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如天上月

作者:自在梦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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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两日,因托着折颜的灵药,凤九肩上的伤终于好了大半,瞧着伤口倒需要些时日才能痊愈,也不晓得会不会留下个难看的伤疤。不过凤九自思反正已经与帝君成了亲,即便有个伤疤难看些,帝君也不至于就要因此退货,心里倒并不十分介意。
      只是自她伤好得差不多,能坐能走之后,前来探望的人便一波接着一波,很是让她头疼。
      凤九向来便爱热闹,所以初时还能与这些魔宫中人寒暄几句,闲聊几句,帝君在床前置了一张长榻,懒懒地倚着看书,时不时转过脸瞧瞧她的脸色。来人倒都挺乖觉,只要帝君咳了一声,便能从容告退,让她继续养神。然而架不住当日殿上那十几位被她救了的人陆续相约前来,凤九接待了三四波,再听到通传的时候,望着帝君的脸色便有些辛苦。
      帝君倒脾气很好,嘴角还挂着一丝笑:“你躺着也是无聊,有点事情做也好,虽然无趣是无趣了些。”
      凤九叹一口气:“我都没时间能和你好好说说话呢。”
      帝君眼神一亮,将佛经置于一旁,起身笑道:“既然女君不喜,本君说一声,免了他们的礼,女君觉得可好?”
      这两日因时有人来人往,凤九与帝君行止皆很有分寸,亦未大肆张扬二人已成亲之事。凤九觉得此事需慎重,自然是要先知会了青丘家人,才能公告四方,否则必会惹来她爹的一顿毒打。她与帝君虽已陈仓暗渡,这表面上的礼节却仍要象征性地守一守,这戏也就少不得要演一演。
      这几日帝君虽与凤九形影不离,但东华帝君数十万年不染红尘的形象实在太过于深入人心,凤九又身受重伤气息奄奄,二人纵然关系亲厚些,魔族之中皆认为是东华帝君老人家在替小辈疗伤看护,竟从无人疑心到男女情爱上头,更不会想到这二人在人前做出一副客气有礼的样子,实则已拜过天地,成了夫妻。
      青丘女君白凤九的心底,自然认为自己这一番思虑极为周详,她挂心的确实是青丘那一众长辈对此事的态度。在征得那一大家子特别是她爹白奕上神同意之前,她与帝君务必得低调一些,稳当一些,否则,消息若先传到青丘,她怕是此生都回不了狐狸洞了。是以她曾温言款款请帝君在魔宫之中,务必谨言慎行,勿将二人成婚之事公之于众。一开始帝君的脸色倒实在有些不好看,凤九为了安抚他,说了很多掏心掏肺的漂亮话,终于哄得他点头允了。凤九觉着自己过几天离了南荒,大约还得好好补偿他一番。
      青丘女君大概实在是想不到,她这个板正耿介的夫君,一向活在三清幻境的东华帝君,这两天倒寻到了一份别样的乐趣。
      因东华帝君的地位实在过于尊崇,那些魔宫中人来向凤九致谢时,亦必要先向他跪拜行礼,礼毕方在女君床前与她寒暄数语。虽他只是闲闲在长榻上侧卧着,手里捏着一本佛经,眼光却时不时落在凤九脸上。
      凤九性子虽活泼,仍不惯这类客套场面,于这些虚礼闲谈亦无甚心得,说不了两句便要将眼光悄悄放到帝君身上,似是寻求慰藉。二人眼光偶尔在空中交汇,交换一个眼神,帝君抬一抬眉或抿一抿嘴,便能见到凤九脸色红了几分。当着其他人的面暗送秋波眉目传情这件事,帝君觉得十分有趣,心头仿若被柔柔清风拂过,令他乐在其中,不可自拔。
      凤九见帝君站起身,料想他要坐到床沿陪自己说说悄悄话,心底便有些雀跃,却听得门外侍卫又是一声通传:“沧夷神君求见青丘女君。”凤九愣了一愣,见到帝君已转过身,拿起香匙去拨弄置于窗前案上的香炉,给了她一个瞧不出喜怒的背影。
      凤九见帝君一副置身事外的疏离模样,只得咳一声道:“请。”侍卫通传下去,转眼便听到门口几声脚步响。
      凤九不知道为何沧夷神君会来到此地,她估摸着自己养病这几日,魔宫中发生了许多事。帝君怕她忧心,故而这几日只是陪她闲聊,并未同她说起正事。她记得当日帝君从天而降,一招便制住了聂初寅,自己见到帝君紫色身影,心头一宽便晕了过去,自然是帝君接住了她,又是帝君将她抱回这座院落,此后定然也是帝君在悉心照料。这沧夷神君又是何时因何故来到这里,她着实一无所知。
      凤九在床上坐直身体,让自己显得稳重一些,又抬手理了理头发,见一身玄衣的沧夷神君已踏入室内。他望了望凤九,嘴角攒起一个微笑,先恭恭敬敬向着东华帝君的背影施了一礼:“沧夷拜见东华帝君。”紫衣神君抬了抬手指,背影仍纹丝不动,仿若全副心神皆放在手中的香炉香料之上。沧夷神君转过身来,含笑向着凤九虚虚行了一礼:“沧夷见过青丘女君。”
      凤九笑着抬手:“你何时与我也这么多礼了?”那沧夷又是一笑,也不多说,抬手拿过一张凳子,便在凤九床前落了座。
      “凤九,你身上的伤,可大好了?”这沧夷神君也不客套,开口便问凤九的伤势,他年纪比凤九虽大了几万岁,在神仙中却仍极为年轻,平日责任极重,是以总是一副稳重严谨的做派。凤九此前见着他,便觉得他与自己的姑父九重天的太子夜华有那么几分相似。不过凤九许多年前与这沧夷神君因缘际会相识一场,接触得多了之后,察觉这神君其实私底下性子很是开朗,对凤九又极为温和体贴,是以凤九对这位沧夷神君很有好感,算是她在这历练的三百年中,交下的一个难得的好友。
      “已经好多了,无需太过挂心。”凤九展颜一笑,“你此番为何来到这南荒,凤九记着,你平日很是忙碌。”
      沧夷神君望着凤九的眼神清亮:“我奉了墨渊战神的令,在四海八荒及下界仙山有些公务,前日得到通报说有一支魔军陈兵在几百里外,怕有异动,我正好在这附近,便顺道过来瞧瞧,不想正好看到你制住了魔君聂初寅——你当日可真有些乱来,难道你忘了前次……”
      凤九尴尬地咳了一声,悄悄往帝君的背影瞧了一眼,又竖起一根食指比了个不要多说的手势,沧夷神君心领神会,微微一笑收了口。
      “现在,那聂初寅怎么样了?那些魔军又怎样了?南荒安稳这许多年,不会又起战事罢?”
      沧夷向帝君那边望了一眼:“你先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再来说这些事也不迟。这几日我很有些忙,今日才得空前来看一看你,你不会怪我罢?”
      凤九听他这句话说得极为亲密,一时有些疑惑,虽她与这沧夷神君是可称得上朋友,也曾一起赏月喝酒,甚至她当日还在沧夷神君的织越山中住过几日,然而毕竟许久未见,沧夷突然如此说话,让她很有些尴尬。“凤九自然不会怪罪神君,你我许久未见,此时重逢,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窗前哒的一声轻响,听着像是瓷器破裂的声音,凤九望那头一瞧,见帝君已转过身来,手里捏着一枚断成两截的香匙,脸色如远山般淡漠,薄薄的唇紧紧抿着,冷冷地望着坐在凤九床前的沧夷神君。
      沧夷神君因背对着帝君,全副心神皆在凤九身上,倒是丝毫未察,仍笑意盈盈望着凤九:“前些时日……”
      凤九见帝君抬了抬眉,眼底像是酝酿着某种情绪,她觉得有些不对,似乎方才沧夷神君进来之后,帝君便有些不高兴。她却摸不着头脑,不晓得是不是最近沧夷神君在某项公务上做得不太好,得罪了帝君,又想到帝君其实早已不理政务,想来与这神君亦不该有什么交情。不过,凤九往深处想了想,发觉自己于帝君的事情上头,所知不过是一鳞半爪,此番他这点怒意,倒真不晓得因何而来。
      她既已觉察帝君有些不快,便想尽早结束这一场谈话,就温言对沧夷说道:“凤九觉得有些累了,想躺下歇歇,你既然还忙着,亦无需在这里陪我干坐,去忙正事要紧。”
      沧夷神君愣了愣,语气仍很温和:“难得见到你,我想和你多说几句话,你觉得累便不妨躺着,倒无需与我拘礼。外头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便是……”
      凤九有些为难地看一眼帝君,见到帝君脸色黑沉沉,冷冷的开了口:“怎么,不想走吗?”
      沧夷神君大概料不到帝君会如此直接下逐客令,愣了一愣。
      帝君又冷冷开腔:“女君受了重伤,眼下还需好好休养,神君便是想多说些话,也该替女君多多考虑。本君要替女君上药了,你出去吧。”
      沧夷神君向着凤九做了个鬼脸,抬手握住凤九的手:“那我便先去了,待你再好一些,再来瞧你,与你说说话。”凤九被他握住手,才要挣脱他已松开,沧夷神君起身向东华帝君行了个礼,又往凤九脸上望了望,凤九挤出一个微笑,见他终于慢慢往外头去了。
      凤九松了一口气,抬眼望向帝君,边说道:“半个多时辰前,你才替我抹了药,现在又要上药了么?”
      帝君冷冷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上她的视线,眼神又转到凤九被沧夷神君握过的那只手上,说了一句:“你倒是很护着他。怕我拿苍何劈了他么?”
      凤九很是疑惑:“你要劈了谁,小燕吗,这几日我看着你和小燕倒像是和好了……”
      帝君往床前走了一步,神色更冷了几分:“当日你说,你不喜欢冷清清的冬天,也不喜欢冷清清的人,你喜欢的是那种爱笑爱玩,能逗你开心,陪你胡闹的人,是不是?”
      凤九愣愣地望着帝君半晌,终于有点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帝君,你这是,见到我同沧夷神君说说话,就醋了?”她其实问得极为心虚,毕竟她面前这位神尊,可是曾经的天地共主,掌生死定律法,放在心上的都是关乎四海八荒太平的大事,又何曾听人说过这样一位神尊竟然也会吃醋?但是眼下看帝君的神色,除了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他这许多日子以来,还是头一次这样冷冷地同她说话,她十分的不习惯。
      帝君愣了愣,凝神想了想,脸色倒稍有和缓:“本君向来不是那样小气的神仙,怎可能为了你们说说话就醋了?只是那沧夷神君,本君见他很是无礼,有些不喜罢了。”
      凤九点点头:“不错,凤九觉得你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便不高兴。凤九与他,不过数十年前有过几面之缘,只是个寻常的朋友罢了。”她见帝君脸色好看了许多,笑了一笑:“我们不要说他,你方才说要替我上药,是现在么?”
      帝君仍是若有所思,从袖中掏出一罐药泥,在床前坐了,抬手替凤九解开衣领。
      微凉的指尖掠过肌肤,凤九觉得有点儿痒,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帝君,我们离了南荒是去青丘,还是回九重天?”
      帝君掀开她的衣衫,露出她整个肩头,白皙细嫩的肌肤上,一道长长的红色伤疤,极为狰狞,他眼底泛出点湿意,终于融化了最后一丝冷漠,表情重新变得温柔:“还疼吗?”温润的指腹轻轻抚过,凤九脸上涌出一些热意,她极轻地摇摇头:“还有一点疼,不是那么厉害了。”
      帝君俯下身子,缓缓吻上那触目的伤痕,温热的气息落在凤九肩头:“本君要带你回太晨宫,我要好好地陪一陪你,哪儿都不想让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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