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歌

　　午后的阳光格外的宁谧，慧心苑里，小丫头静萱正一个人闷的慌，刚看到阿竹信步走了进来，便蹦蹦跳跳地探出脑袋：“阿竹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和崔顺打赌呢，‘苏武牧羊，雪屡餐于北海’下半句到底是什么？”
　　她的母亲林妈正跟着大夫人缓缓走来，猛然看到女儿，只觉得又羞又窘，还未等阿竹开口，便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女儿的耳朵：“快别在这里现眼了，赶紧回房去。”
　　静萱被突然冲出来的母亲吓了一跳，急吼吼地想要挣扎，猛然瞥见不远处缓缓走过来的人群，为首的公子面如春风，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凡人，更何况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神仙似的玉面公子，那样的俊眉修目，比起那个自命不凡的崔顺不知好看多少倍，甚至比大公子都好看，看得静萱都有些呆了。
　　而这样一群人，此刻都正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
　　静萱顾不上去理大夫人脸上结着的厚厚冰霜，脸却忍不住羞红了，自己都这么大了，还被母亲当小孩子一般当众训斥，真真是丢人。她瞬间蔫了下来，耷拉着脑袋，只想尽快躲回自己的房间。
　　阿竹走上前去，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告诉崔顺，下半句是‘庄周活鲋，水必决于西江。’”
　　静萱一愣，点了点头，眼角还忍不住又偷偷瞥了眼那边的贵人们，看到那神仙似的漂亮公子望着她时唇角竟微微有些上扬，顿时觉得脸上一热，笑着应道：“多谢阿竹姐姐！”
　　二人寒暄的瞬间，林妈已经意识到了事态发展下去的严重性，她顾不得女儿的颜面，找准了位置一脚便踹开了阿竹的房门。
　　静萱和阿竹走得近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当着大夫人的面如此眉来眼去，她别无他法，只能用行动来表忠心了。
　　不远处，楚淮安见状，眉头微微蹙起，和阿竹的淡定相比，这婆子未免有些心急了。
　　这边静萱还未回过神来，那边林妈已经动起脚来，她不明就里，想要拦住丢人现眼的母亲，却被阿竹拉了回来：“大夫人吩咐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说着，便见阿竹缓步走上前去，看着门上那个黝黑的脚印，无奈地笑道：“阿竹自问从未得罪过妈妈，妈妈又何必如此着急不讲一丝情面呢？”
　　林妈神情一滞，望着不远处女儿愤愤然的脸，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很快她便后悔了，大夫人并没有给她太多犹豫的时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向忠心耿耿的红姑已经走上前来：“还跟她废话什么，搜吧！”
　　“且慢！”阿竹上前一步挡住了她们，“妈妈们坚持要搜阿竹的屋子，可否介意阿竹先搜妈妈们的身？”
　　“否则，万一待会妈妈们身上有东西不小心落在了阿竹的房内，被搜出来了又算谁的？”
　　话音未落，林妈脸色便变了，红姑亦是一脸的不耐烦：“阿竹姑娘，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我倒觉得，她的话有道理。”本已打算全程作壁上观的马三公子，见阿竹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如此刁难，竟没有忍住，冷哼道。
　　红姑脸上的横肉跟着抖了一下，为难地望向玉锦。不是说阿竹得罪了马公子必死无疑吗？难道这个时候这马公子又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可她只不过是一个丫头，至于吗？
　　玉锦见众人顺着红姑的视线齐齐望向了她，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句，恼怒地斥责道：“既然如此，你和林妈就互相搜一下么！”
　　红姑点头，赶忙赔笑将自个儿身上的口袋翻了个底朝天，又对着林妈一顿翻弄，然后回过头来，谄媚地笑望向三位公子：“奴婢们身上什么都没有。”
　　阿竹皱着眉，仔细地将红姑和林妈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他们的身上的确不像能藏得住东西的样子，心里开始隐隐有些不安，自己房中并无赃物，大夫人又凭什么如此志在必得？难道，仅仅是为了羞辱自己一番？
　　她堂堂一府的主母如此兴师动众地对付自己这样一个小丫头，未免有些过了。
　　踌躇之间，正要放那二人进去，却听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且慢。”
　　静萱顺着声音望去，见那位神仙一般的公子悠然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玉笛轻轻一挑，红姑头上绕着一圈圈发带竟应声而落，头发瞬间披散下来，只听一声脆响，一枚金灿灿的如意簪便坠落在地上。
　　“神仙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静萱不顾母亲慌张的神色，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江墨寒却恍若未闻，脸上的寒冰千年未化，大概也只有静萱这样的超级迷妹能从他的眼中窥出一丝淡淡的暖意。内堂妇人也就这些雕虫小技，他实在懒得出手。可他竟然还是没忍住出了手，想到此处，他不耐烦地吹了吹玉笛上的浮灰，无端弄脏了自己的爱物，真是不值。
　　偏偏他出手相帮的小丫头却似乎丝毫不领情，倔强的脸上带着一丝委屈，没有道谢，也没有诉苦，只是一脸茫然地望向了他身旁的太子。
　　她还在等太子给她一个公道吗？
　　可是她大概不知道吧，太子又怎会为了一个丫头伤了和马府的和气？
　　算了，既然出手了，就干脆好人做到底吧，比起太子的圆润，他可一向都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江墨寒眉头轻挑，清冷的声音让红姑膝下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大夫人，这如何解释？”
　　大夫人的脸瞬间白了一圈，红姑可是她身边最贴心的第一人，若是就此折损了，那也太亏了。
　　可是人赃并获，更何况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这个当家主母自然偏袒不得，只能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红姑，枉我这么信任你，原来，竟是你偷了我的金簪！”
　　于是，不由分说便命小厮们将红姑拖了下去，在外面打起了板子。
　　如此一来，红姑便只是个偷簪贼罢了，至于陷害阿竹的事情，便没有人提起了。阿竹心下一松，即便如此，待会就是再搜出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也有话可说了。
　　伴随着红姑一声声的尖叫，大夫人的神色已经十分的不耐，冷冷地望向瑟缩在角落里的林妈：“还不快动手！”
　　林妈得令，便在众人的围观下细细翻起阿竹的屋子。
　　虽然早已不是闺阁千金，可是自己的卧房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围观，阿竹的脸上依旧有些难堪。
　　只是一间普通的下人房罢了，却被阿竹收拾地干净而又素雅。秋日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窗子照进来，刚好落在窗台上的雏菊上，微风吹过，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宛如少女甜美的歌喉。
　　房间很小，几乎是一览无余，林妈飞快地从阿竹的柜子里扯出几件衣衫，虽然粗糙却清洗地十分干净，散发着少女温馨的体香。看到她从箱底搬出高高一叠厚厚的精装书时，阿竹的脸微微一红，忍不住有些恼怒：“轻一点。”
　　那些可都是她的宝贝。
　　人说关心则乱，她越是宝贝的东西，人家便偏偏要作践给她看，林妈闻言，手上的动作不但没有放轻，还故意将那厚厚一摞书搬到了门口，一把扔到了地上。
　　阿竹赶忙去抢，水葱般的手指刚刚伸出就被一个肥硕的大脚狠狠地踩了上去，白皙的手背上瞬间留下一个黑黑的脚印。她忍着痛，飞快地拾起散落了一地的书，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拂去沾染在书本上的泥土，少女脸上的惊慌才渐渐褪去。
　　“夫人，她这么宝贝，这些东西定有蹊跷。”林妈脸上堆满了笑，遥遥望向这边的贵人。
　　大夫人见她搜了这么久依旧一无所获，心中早就不耐烦了，疾步走上前来，伸出手来，向阿竹讨要她怀中的宝贝。
　　阿竹哪里肯依，咬着唇跪坐在地上，使劲地摇了摇头。
　　见她不依，大夫人脸上的怒意更甚，却又不好和一个下人当众争执，她低头随意瞥了一眼，见那书本的封面上赫然印着“黄粱一梦”四个大字，不禁皱了皱眉头：“下贱蹄子，看什么淫词艳曲，白白带坏了姑娘。”
　　说着，她扭过身来，冲着太子便是一揖：“殿下，这丫头实在是有伤风化，未免污了您的眼睛，还请允许草民将她带下去处置。”
　　“有伤风化？”楚淮安斜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江墨寒，见他面色如冰，忍不住笑道：“这小丫头眼光不俗，能得黄粱君真迹，倒是令咱们刮目相看。”
　　“这……”大夫人一下子愣住了，这黄粱君，又是何方神圣？
　　“只是……”楚淮安轻轻揉了揉下巴，脸上带着几分戏谑：“黄粱君真迹千金难求，你一个小丫头，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珍藏？”
　　“我……”阿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水汪汪地望向众人，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才是最头疼的，本以为吴桐找来的只是传抄的版本，若真是黄粱君的真迹，仅凭他一个管家又怎么可能搞得到？
　　她怎么就没意识到，他竟对自己如此用心？
　　此刻若是把他说出来，会不会反倒连累了他？
　　今日大夫人看似步步为营，却没有一步能真正要命的，而楚淮安，看起来温润儒雅，可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竹…阿竹和黄粱君私交不错，这些孤本就是他送我的。”情急之下，阿竹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道，虽然年少时相交甚浅，但，也不算撒谎吧，那黄粱君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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