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歌

　　“她是我的一位故人。”马行川的头微微扬起，认真道：“我志在必得。”
　　“这丫头倒是不简单，听说李家大公子的人也在到处寻她。”太子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烟波浩渺，眼中波光流转：“竟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谁凭空消失了？”晚风习习，门帘挑开，江墨寒着一件银狐披风，裹着寒气从屋外走来，清冷的声音在小屋内回荡，带着一丝午后的慵懒。
　　见他进来，屋内的两人相视一笑：“少阁主消失了这些日子，又去哪里风流快活了？”
　　“不过是寻了株稀奇草药罢了。”江墨寒轻轻从怀中取出一支洁白的雪莲，上面露珠闪闪，散发着阵阵馨香。
　　“果然是极品。”马行川接过雪莲，不禁啧啧叹道：“难得你居然有办法让它保持如此新鲜。”
　　“送你了。”江墨寒微微一笑，冲他摆了摆手。
　　“当真？”马行川倒是有些意外：“人都说你黄粱君一毛不拔，今日为何如此大方？”
　　“抵上你那株灵芝，咱们两不相欠了。”江墨寒微微一笑，捧起桌上的茶盏，眉角低垂，眼神轻轻从他脸庞掠过，见马行川眼底含笑，面上波澜不惊，心中不禁轻叹，这马三公子定力倒是越来越足了。
　　或者，那丫头真的不是马行川的人？
　　这样一丝疑问从心头掠过，他竟有些莫名的兴奋。可转念一向，这样似乎不太对，为了验证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白白浪费了一株上好的雪莲，实在是可惜了。
　　正彷徨间，却见一小厮悄然进来，脸上堆满了笑意，在马行川耳边轻声嘀咕着。马三公子微微一愣，便起身告辞离开。
　　见他走了许久，太子眸中一冷，低声道：“燕南国新帝登基了，日后，你有何打算？”
　　江墨寒微微一怔，抬起头来，带着一丝不以为意的轻嘲：“我早就是燕南弃子，燕南新帝登基又与我何干？”
　　“倒是殿下你。”江墨寒努了努嘴巴，冲着刚刚马行川离去的方向：“马公子何时可以在你面前如此随便了？”
　　太子微微一愣，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他惨然一笑，轻叹道：“我还想着关心你，原来自己才是真的泥菩萨过江。”
　　若说以前，马家人在他面前还算恭敬的话，那近日来，马三公子明显有些僭越了，越来越不把他放在心上，那是不是说明，他离沦为弃子这一天，也不远了？
　　“茶，不错。”江墨寒放下茶碗，轻笑道：“殿下，至少我还能做个江湖郎中，逍遥自在。”
　　更何况，他还不是个普通的郎中，能帮皇帝陛下延年益寿的，除了玲珑阁主，只怕没几个人能行。
　　茶碗撞在几案上，发出一声咣当的脆响，震得人心头一颤，太子将拳头捏得发白，他的话一点没错，若是自己败了，只怕只有死路一条了。这只狐狸精，看似最过老实忠厚，此刻却是在逼他下决心吗？
　　“那是我的父亲。”他怅然一叹，眼角有些湿润。“我只有一个父亲，可父亲却有许多儿子。”
　　江墨寒点了点头，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还没来得及称赞上一句，就见太子的随身内监四平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
　　“出什么事了？这么没有分寸。”太子脸色一沉，轻斥道。
　　四平看着在一旁端坐的江墨寒，犹豫了一瞬，见太子并未有打断他的意思，才低声道：“殿下，不得了了，马公子和玲珑阁的人起了冲突。”
　　“这倒有意思了，他这是唱得哪出？”太子平日最温润不过，此刻竟有些恼怒：“你才刚到，他这是要给谁下马威？”
　　言罢，他才发现自己竟失了分寸，脸上的恼怒满满褪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你竟一点都不着急？”
　　见他如此，江墨寒心底倒是生出几分感动，年少相交，若不是碍于身份，楚淮安倒可以成为他过命的兄弟。只是此刻，他也是自身难保，自然不敢托付太多真心，只怕有一日二人也会水火难容，倒不如如今便退避三分，彼此留有余地，来日刀兵相见时，不会太过难过。
　　“急什么，反正吃亏的不是我的人。”江墨寒唇角清扬，笑得如三月春花，却让四平不禁一凛，他不过是燕南国一个失势了的王子，不知为何竟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气度，让人不得不心生敬畏。
　　谈笑间，他轻啜了一口茶，叹道：“可惜了殿下的茶。”说着，便站起身来，徐徐向外走去。
　　院子里，十几个紫衣男子将少年团团围住，那少年却是满不在乎的盘腿坐于园中的老槐树上，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那悠然自得的神态，倒是与江墨寒有几分相似。
　　四平暗叫不好，刚刚还只是马公子与少年一对一，如今围了这么多人，难道竟是那少年把马公子给揍了不成？如今这势态，只怕是殿下出马也保不了这少年性命了。
　　可是回头再看江墨寒，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双臂报于胸前，似乎并没有打算去打破这边胶着的战况。
　　少年就是再神勇，以一对十，也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众人还未看清楚，那少年究竟是如何出的手，只听砰砰砰地几声，围在他周围的护卫们竟纷纷应声而倒，纷纷捂着肚子哭天抢地。而少年，却端坐于树上，丝毫不为之所动。
　　“真的是太欺负人了！”
　　就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时，一个紫衣少女从地上爬起，揉了揉口角的鲜血，将手中的长剑狠狠地掷来。
　　“有刺客，保护殿下！”四平的话还未出口，只听咣当一声响，江墨寒袖中的羽箭已然轻轻打落那飞来的利器。
　　“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来打我们马府这么多人，江墨寒，你太目中无人了！”紫衣少女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打落她长剑的男人，荦荦而立，寒气逼人，瞬间有些踌躇，不过几年不见，他竟出落成这番模样。
　　当年被他们欺负的少年长大了，长成了如今这番玉树临风的模样，即使站在太子身侧也毫不逊色。她的脸微微一红，脱口而出的话语便滞留在嘴边，一时间竟尴尬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行雪！”身后传来一声怒斥，马行川脸色铁青，唇角的血迹隐隐可见，大约也在邵锋那里吃了暗亏。
　　少女回过头来，脸涨得通红：“哥……”
　　“回去。”马行川冷声斥道。
　　少女却是满脸委屈，将手背在身后，摇着头退了两步：“我不走……”
　　马行川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脸色阴郁，父亲书信中连连诏他回去，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妹妹竟然逃婚了，虽然他并不了解父亲要妹妹嫁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可是此刻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甚至比刚刚看到阿竹还要意外。
　　一个阿竹已经让他头大了，此刻行雪若还搅在其中，那形势必然更加复杂。
　　“原来是行雪啊！”耳畔传来太子温和的声音，愣神之间，行雪已经挣脱了他的束缚，大步跑向前去。
　　“太子哥哥，是我。”刚刚还一脸委屈的少女此刻却堆满了笑容：“你收留我好不好，三哥他要赶我走。”
　　太子微微一愣，还未开口，便听马行川道：“殿下，这是马府的家事，您最好不要插手。”
　　咄咄逼人的语气令在场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子毕竟还是太子，这马公子此刻就要变脸了不成？
　　太子的脸色未变，唇角依然带着一丝淡然的笑容，就像他平日里所习惯的那样。
　　“另外，那个小乞丐，他打伤了我的妹妹。”他伸手遥遥指向树上的邵锋，眼神阴鸷：“我要取他性命，还望殿下退后。”
　　此话一出，莫说旁人，就是行雪的小心脏，也跟着微微一颤。这少年虽可恶，但也罪不至死，更何况，哥哥这样对太子说话，是不是有些过了……难道太子颓势已定？难怪爹爹很久没再提过要她嫁给太子的事情，可是那个突然冒出的楚无忌，又是什么鬼？
　　“马公子若有那个本事，自取便是了。”江墨寒轻笑，眼中寒光闪烁，让人不忍直视。
　　“好。”马行川笑着拍了三下手，只见一队弓箭手鱼贯而入，将整个别院层层围住，层层的弓矢对准了树上的少年。
　　“你们……你们这是要反了吗？殿下还在这里。”四平轻颤着，话还未说完便被马行川一个眼神瞪回了肚子里。
　　“殿下，未免伤及无辜，还请您回避。”马行川冲着太子微微一揖道。
　　太子却摆了摆手，面色一冷：“墨寒对这少年很是自信，我倒是想看看他功夫究竟如何。”
　　“若他能逃过这么多弓箭，本宫要重赏！”他掷地有声道，带着天家不容侵犯的威严。
　　“殿下言重了，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江墨寒脸上的笑意更浓，仿佛眼前几十把致命的连弩也算不上什么。他命人把房内的茶案搬来，便和太子围炉而坐：“殿下，咱们就当看戏了，正好我也想让邵锋历练一番，来，喝茶！”
　　他竟如此淡定！
　　这淡定刺痛了马行川的神经，他一时有些踟蹰，难道这少年竟真有这般神勇，还是江墨寒手中握有其他的底牌？
　　可他明明已经查探过了，他身边所带，加上暗卫也不过十几人，与马家铁骑相比，真的可以算是微乎其微。
　　如今箭在弦上，倒是不得不发了。他摆手，弓箭手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他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便可将那树上的少年射成一个刺猬，即便他有神仙般的神勇，只怕也在劫难逃。
　　“住手！”
　　阿竹身披一件银狐披风，清脆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如银铃般悦耳。
　　“邵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马公子，阿竹代他向公子道歉。”阿竹双眼微红，声音轻颤，缓缓走上前来，双腿微屈便要跪下身来。
　　马行川却大步向她奔去，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那么凉，就像她的心一样，怎么捂都捂不热。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了，很快，她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是真心护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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