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星辰

　　那两人走了之后，叶缄言的不耐烦就消退了不少，尤其当甜味在嘴巴里面化开，他阴霾的心情在片刻间就回转了过来。

　　将面前的笔记本合上，叶缄言挑眉问道：“心情好些了吗？”

　　啊？谢舞舞有些懵：难道不是他心情不好吗？怎么这么问自己……

　　她呆呆的看着手里面的牛奶，半晌，突然明白过来，登时脸红的像熟透的虾子。

　　原来这就是带小孩啊！他还记着自己下午哭了的事情！

　　叶缄言不问还好，一问起来，谢舞舞就忍不住哭诉：“你为什么要叫我进来，现在他们不会以为，我是那边的间谍吧？你看许雨姐姐走的时候，还特地看了看我……”

　　嗯？叶缄言有些反应不过来：会吗？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问：“为什么会觉得你是间谍？”

　　“你们在谈正事啊！”谢舞舞满腹委屈：“我根本没资格听……”

　　哦。叶缄言慢吞吞的抓了抓头发，开始思考这件事。

　　好像是没错。

　　叶缄言后知后觉的想了一会，然后开口：“我就是想让你认清楚，你现在身处的环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环境。”

　　谢舞舞微微一愣。

　　“你知道我为什么烦？”叶缄言用手撑着下巴，挑眉。

　　谢舞舞想了想，揣测道：“可能是因为……他们组想跟SS合作，或者投资？”

　　他们公司就是这样，游戏研发部门分了许多个不同的组，每个组包括管理层、运营、策划开发美术和秘书等等，人数在100至500人不等，每个组拥有自己独立的运作模式，自负盈亏，也存在相互竞争，所以每个组都有不需要向公司上层报备、直接向外谈合作的权利。

　　SS这几年作为游戏市场上最富盛名的创业团队，做出来的产品几乎都是国民级的，如果能拉到SS的合作，那整个组几乎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他们似乎把SS看得太轻了一些。

　　那可是仅有三款产品，但市值上百亿美金的公司啊！

　　“是想直接购买。”叶缄言道：“因为SS才迁回国内，根基不稳，他们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能挖过去的机会。”

　　“那他们可能是，忽略了国外的情况……”谢舞舞小小声的，继续揣测。

　　SS本就是以绝佳的产品质量而登顶，走的风格和谢舞舞那个公司截然相反。此时他们过来谈合作，先不看给出的价钱，就单以他们的企业基因而论，就是对SS的一种侮辱。

　　“其实SS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叶缄言换了个姿势，将椅子推开，双腿靠在了桌上，懒懒的道：“当年SS才成立的时候，找不到专业领域很强的人，就准备先买产品，有了名气之后再自己做。”

　　啊？在谢舞舞的印象中，SS好像从来都是自己原创作品，还有这样的经历？

　　“最开始看上的是《撒旦》。”

　　《撒旦》！谢舞舞惊了，那个游戏在五年前可是即将能成为传奇的产品，内测服都已经出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公测前夭折了，到现在都还是游戏界的一个迷。

　　“然，然后呢？”谢舞舞有些结巴了。

　　“然后我直接把《撒旦》的主策和技术人员都挖过来了。”叶缄言道：“SS就算出了《深空》后，也只有三个人，加上《撒旦》的那些人，做《黎明风暴》最开始也只有十个不到。”

　　十个！谢舞舞惊了，这是要多强，才能做出《黎明风暴》这种百人制作的水准！

　　“再然后，就是招人，挖人，大概在五十人的时候就停止了，后面招的人基本都是些玩职业的小孩，负责赛事、运营和奖金发放的人事，两百人已经够多了，再多就非常累赘了。”

　　说起来，叶缄言还真的很少提到这件事。

　　五年前自己是什么样子，叶缄言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些日子太过深刻，再过多少年都无法磨灭。

　　他之所以愿意去哄这个小孩，或许还是因为她执着的喜欢游戏，喜欢《深空》吧。

　　看到这个小姑娘，竟能从中看到一些自己以前的影子。

　　原来……SS的发展历程是这样的啊！谢舞舞呆呆的。

　　“所以说做游戏这个事情很复杂，也很单纯。”不知有意无意，叶缄言微微挑着眉头，顺手把糖纸折成个桃心，道：“人想要的东西总是很多，重点在于，你怎么去取舍。”

　　这样啊……恍惚之中，谢舞舞似乎明白了什么。

　　再次走出SS的门，看着走廊上张贴着的海报，谢舞舞的心情和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从前她对SS是狂热的喜爱和崇拜，那么现在就是高山仰止，是可以当做人生方向的。

　　同样的，叶缄言虽然话不多，但是却给了她非常的大的帮助，让她一颗焦躁和惶惑的心，在此刻完全的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她应该去做她该做的了。

　　……

　　晚上7点半。

　　按照公司十点下班的传统，这个时候大家才吃完晚饭没多久，在工位休息，要么修自己的BUG，要么玩一会儿游戏，没有人注意到谢舞舞刚回来，就跟张老板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两人同时走了出去。

　　赵岚看到这种情况，立马起身，安静的跟了上去。

　　谢舞舞和张老板进了会议室，赵岚不方便进去，就站在走廊外面等着。

　　她大约知道谢舞舞要做什么，之前她就说过面试结束后要去找张老板谈英雄的事情的，只是不知道现在项目组对她的这种态度，到底有没有奇迹。

　　大约十分钟之后，会议室的门开了。

　　赵岚立马走了过去，担忧的看着谢舞舞，谢舞舞则是轻轻的呼了口气。

　　看她那个神情，赵岚就明白了，轻轻的捏了捏谢舞舞的手，然后听得谢舞舞悄悄的道：“我刚刚说离职了。”

　　赵岚微微一愣。

　　“张老板答应了，我现在去做工作交接。”她小小声，继续补充道。

　　“嗯。”赵岚都明白的，也不拦她，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话不投机半句多，谢舞舞今日也终于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她现在脑海中，都还盘旋着张老板那几句话。

　　“你怎么还不懂事？老徐改你的数据改得哪里不好？你要知道你做的是个商业游戏，一切要以商业化为主，我还以为你很聪明，结果根本就不会做游戏！你读研究生读傻了吗？”

　　是吗？原来不会做游戏的是她啊。

　　谢舞舞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游戏是以商业化为主的定义，刹那间只觉得有些脱力，再怎样争取都是没用的，你没有办法跟她谈论玩家体验，没有办法跟她说情感表达，游戏于他而言，只是工具而已。

　　于是她抬头，轻轻的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您知道晋级面试，旭哥用了我的成果吗？”

　　张老板语气稍顿。

　　片刻，他开口：“他比你早进一年，让他先升，你还小，明年还有机会。”

　　多说无益。

　　谢舞舞和他辞别，说待会儿就去做工作交接，然后就走了出来。

　　张老板看起来好像也挺生气的，觉得自己养了两年，结果养了个白眼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着谢舞舞和张老板单独聊了，回来又看到谢舞舞在整理资料的缘故，高级策划小旭显得略有些紧张，在她经过的时候，故作轻松的问了一句：“五五，怎么才回来，今天面试怎么样？”

　　他之所以会这样问，还是认为面试官有基本的素养，不论面试中出现了什么样的情况，都不会当面品评面试人员和其他的人。

　　更何况，他也不会认为，别人会觉得自己会去抄谢舞舞这么个研究生都没毕业小姑娘的东西。

　　谢舞舞直接走过，就像是没有听到。

　　赵岚冲着他露出了标准的笑容：“挺好的。”

　　她不论何时、遇到谁都会露出这样温和的笑意。小旭心中稍宽，虽然谢舞舞的样子有点怪异，但总算还是放下心来。

　　然后谢舞舞抱着笔记本走到赵岚这边来了。

　　赵岚的位置正好在角落，背靠着墙壁，谢舞舞因为偶尔要在外地办公，会将所有的资料在笔记本上面备份，此时要做离职工作交接，这里面的东西都得删。

　　她坐下之后，手指飞快，键盘敲击和鼠标点击的速度堪比她玩游戏高操作的时候，用起引擎来也是行云流水，格外流畅。

　　赵岚被这声音吸引看了她屏幕一眼，眸子微微的闪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虽然只是删东西，但谢舞舞还是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交接完回家之后已经快接近半夜。

　　她觉得有些疲倦，踢掉鞋子，将自己整个人狠狠的砸在了床上。

　　提出离职，其实并不是三分钟冲动的决定。

　　叶缄言说的那句话她铭记在心：人想要的东西很多，但是重点在于取舍。

　　如果项目组真的不给她环境做她自己想做的，那么她换个环境就好了。

　　本来谢舞舞之前一直犹豫纠结，就是舍不得自己这呕心沥血两年的孩子而已，而现在这个孩子被改得面目全非，在后妈手里面过的并不好，她有权利将这些东西收回来，然后换一片土壤让它们发芽。

　　而至于之前的那些破事儿……明天有的闹了。

　　谢舞舞长长的吐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又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黎明风暴》。

　　她现在有非常非常强的欲望，去跟DL倾诉这件事，不论他在也好，不在也好，只是单纯的想告诉他：面试过去了。

　　很多事情，也都一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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