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如天上月

作者:自在梦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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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青丘女君,太晨宫的帝后白凤九,这一阵子日子过得实在是无忧无虑,舒心惬意。
      她日日与帝君在宫内消磨时光,竟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月,连太晨宫的宫门都未曾打开过一次。
      这些日子,她与帝君终于恢复了较为正常的作息,虽夜里睡得迟,早上经常起不来,但是好歹白天,二人都能正正经经找点儿事做。
      当然,凤九忍不住想了一想,他们做的这些事,也算不上多么正经罢了。
      她与帝君的日常,归结起来就是一个玩字。
      太晨宫占地既广,帝君又仙法卓然,但凡能想到的,便没有他们不能玩的。且凤九于这些时日的玩闹里头,对自己选的这位夫君,评价又高了好几个等级,简直是满意得不得了。
      凤九知道帝君自避世以来便一直住在太晨宫,漫漫时光中,学会了各种各样的旁门左道淫技奇巧。可是因凤九向来对那些事没什么研究,自己又并不擅长,是以帝君拉着她一同烹茶钓鱼制陶时,还有些兴趣缺缺。不过两害相权,在帝君要抱她回寝殿的威胁之下,凤九还是欢呼雀跃地跟着帝君琢磨起这些耗时耗力又不怎么好玩的事务。
      不曾想,这些凤九原先毫无兴趣的事,她却慢慢发现了其中乐趣,简直生出些相逢恨晚之意。
      比如帝君曾带着她制陶,从库房中搬出几方上好的瓷土,二人一同和泥,一同捯饬模具,听着帝君好听的嗓音温温柔柔教她如何兑水如何静置,又该如何使用那一整套复杂的刀具。凤九觉得有些愣,也有些暖,即便被帝君淡淡取消了几句也丝毫不能打击她的好兴致。待到瓷土和好可以上手塑形,凤九更寻到了极大的信心,她蹲在帝君身旁,边灵巧地捏着一只小狐狸,边讨好地向帝君说道:“捏陶人面人这件事,与做糖人其实是一样的,我蜜糖做得好,这件事自然难不倒我。”说着,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放在手心给帝君瞧。
      帝君凝目瞧了半晌,点头赞道:“确实,有几分神似,极为可爱。”
      凤九得了他的赞扬,有些得意,抬手理一理鬓发,语气更甜了几分:“等我力气再足一些,做些小狐狸蜜糖给你吃。你可喜欢吃蜜糖?”
      帝君想了想,摇头道:“我似乎从未吃过蜜糖,小时候没人做给我吃,长大了也想不起吃。若是你做了,想必我也是爱吃的。”
      凤九一愣,便想去搂帝君的脖子,又想到自己两手都是泥,只得作罢,她诚恳地望着帝君说道:“以后,你想吃什么,我便做什么给你吃,不管是小狐狸小灰狼小猴子,我都能做得好。”
      帝君笑了笑,继续捏手上的陶俑:“本君只喜欢小狐狸,对其他东西并无兴趣。”
      凤九开心一笑,抬眉压低声音问他:“帝君,你说实话,我的狐狸原身是不是极可爱,可爱得不得了?”
      帝君嗯了一声,将她手上的小狐狸拿过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又扔给她一块瓷泥:“本君看上的小狐狸,自然是可爱得不得了。”
      凤九嗯嗯点点头,笑容满面继续捯饬泥巴。那一天,她兴高采烈做了许多只小狐狸,动作各异,情态宛然,帝君替它们细细上了油彩,最后连同帝君捏的那一件陶俑一块儿送进了烤炉。
      凤九觉得,尽管帝君做的那件陶俑也是极美的,但是自己这些小狐狸明显可爱得多。
      晚上睡觉前,她还同帝君好好讨论了一番,不过没等得出结论,她已经被帝君哄得昏昏然了。
      那尊红色的陶俑,其实做得也很不错,意识陷入混沌前,凤九勉强承认,不过仍没有她本人可爱就是了。
      再比如,帝君带着她去花园尽头的小河里钓鱼,钓鱼这件事凤九一直觉得十分无趣,不晓得帝君为何能坐那么久却不打瞌睡,还常年累月毫不厌倦。
      不过真的做起来,凤九觉得此事竟然也是意趣无穷。
      帝君钓鱼的时候她点个小火炉温酒,兴之所至还摇头晃脑背了几句诗给帝君听,比如什么红泥小火炉,什么煮酒烧红叶,边望望四周感叹此地毕竟小了一些,若能驾一叶轻舟顺流赏景,倒是再好不过。帝君话本就少,听她指点江山说得开心,也只是淡淡瞧着她。等鱼一上钩,凤九便再没有许多精力来发感慨。她蹲在帝君脚边,斩鱼刮鳞整治调料,又在小火炉上细细烹烤,将几尾鱼调理得色香味俱全,勾人食指大动。帝君与她分食了所有烤鱼,仍意犹未尽到她嘴里抢最后一块鱼肉。凤九自然不允,与帝君展开一番生死搏斗,终于将鱼肉吞入腹中,摸着肚皮心满意足。她见帝君眼神闪烁心有不甘,便摸摸他的脑袋劝他:“以后你再想吃烤鱼,我随时做给你吃呀。”
      酒足饭饱之后,二人寻一棵大树,在浓荫底下打瞌睡,帝君一手握着本佛经,一手摸着凤九的头发,凤九则将脑袋钻在帝君怀里搂着他的腰兀自睡得香甜。凤九当日还是小狐狸的时候,便常趴在帝君膝头陪他看书,只是那时她不晓得帝君心意,帝君虽像现在这样摸着她的背毛,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的同时,自然没有眼下这种满足之感。她不免再次感叹,这又是心意相通的妙处。
      除此之外,帝君还带着她垦出一片地,种了些香花香草,凤九自己也撒了许多蔬菜瓜果,琢磨着何时去太晨宫的厨房瞅一瞅,她许久未曾下厨,倒是很有些技痒。不过不知为何,帝君对于下厨一事始终有些抗拒,凤九觉得自己难得有个长处,却不能与帝君切磋,心内很有些遗憾。
      待到帝君打开武器库的大门,引着凤九前去参观他数十万年收集的神兵,凤九简直控制不住自己抱着帝君手臂吱哇乱叫,恨不能变成一只小狐狸满地打滚以表达自己内心激动之情。她好打架,又自己爱琢磨着画样子做些匕首细剑之类的武器,她时时带在身边的那柄用以切肉的细窄匕首便是她的得意之作。帝君一一指给她看那些上古神器,又在一间有着巨大桌子的房间里让她看那些兵器的设计图纸。
      “这是连宋几个月前扔给我的一把匕首设计图,打算明年送给成玉做生辰之贺。机关设计过于复杂,他自己又琢磨不透,便央我替他瞧一瞧。”
      凤九就着帝君拿在手中的图纸看了看,琢磨了一会儿试着与帝君探讨:“这两处机关,是否还需多一个步骤?”帝君瞧着她的眼神带着惊喜,拉着她到桌子边替她化出笔墨,又将笔递到她手中:“你画出来给我瞧瞧。”
      凤九认真想了想,慎重地在那两处添了几笔,又问帝君:“你瞧着如何?”
      帝君摸了摸她的头:“这许多年以来,也只有连宋能陪我琢磨着造个刀兵法器,想不到你于此事上头极有天赋,日后我们倒不会无聊。”
      凤九得了帝君的赞赏,得意非常:“我在族学里头,最擅长便是造兵器挖暗道设陷阱,机括一事其实有着相通之处,只要别出心裁,定能有所收获。”
      帝君眼睛亮亮地望着她,突然感叹了一句:“难怪我等你这只小狐狸需要等上几十万年。”凤九完全听不懂,冲帝君傻傻一乐,便继续琢磨连宋的图纸去了。
      时光易逝若白驹过隙,帝君怕凤九在宫里拘着无聊,每日里换着花样带她玩耍,二人一应烦恼皆无,性格又极合得来,时常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于情意绵绵之中更觉心有灵犀。凤九原本就爱撒娇,眼下心情极好,每日里嘴巴如抹了蜜糖一般甜,尽捡些帝君爱听的话哄着他,哄得帝君时不时便伸手要来抱她,将她按在怀里一阵揉搓。
      这样美好的日子,迅若急流,如被风刮过的书册,一页赶着一页,日子便在凤九的留恋与不舍间滔滔奔走了。

      帝君与凤九每日里过得有滋有味,太晨宫里有个人,最近却隐隐有些烦恼,这些烦恼细若游丝,却又清楚明白不可忽视,让他时常坐立难安。
      此人便是帝君座前掌案仙官,耿介板正的重霖仙使。
      重霖在帝君座前侍奉十余万年,因他善解帝君心意,办事妥帖又周到,享着一个解语花的美名。
      近些时日他家帝君时时刻刻与帝后在一起,可谓称心如意,志得意满。重霖最近不常见到帝君与帝后,偶尔见到的几次,他觉得不知为何揣摩帝君心思变得有些不易。
      这许多万年以来,重霖一直在帝君左右随侍,恪尽职守,可称得上时时刻刻知晓帝君行踪,分分秒秒等候帝君差遣。眼下帝君身边有帝后陪着,他自觉地离他们远了一些——但是又保持了帝君想找便能找到他的距离,以防万一。
      帝君最近养成了在哪里呆着都要随手设个结界的习惯,重霖便在结界外头候着,太晨宫里向来清闲,他只需把帝君帝后伺候好了,其余便没什么大事需要操心。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家帝君已经成了一个安享晚年的老神仙,毫无用处。重霖晓得,像帝君这样的神尊平日虽闲散无聊,若这四海八荒有什么大劫临世,便需亲自出马方能平定六合。眼下四海八荒太平无事,帝君倒正好可以安心享一享清福。
      重霖记得有一日,他在荷塘附近候着,见到包着亭子的结界一收,帝君穿了一件松垮垮袍子抱着帝后出了凉亭,慢悠悠穿过荷塘,自他身旁经过时,帝君停了停,像是有些惊讶:“你为何在此处?”
      重霖一愣,不晓得帝君此话何解,因他这十余万年向来不离帝君左右,倒从未见帝君有此一问。
      帝君抬手提了提紫色袍子,将怀里的人包得更严实些,盖住原本露在外头的一双细白幼嫩的脚——帝后整个人钻在他怀中,被帝君的外袍裹着。帝君不等重霖回应,想了想又吩咐他:“你大可去忙自己的事。”说罢抱着帝后往寝殿去了,重霖垂头应了一声,听到帝君轻笑着问怀里的人:“方才你为何又不愿意了?”背影渐渐远去,声音渐低至不可闻。
      重霖愣了有好一会儿,琢磨着帝君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琢磨半天便去收拾荷塘中的凉亭。亭中有些凌乱,衣衫委地,胡乱堆着几个靠枕,长几被挪至角落——重霖又想了想帝君方才那句话,头一次感到,也许自己眼下,该改一改随侍在帝君身旁的习惯,同他们保持一些距离。
      忠心耿耿的仙官重霖,却慢慢发觉,要改掉自己这十多万年养成的习惯还真有些不容易。
      虽然在帝君眼中,他重霖实在是很年轻,但是在他眼中,帝后才是年幼得过分。他晓得帝君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有些时候却免不了要替帝后担心,生怕她跟着帝君时日过短,摸不准帝君的脾气。说到底,重霖很多时候仍改不了爱操心的毛病。
      比如有一次,他去桃林之中剪几根桃枝插瓶,见到帝后衣衫单薄跪在地上不晓得挖着什么,听到声响抬头瞧了瞧他,冲他抿嘴一笑,顺便理了理鬓发。手上的泥顿时抹了她自己一脸,她却丝毫未察,又低头继续挖土去了。重霖叹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帝后,这泥地上潮湿,你衣衫单薄跪在地上,怕要着了凉;再说帝君见了也会心疼……”其实重霖这么多年伺候板正端严的帝君惯了,乍一见到如此淘气的帝后,脑中真真受到一些不小的冲击。在他心底深处,觉得帝君自然是不爱如此胡闹的,但因她是帝后,或许帝君爱屋及乌——他的念头尚未转完,仍在犹豫该如何小心提醒一番帝君的喜好习惯,便见到帝君着一件松垮垮长衫乐呵呵捧了许多花瓣过来了,重霖惊得手中的剪子都要掉到地上。
      他晓得他家帝君向来有些不受礼法规矩制约,然而他这十多万年见到的帝君,永远都是把自己收拾得妥帖又端整。眼下这个奔他们过来的人,银发皑皑却有些凌乱,五官俊美无俦,却同帝后一样在发际沾了些花瓣泥土,向来穿得整整齐齐的衣衫眼下却慵懒得仿佛刚泡完温泉准备安寝,平日一直扣到喉结的扣子全看不见,甚至露出小半个胸膛——帝君奔到他们身旁,将花瓣递给帝后,然后闲闲打量了重霖一眼,问他:“你无事可做?”
      重霖一惊,从他的语气间听出一丝不耐,忙忙告辞,走了半天之后方想起自己是要去剪花枝。
      重霖觉得,大概自己这十几万年累积下的经验都得全盘推翻,毕竟,有了帝后之后,太晨宫里的帝君已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帝君。
      虽然重新开始有些困难,但是重霖仍对自己极有信心。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得开始准备小小帝君的衣衫,早日物色几位机灵稳妥又可靠的侍女,既然帝君与帝后眼下并不需要他,等小小帝君出来的,他定能有用武之地。
      这么一想,他终于恢复了精神,有些振奋,还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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