俱在!”

      室内七人一时呆住了,趁此机会,肖恩弹指在巴巴拉身上罩了个结界。在他背后是一大丛火把,拿着火把的人们用震惊的目光瞪着村长。

      不久前,他们被一一从床上挖起,赶到这里偷听,因为喊人的是“神兽大人的朋友”,虽不满也只能依令行事,却没想到听见这样一席谈话。

      村长已经完全陷入失神状态,说不出话来,三个冒险家也是一脸瞠目结舌。他们刚刚查看过外面,没有人,而且村民起来时,他们应该听到动静,如果用隔音结界,村民也应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才对。看出他们的困惑,肖恩无意识地摆出师父的架势:“不用伤脑筋,我设的是反向的隔音蔽视结界,也就是说,你们听不见我们的声音,我们却听得见你们的;你们看不见我们……呜!”

      昭霆和希莉丝给了他两拳:“废话什么!”耶拉姆转头对诺瓦道:“把你情人拉出来。”

      “啊,是!”诺瓦刚踏前一步,冒险家们回过神,两人伸手拦阻,另一人扑向巴巴拉,要用她当人质。

      啪!没人看清青年是怎么动手的,只觉眼一花,两人就分别嵌进左右的墙壁里,挂在破洞里,不动了。扑向巴巴拉的那人被结界弹开,正好掉在棕发青年脚边,被他“轻轻”踩了下胸口,也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村长的势力瞬间瓦解,快得让人连拍手的时间也没有,无怪昭霆大叫“没意思!一点也不刺激!”,但对耶拉姆而言,这样和平地解决是最理想的发展。

      三个冒险家被关进充当临时监狱的粮仓里,诺瓦说要放了他们,因为他们不是树镇人,无法依村规处决,耶拉姆和希莉丝听得直摇头,劝他一刀杀了了事,不然假以时日,复仇的大军一定会开进村子。杨阳和昭霆不忍,建议用催眠术消除三人的记忆。当然,施法者非肖恩莫属。而村长和他的守卫就没这么好运了,当场就被愤怒的警备队处刑。

      巴巴拉的处置暂时未定,虽然她是受胁迫,但偷盗毕竟是偷盗,还是有不少村人主张对她施以一定的处罚,当事人也这么要求,问题是村规里没有相应的条例,村民们只得采用投票的方式,结果平数,请来贵宾参加发现也是偶数的四人(他们以为是四个人),正一筹莫展时,肖恩提出一个建议:“就让坎菲斯神来决定如何?”

      “坎菲斯神?”众人鹦鹉学舌。

      “对啊,既然我们无法决定,那就交给神来裁决吧。而且巴巴拉偷的是神酒,理应向坎菲斯神道歉才是,让她在神木前跳舞,如果坎菲斯神饶恕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村人们交头接耳,脸上都浮现赞同的神色。昭霆三人惊讶地看着同伴,因为肖恩并不是个会把事情推给神明解决的人。所以村民一走,他们就开始盘问起来了。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让巴巴拉脱罪的主意。”

      棕发青年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作弊”两个大字,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手段,但看到这样的表情,三人也放心了。

      “那就是神木啊!”

      昭霆感叹。杨阳四人也看得目不转睛。

      屹立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就像红发少女介绍的,足有二十人合抱那么粗,深绿的树冠遮天蔽日,无数的光之碎粒镶嵌其中,分外美丽;雪白的树干宛如秘银雕琢的一般,苍劲笔挺;小鸟在枝桠间嬉戏鸣唱,透出勃勃生机。

      巴巴拉身穿舞衣,满脸惶恐地站在树前,她不是害怕坎菲斯神不肯宽恕,而是为自己的罪行羞耻,不敢面对世世代代守护树镇的伟大神明。突然,一只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肖恩先生……”她转头,望着手的主人。

      “不用紧张,你只要把你现在的心情传达给坎菲斯神就行了,这是告解,不是乞怜。”

      “嗯!”巴巴拉如释重负,踏前两步,深吸一口气,开始起舞。

      那并非十分出色的舞技,却充满了感染人心的魅力,让每个观者都清晰听见舞者内心的声音,感受到她的真诚;她的动作优美流畅,舞步轻巧灵动,宛如林中跳跃的精灵,鼓动着旺盛的生命力,谱写出一段最纯朴的自然诗曲。

      一曲舞罢,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陡然一个清脆到难以言喻的声音响起,层层叠叠组成交响曲,扩散到远方。无法形容那到底是怎样的音乐,就如同荡漾在深海底的水波;随风轻摆的野花;游弋不定的浮云;绵延起伏的山脉;滚落叶片的露珠——是自然的鸣动,语言无法描述的震颤。

      “神木……”

      感动的视线汇聚在唱起这首天籁的银白树木上,甚至有人流下了泪水,四个冒险家也掩不住惊叹的神情。

      巴巴拉的栗发被汗水湿透,肩膀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眼眸睁得大大的,仰望树冠,不知过了多久,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晶莹的泪珠滴打在翠绿的草坪上。

      “谢谢你,坎菲斯神。”

      *******

      “原来如此,你是为了让那女孩摆脱罪恶感,才用这种法子。”

      “嗯,虽然可以借小胖让村人点头,但这样巴巴拉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如果是敬爱的神明宽恕了自己,她就会安心了。”

      审判结束后,四人被迎回下塌处,等待祭典开始。屋外,村人们正为了准备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昭霆不解地问道:“可是,你是怎么令神木唱歌的呢?还有,树木为什么会唱歌?”肖恩摇头:“唱歌的不是树木,是树灵。”

      “咦?”

      “出来吧,坎菲斯。”肖恩对着虚空喊,无数小小的光影应声浮现,汇聚在一起,慢慢勾勒出一个人形。那是个约莫二十岁的男性,身穿银白的长袍,一头深绿色的短发,五官很俊朗,眼眸充满灵性,蕴含着与外表不相符的深刻智慧。

      “啧,不是说好不让别人知道我的事,出尔反尔的家伙。”

      “他们不是‘别人’,是我的同伴。”

      男子斜了眼厚颜无耻的棕发青年,转向呆若木鸡的昭霆三人,礼貌地道:“我是坎菲斯,树灵,请多指教。”他的声音也和眼神一样有种经过岁月沉淀的清澈。

      “树灵!是真的树灵吗?”希莉丝大喊。昭霆伸手触摸坎菲斯,表情从稀罕转为诧异:“碰得到啊!”

      “我是树灵,不是幽灵,换句话说,就是树的另一种存在形式,本体是实物,我就是实物。”坎菲斯微微一笑,“只不过,要拥有这种型态需要很久。”

      耶拉姆问肖恩:“你怎么会认识神木的树灵?”肖恩指着坎菲斯回答:“我一看就知道这棵树是修炼成精的老妖怪,所以一送走诺瓦,就跑去找他了。他一开始还不肯出来,装傻扮乔,我就威胁了几句……”

      “你可不止是威胁,连火也点着了。”坎菲斯撩起长袍下摆,果然有一块熏黑。

      “又没烧着你,啰嗦什么!”肖恩毫无愧意地摆摆手,续道,“然后我就拜托他在巴巴拉跳完舞后唱歌。”

      “原来是这样。”三人恍然大悟。希莉丝崇拜地道:“你唱得真好。”

      “没什么。”坎菲斯没有因为受到赞扬而飘飘然,“那是自然的诗篇,每个受自然眷顾,拥有生命的智性体都会的原始乐章,只不过人类忘记了而已。”昭霆三人一脸茫然地对看。肖恩干脆问道:“你在说什么?”

      坎菲斯朝他投以深湛的目光,缓缓道:“你是我至今看过,最接近自然的人类,我若告诉你,反而不好。”

      “??树灵都像你这样爱卖关子的吗?”

      “不是。”坎菲斯绽开一个有报复意味的笑容。肖恩啐舌:“年纪这么大了,还跟小辈斤斤计较,也不丢脸。”坎菲斯斜睨他:“你好像没有资格自称小辈。”昭霆讶道:“咦!你看得出肖恩的年龄吗?”

      “与其说是看出,不如说是感受到。我们和人类不同,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皮肤感觉。”

      耶拉姆问道:“镇上的人知道这样的你吗?”坎菲斯浅浅一笑:“只有一个人知道,而且是很久以前的人,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

      三个少女敏锐地看出他眼里不同的光彩,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是你爱人吗?”

      “哈哈哈,不愧是对爱情最有研究的种族,马上就想到那上头去。”坎菲斯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把她定义为一个‘难以忘怀’的人;而且我没有性别,无法体会那种男女间的炽热情感。”

      “你没有性别!?可是——”

      “‘坎菲斯’是男性的名字,所以,我就自然地变成符合这个名字的模样。”坎菲斯转过头,用饱含情感的眼神望着窗外,“这个村子的人是从尼普亚斯大陆移民来的,他们的故国已经消失了,而这个大陆的人,说他们是‘异教徒’,都不接纳他们,最后他们只好逃进这个森林,有很多人被野兽裹腹了,‘她’的父母也是,只有少部分人幸运地走进我的结界,存活下来,所以他们才这么封闭、这么排外。”

      肖恩等人默默聆听。

      坎菲斯合上眼,脸上浮起寂寞的阴影:“我希望保护这些人,但我的能力有限,最近受荒年影响,结界也无力张开了;外面的人又老是打我的主意……原本我是想让村里人不要那么封闭,才建议她在收获祭这天对外开放的,没想到反而引来一批贪狼。更让我痛心的是,村里也有那种家伙,还企图让一个无辜的少女替他背黑锅。”轻叹一口气,他睁开眼,凝视四人,诚挚地道:“谢谢,多亏你们的帮助,这次才没出事。今后,大家应该会稍微信任外界的人罢,再过几年就是沉睡期(注:也称万物沉睡之刻,这段时间,不但植物停止给养,动物也会躲起来冬眠),森林会养不活这么多人口,是时候让他们踏出我的庇护,和这个世界接轨了,虽然……有点寂寞。”

      绽开一个怅然但更多是欣慰的笑容,坎菲斯挥了挥手:“再次感谢你们为这个村子所做的事,祝你们在祭典上玩得开心。”语毕,他的身影逐渐淡去,终而消失。

      “他真的是这个村子的守护神呢。”

      久久,希莉丝感叹了一声,余人点点头。

      ******

      祭典的气氛很自由,让杨阳和昭霆想起西芙利村的春之祭典,村人们在树上、房顶上串连彩灯和挂饰,在地上摆满丰盛的佳肴美酒,在村中央搭设戏台,只是没有舞会,因为收获祭的意义是庆贺丰收,而非促进爱情,取而代之的是饮酒大赛和一连串跟食物有关的赛事,让昭霆和肖恩大呼过瘾。

      狂欢过后,众人席地而坐,一边聊天一边随意取用附近的酒菜。当然,能这么做都是好酒量或好肚量的人,要么就是没参于比赛的人,剩下的都在各自的家里狂吐或猛拉。

      『肖恩,让我出来。』

      “耶!?”听到脑中乍然响起的声音,棕发青年愣了愣。黑发少女催道:『快点,我有要紧事要做。』

      (哦。)

      巴巴拉端着酒壶来来去去,突然听见有人大叫她的名字,转过头,看见一个陌生的黑发少年向她招手。

      “呃,你是——”她走过去,困惑地问道。

      “我是肖恩他们的朋友。”杨阳指着她怀里的酒壶,露出和煦的笑靥,“请问,我可以带一瓶酒走吗?我师父喜欢喝酒,所以我想带一瓶回去给他。”

      “当然可以。”巴巴拉笑道,将金黄色的酒液倒进她递出的水壶。

      “谢谢。”

      杨阳合上壶盖,无意识地贴近胸口,眼神温柔而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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