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随笔

　　宛琼一回到毓秀宫，倒是舒了口气，转首对溪露道：“如今郭昭仪算是和淑妃结下梁子了，今后本宫只管隔岸观火了。”
　　溪露有些疑虑：“只是淑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娘娘您就这样有把握，能让郭昭仪斗败淑妃？”
　　宛琼听罢只是轻声一笑，漫不经心道：“斗不过又怎样？这两人的位分皆在本宫之上，只要除去一个，本宫总不会吃亏的！”
　　正说着，却见门外进来另一些人，为首的便是徐婕妤徐茂青了。徐婕妤看见宛琼站在眼前，连忙行礼道：“给贵嫔娘娘请安。”
　　宛琼不再与溪露说话，转而走到徐婕妤面前，道：“都是一个宫的，不必这样拘礼！”
　　徐婕妤回道：“娘娘如今位分在我之上，嫔妾不敢失礼。”
　　宛琼收起眼中的不屑，笑着对徐婕妤道：“妹妹如今怎也这样见外了！如今毓秀宫只你与本宫居住，可妹妹这阵子也是深居简出的，本宫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是不成了！眼下好容易见到妹妹，总该是好好与妹妹畅聊一番。可妹妹这样见外，真叫本宫好不安心！”
　　徐婕妤心中也隐隐感到宛琼别有用心，便始终保持着应有的礼数和刻意的距离，只回道：“娘娘说笑了，嫔妾无恩无宠，怎敢辜负娘娘的情谊！”
　　宛琼见徐婕妤不吃软，便干脆开门见山道：“郭昭仪和淑妃不和已成定局，相信妹妹是知道的吧！”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徐婕妤有些始料未及，她支支吾吾回道：“这…却与嫔妾何干？”
　　宛琼笑道：“本宫知道，自你那年因郭昭仪连累，而被降为美人时，你心中还是埋怨郭昭仪的吧！本宫说句不好的，只怕郭昭仪已经好久没与妹妹见面了吧！如今郭昭仪的恩宠扶摇直上，怎也不帮衬着你这个好姐妹呢？”宛琼走到徐婕妤身旁，低声道，“本宫真是为妹妹不值，凭容貌，凭才情，妹妹哪点比不上郭昭仪？为何郭昭仪平步青云，而妹妹却要受她脸色度日？说到底，妹妹好歹也是婕妤呢！”
　　徐婕妤内心最深层的自卑和不甘被宛琼接连的话语所击中，可她终究还是气馁的：“那又如何呢？她终究位列九嫔，我小小一个婕妤，又如何能够撼动得了她呢？”
　　宛琼冷冽道：“她是九嫔又如何？如今皇上捧着她，她这样的一点张狂娇纵可算不得什么，可若是失宠了，这点小女子性情，只怕会令皇上无比厌恶！说白了，在这深宫里，要想斗败一个人，全凭妹妹自己的心意。”
　　徐婕妤道：“只可惜她有母家撑腰，想要撼动她，也是太难了！”
　　宛琼不以为然，冷笑道：“所谓来日方长，只要妹妹有这样的心意，还怕没时间与郭昭仪耗吗？”

　　宛璍与青琅并肩走在甬道上，见着快到朝阳宫时，青琅才对宛璍道：“瞧着郭昭仪这阵子刻意针对淑妃，我真觉得有些担心。”
　　宛璍反问：“姐姐担心什么？”
　　青琅微微垂首，低声道：“郭昭仪素来仗着母家的战功，嚣张跋扈也是有的，只是她敢在皇后面前讥讽身为贵妃的如曦，可见野心实在不小了！”
　　宛璍颔首，却道：“郭昭仪素来便是这般性情。当年她自己口无遮拦，惹怒了皇后，若非后来她们郭氏一族立下不小的功劳，只怕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是不待见她的！如今她虽还是那样的性子，可毕竟有皇后娘娘约束着，她不敢太过分的！”
　　青琅有些鄙夷道：“恃宠成娇，难成大器！”
　　宛璍微笑道：“既是如此，姐姐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青琅缓了缓神，继续道：“说来我还是有些奇怪，你那个妹妹素来无宠，怎前日骤然得宠，还封了贵嫔位？”
　　宛璍道：“难不成姐姐和如曦想的一样，都认为是我帮衬陈贵嫔得宠的？”
　　青琅甩甩手：“那倒不是，你的性子，我还是清楚的。陈贵嫔平日里深居简出，我对其也不甚了解。只是好奇她的一时崛起罢了！”
　　宛璍有些冷漠得道：“谁知道呢？我这个妹妹，从小就是这样，若非有她母亲教导，她从来就是这样的寡淡性子！”
　　青琅从前也听宛璍谈及过自己的家事，所以也了解不少，可她还是有些狐疑：“皇上从来都喜欢活泼鲜妍的女子，可陈贵嫔这样寡淡的性子，如何能够吸引皇上？”
　　这样说着，倒是令宛璍也有些好奇，站在宛璍身畔的紫缨不禁说道：“恕奴婢多嘴几句，那阵子正赶上江贵嫔落水溺毙，皇上为此大为伤怀，奴婢愚见，陈贵嫔在这时候得宠，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青琅听取了紫缨的话，也道：“我却也没想到这层——那可真是愈发奇怪了！皇上既然惋惜江贵嫔的英年早逝，怎还有心情去宠幸陈贵嫔？”
　　宛璍按捺着心中的疑问，然而似乎对这话题不甚感兴趣，便道：“得不得宠，全在皇上的心意。宛琼或者有独特的韵味，正好填补了皇上对江贵嫔的惋惜也说不定！”
　　青琅听罢，点点头，说道：“大抵也是这样的罢！”

　　时间依旧如流水般，不徐不快得过着，到了七月盛夏时节，宫中又是一片繁花似锦、绿意盎然。
　　这日，冬梅走进内殿，来到皇后身旁低声耳语。
　　皇后仔细听完，略略皱了皱眉，抬眸打量了冬梅的神情，复而微微叹道：“报喜不报忧，卫氏已被皇上厌弃，如今她病逝的事儿，也不必叨扰皇上了。本宫做主，就以少使的身份给好好安置了吧！”
　　冬梅颔首道：“娘娘仁德！”便复命退下。
　　诚然如皇后所言，世人皆是不喜忧的。卫月蟾的病逝，仿佛就跟一片鹅羽划过水面般，甚至都未曾留下一丝痕迹，大概宫里谁都不会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得过短暂风光的美丽女子吧！皇帝亦是如此，饶是惬意自在，在疼惜妃嫔之余，也不忘恩典，在这个七月晋封了美人温玉翡为婕妤。而到了八月初，孟贵嫔在含章宫诞下九皇子，更是让在紫元殿议政的皇帝大喜，当即准备提早退朝，以见幼子。
　　自十九年郭昭仪诞下七公主，后宫已有两年未有妃嫔诞下子嗣，因而孟贵嫔骤然生下九皇子，自然令皇帝格外欣喜。到了九皇子满月这日，皇帝为九皇子取名为“熠晸”。
　　孟贵嫔刚出月，身子虽未好全，可还是盛装出席了自己儿子的满月宴。看着乳娘怀中的熠晸，早已恩宠平平的孟贵嫔脸上又浮现了当初得宠时的自信。皇帝虽未下旨晋封孟贵嫔，可对孟贵嫔言语亲和，还赏了不少珍宝绫罗。
　　散席后，郭昭仪在回去的路上对琴音道：“瞧着人家肚子多争气，一胎就是个男孩儿。”
　　琴音道：“娘娘恩宠在孟贵嫔之上，早晚也能一举得男！”
　　郭昭仪笑道：“倒是实话，可虽说是早晚，可生个孩子也不是容易的事。后宫已有两年未有妃嫔诞下子嗣。你瞧瞧，皇上方才对孟贵嫔多么亲热，就差下旨封其位分了！到底还是皇子好，本宫当年诞下嫃儿，皇上也就赏了一点东西罢了。”
　　琴音也不知如何回对，只稍稍宽慰几句：“左右娘娘有母家战功赫赫，皇上也不会冷了娘娘。这子嗣的事儿，娘娘也大可不必在意的。”
　　郭昭仪听琴音提及自己母家，这才安心不少，嘴上仍旧说道：“只可惜本宫的父亲再怎么立下战功，本宫也依旧只是个九嫔，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问鼎四妃之位呢！”
　　琴音忙打量了四周，一壁对郭昭仪道：“贵妃和淑妃侍奉皇上多年，贵在资历，她们是逾越不了的，娘娘也该宽心才是。”
　　谁知郭昭仪依旧顾自说道：“贵妃也罢了，膝下两个皇子，后宫之中也只有她有这般福气。倒是淑妃，人老珠黄，久未得宠，你当她的福气还能享多久？不过是在熬猪油似的过活罢了！”

　　夜深之时，一个小宫女偷偷进了毓秀宫。
　　此时宛琼正和徐婕妤说着话，听了溪露的禀报，便道：“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那小宫女就走了进来，先向宛琼和徐婕妤行了礼，这才上前对宛琼耳语一番。宛琼听罢，则是略略皱了皱眉，反问道：“她真这么说的？”
　　小宫女道：“奴婢不敢诓骗娘娘，郭昭仪的确是这般说的！”
　　宛琼微笑，复而对那宫女道：“秀儿，你做的很好，今后若再有举动，你也要像今日这般，即时告之本宫！”说着冲溪露使了眼色，溪露乖觉，从袖中取出一锭不小的元宝塞给秀儿，秀儿千恩万谢得行了礼，便消声溜出毓秀宫。
　　待人一走，徐婕妤才问道：“郭昭仪说了些什么？”
　　宛琼冷笑道：“能有什么呢？不过是想着坐上那四妃之位了！”
　　徐婕了然道：“如今四妃之位虽然未满，她难免会打这算盘！”
　　宛琼瞧了眼徐婕妤，忽然道：“本宫想到一个能够扳倒郭昭仪的法子，不知妹妹可有意听听？”
　　徐婕妤更是疑惑，当即道：“嫔妾愿闻其详。”
　　之后几日，皇帝忙于朝政，甚少来往于后宫，倒令后宫少有得寂静。每日的晨昏定省，皇后也只是淡淡说了几句话，便叫众人散席。
　　这日众妃嫔退出永宁宫，陈贵嫔便和徐婕妤随着郭昭仪一同走着。到了甬道上，郭昭仪道：“大热的天，皇后都懒得和我们说话，倒不如免了晨昏定省，也省的咱们受日晒之苦！”
　　身后的陈贵嫔和徐婕妤对视一眼，徐婕妤巴结道：“娘娘丽质天成，即便再怎么日晒，肌肤还是这样白皙，倒不像嫔妾，这脸颊似乎的确晒黑了一些！”
　　郭昭仪撇嘴笑笑，玩笑道：“妹妹这样嘴甜，不如就由妹妹去跟皇后娘娘说，请她免了请安之礼！”
　　徐婕妤被唬住了，连忙解释道：“嫔妾只是婕妤，哪有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话的余地…”
　　郭昭仪不再与徐婕妤搭腔，转而与宛琼道：“这几日淑妃似乎没什么动静？”
　　宛琼不意郭昭仪会骤然提起淑妃，稍稍思索一番，才回道：“左右不过是没有宠爱了，哪能有什么动静！”
　　郭昭仪漫不经心道：“她是淑妃，又能闲到哪儿去？”

　　“啪”一声，一匹上好的刺绣锦缎被从翊坤宫正殿丢了出来。
　　红檀和屋内所有侍从全部跪了下来，红檀忙不迭道：“娘娘息怒！”
　　如曦脸色略有些涨红，切齿道：“来来去去尽是些石榴和藤萝纹样，不就是想讽刺本宫生不出皇子嘛！”
　　红檀安抚道：“内务府那帮没眼力的，奴婢回头一定好好帮娘娘去教训教训！只是盛夏天气闷热，娘娘仔细凤体，稍安勿躁才是！”
　　如曦凝着一张脸，冷哼道：“稍安勿躁？本宫如何能稍安勿躁，眼下那贱人天天指望着本宫早点死掉，她好取代本宫呢！本宫如何能够心安！”
　　不用多想，红檀便猜出了如曦话中所指之人，耐心劝慰道：“祖制摆在那儿，您和贵妃从来都是屹立不倒的正一品妃，旁人再怎么酸，也不能动摇娘娘的！”
　　如曦顿顿急躁的情绪，道：“可是她母家势力崛起，又年轻韶华，相比之下本宫却是渐渐迟暮，又不如贵妃有皇子依傍，只怕皇上迟早会转了心意…到底本宫也只是淑妃，如何谈得上屹立不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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