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歌

作者:西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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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血之症


      山路难行,月夜中,风声呼呼从耳边掠过。
      阿竹手握着雪莲,心中却是十分的忐忑。
      黎明前召唤灵狐只是师父随口讲来的传说,若是不灵,她又当如何?
      可是,若没有尝试就要她放弃,也是断断不可能的。既然当年师父能够成功召来灵狐救回自己一条性命,那么如今,她便也可以拼死一试,以偿还这些年如意代自己所受的煎熬和痛苦。
      入夜时分,天上突然飘起瓢泼大雨,本就十分难行的山路变得更加泥泞,阿竹看着跟在身后气喘吁吁的二人,抬头望向那高高耸立在山崖,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在附近休息吧!”
      无论如何,黎明前大概是赶不到了。
      手中的雪莲已然开始泛黄,若是再等上一天,只怕就回天乏术了。
      她咬着唇,拧了拧衣衫上沾满的泥水,褪去已经灌满了水的鞋子,赤着脚继续向上爬。
      六子二人刚刚坐下,气息还未来得及调理均匀,见她如此,赶忙追了上来:“咱们和姑娘共进退!”
      阿竹脚下一滞,无奈地望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向山顶爬去。
      冷风吹过她的面庞,如同刀割一般的疼痛,泥水灌进喉咙,那苦涩便让她更加地清醒。
      即便她手脚并用地加快了速度,可那顶峰依然遥不可及。
      雨渐渐停了下来,天边一颗启明星遥遥升起,阿竹绝望地趴在泥浆中,看着掌心的雪莲一片片凋零。
      她实在是太累了,累到滚烫的皮肤在泥泞中瑟瑟发抖,累到混沌的大脑竟然看到母亲在黎明的星光下翩翩起舞。
      若是她能再多坚持一秒,也许还会看到,一只通身雪白的银狐轻轻舔了舔她掌心的雪莲……

      “雪儿。”男人温柔的呼唤声在夜空中响起,银狐没有丝毫的犹豫,回过头去扑向了他的怀抱。
      他温柔地帮它梳理着被泥浆染脏了的毛发,唇角露出一丝笑容:“你又淘气了。”说着,才慢慢抬眼,看到了昏倒在泥浆中的少女。
      他的眉头轻轻皱起,伸手摸了下她微弱的脉搏,脸上露出一丝讶色,这惊讶中似乎还混着有一丝惊喜:“倒是个倔强的丫头。”
      一直担心雪儿只是普通的银狐,把握不好分量反而会坏了凤歌的性命。偏偏在这个时候,竟让他遇上了一个有同样病症的少女。
      年龄相仿,连病症都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丫头,倒真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怀中的灵狐冲他点了点头,便窜了出来,轻轻舔去阿竹脸上的泥泞。
      “你是要我救她?”男人此刻心情不错,眼中难得闪现出一丝温柔,笑望着闪闪发光的银狐。
      山崖下面,传来六子粗重的喘息声:“姑娘,等等我们……”
      男人不再犹豫,扛起泥泞中瑟瑟发抖的少女,步履轻盈地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屋外满树繁花,屋内一室馨香。
      好暖。
      阿竹许久未做过这样的美梦了。母亲在院子里浇花种树,她和建安,就坐在秋千架上在一旁背夫子刚刚教会的诗经歌谣。树荫里,父亲泡了一盏浓香的茗茶,慈爱地打量着他们,不时发出一声声赞许……
      没有残暴的杀戮,更没有淋漓的鲜血,他们一家人,就这样开心的生活在一起,享受现世的安稳。
      梦中的人儿眉头舒展,唇角轻轻上扬,弯出一个月牙般的弧度。
      身旁的男人微微一怔,这才是真正的笑靥吧,平日里这丫头,不知戴着多少副面具。他随手抓起一把药草,轻轻丢进陶盅里,然后拿起勺子,随意搅拌着,不一会儿功夫,整个屋子都被药香熏染着,令人心旷神怡。
      阿竹缓缓张开双眼,白晃晃的墙壁亮得有些刺眼,原来只是一场梦啊,想到白白失去了吸引灵狐的机会,眼泪便忍不住扑朔朔地往下掉。
      “应该不会痛啊,干嘛要哭鼻子?”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薄荷的清凉。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掌心酥酥麻麻的,江墨寒身着雪白的衣衫,一头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斜开来,如同从画中走出一般。
      此刻,他正手执一枚银针,熟谂地在她手掌上轻轻地刺着,神情庄重而又肃穆,仿佛在做一件顶重要的事。他的身侧,卧着一只通身雪白的银狐,正好奇地蹭着她的掌心,不时发出一声声轻柔的呢喃。
      现世依然安稳,只是这一切让她有些懵懵的。
      如今也算是故人重逢,阿竹突然觉得很委屈,那眼泪刚开始只是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坠落,此时竟然决了堤,怎么止也止不住。她突然一头扑进了江墨寒的怀中,扯着他的衣襟便嚎啕大哭起来。
      江墨寒微微一怔,持针的手在半空中僵持了许久,终于缓缓落在了少女乌黑秀丽的长发上,他从来都不太会安慰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倒是一旁的雪儿,悄然窜了出去,俯在阿竹的脸上,轻轻舔舐她脸上的泪痕。
      等阿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鼻涕眼泪全抹到了他洁白的衣衫上,一时间,窘迫到竟有些无语轮次:“我…对不起…谢谢你。”
      “你的妹妹,生的可是凉血之症?”清冷的声音响起,阿竹微微一愣。
      她点了点头,却又有些踟蹰,自己如此明显地召唤灵狐,被他看去了,不怀疑才怪。
      “所以,你想要的不是雪莲,而是九尾灵狐?”男人的脸上波澜不惊,神色如常。
      阿竹的眼睛瞬间又红了一圈,她轻声道:“是我没用,连黄梁君送的雪莲都弄丢了,更别提灵狐了。”
      “或许我可以帮你。”话音未落,便感到掌心一阵温热,江墨寒皱了皱眉,挣脱了阿竹紧握着的手,一脸的嫌弃:“但,作为交换,你以后是我的丫头了,一命抵一命,你觉得如何?”
      阿竹微微一愣,刚刚还表现地那般嫌弃,现在却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究竟想怎样?
      不过,好在玲珑阁不是龙潭虎穴,黄梁君又是个极讲信用的人,这交易做起来,怎么看她都是赚的。只是,江墨寒真的有办法救如意吗?若他真的可以做到,自己如此贸然将他这样一个世外之人卷进朝廷的风波中,真的好吗?

      阿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虽然你有那么多雪莲,可是雪莲能召唤灵狐的传说却未必是真的……”
      “这传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江墨寒的神色稍稍缓和了几分,却依旧正襟危坐,和阿竹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这丫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他有些招架不住。
      阿竹抬眼,脸上露出一丝明媚的笑容:“很久以前,老药王告诉我的。”
      当初,九尾灵狐既然能救自己一条性命,如今,自然也救得了如意。
      “也是在师父救你的时候?”江墨寒轻笑着,看来这丫头与玲珑阁倒是颇有渊源。师父悬壶济世,一向慈悲为怀,顺手救个小丫头然后给她讲两个故事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她体内的凉血之症才会被压制了这么多年,直到如今才开始慢慢发作?
      “不过,凉血之症未必需要灵狐的血,我有更好的法子。”
      他的话说的很随意,阿竹却很是吃惊,身边蜷缩着的这只银狐,虽然漂亮异常,但毕竟不是传说中的九尾灵狐啊。
      看到她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江墨寒站起身来,雪儿顺势跳入他的怀中,乖巧地发出一声呢喃。他轻轻抚摸着雪儿的毛发,发出一声叹息:“不用谢我,若不是雪儿要帮你,我才懒得救你呢!”说着,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雪儿……
      阿竹踟蹰了半晌,才惊愕地合不拢嘴来,难道它就是当年自己在栖霞谷中捡到的那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
      可那明明是只又丑又瘦的灰狐狸啊,与这通身雪白的银狐简直没得比。她错愕地吸了吸鼻涕,伸手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突然很受伤地意识到,刚刚江墨寒抚摸雪儿的样子,和摸她脑袋的动作简直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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