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大战僵尸]魅惑菇小传

　　植物大战僵尸之魅惑菇传奇
　　【注：在这里请把蘑菇当成植物，谢谢】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我闭上眼睛，风声里传来熟悉的低吼，无数的子弹倾泻而出，不时传出与铁桶接触的清脆声音。我听见巨大的造冰车渐渐碾压过每一寸草地。
　　我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知道。
　　这个夜晚弥漫着雾气，我的呼吸都变得不大通畅。哪怕睁开眼，其实也看不见僵尸们缓慢前进的青灰色身躯。雾里下着如丝的细雨，打在脸上本该是微寒的——但那是对人类而言，于我，不过多添了一分动力。身体内的每个细胞躁动着，热血从胸中冲起。
　　我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天夜里，也下着这样的雨。

　　那是一个罕见的、下雨的月夜。

　　湿润的泥土里，我努力地挤出自己娇小的身躯，那时的我还是极小极小的一朵，灰溜溜的，谁也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一钻出来，便看见身边许多与我一样的蘑菇，都好奇地望着这个世界。
　　森林枝繁叶茂，一路往上望去，只有正中间的一小部分能望见那云层遮蔽下，半露明光的月。
　　云层并不厚，绵绵的雨中，我们身上仍镀着浅淡光芒，每个蘑菇都像穿了一身银色的纱衣。
　　——世界，真美好啊。
　　大家叽叽喳喳地交谈着，我也很快融入了进去，我们高声谈笑，又唱起自由之歌——歌词记不清啦，或许是胡编乱造的，但开心是真的。
　　雨丝中，我们肆意地成长着。

　　等我长到拳头大小的时候，森林里来了一个酒糟鼻子的人类大叔。在我见过的所有人类中，他的特色十分明显。
　　大多数人类都懒得看我们一眼，他却直奔我们而来，将我们中的绝大多数采回了家。
　　我们被送进了那个叫禅境花园的地方。
　　这里给人感觉十分空旷，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块单独的圈起来的土地，用东西隔开，虽然生活空间足了，再想大家一起说话却只能靠吼。
　　除了蘑菇，这里还有许多别的我从未见过的植物。
　　比如那株水晶兰吧——我也不是没有见过水晶兰，为什么它竟然是蓝色的？
　　我问他的时候，他说：我不是水晶兰，我是寒冰豌豆射手。
　　语气冷冰冰的，我悄悄打了个寒颤，然后疑惑：可是你长得好像水晶兰啊。
　　他冷酷地扫了我一眼，忽然开枪了。一颗蓝色的子弹蹭地从他的花瓣里飞出来，砰一声把戴夫挂在墙上的画打了个粉碎。
　　……这年头的水晶兰都这么凶的吗。
　　我悄悄看了看其他水晶兰，个个都是一脸酷相，莫名郁闷，干脆钻回土里。

　　和寒冰射手相比，火树兄弟则是热情过头，能跟你从天文地理侃到蜘蛛蚂蚁——我一开始特不明白，所谓火树看上去就是一截枯死的树桩，顶着一撮红毛，竟然还能开口说出植物的语言。莫不是成精了？
　　火树们骄傲地说：和成精差不多吧，是戴夫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
　　戴夫是谁？就是那个带我们回来的大叔。
　　他有事没事会跟我们唠叨一些我们根本听不懂的东西，每次都听得我们一头黑线。但他还经常带人来给我们洒水施肥，这待遇倒是比以前好多了，禅境花园里阳光又充足，我很快就不想家了。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老死，多好是吧。
　　但是我的兄弟姐妹们都开始长大了。他们开始变得越来越诡异，而且往不同的方向发展，一开始我们都是灰不溜秋的一朵小蘑菇，但他们有的长出了大肚腩，有的变成了水晶兰一样的蓝色面瘫脸，还有的变成了和阳光一样温暖的颜色。
　　奇怪的是，变成黄色的那一批都是最讨厌阳光的蘑菇，但他们居然具有了吐阳光的超能力，每天都被自己恶心得不行。
　　这里的每棵植物似乎都经历过这样的过程。从普通的植物，到拥有不一样的能力。除了我。
　　我想。我好像知道为什么。

　　我问过花园里最聪明的前辈，戴夫到底为什么带我们回来？
　　我感觉得出，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养花花草草的人。
　　前辈说，我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戴夫给我们施的肥里，加了点料。
　　我们变得强大的同时，也要为他做事。我们是为了对付僵尸而生的。
　　后来我很快见到了僵尸，和人类有点像，但比人类丑得多的东西。僵尸总是拖着迟缓的步子，用破风箱一样的嘶哑声音喊着口号，冒着枪林弹雨而来。他们有的只是简单地穿一身西装，连领带也是歪的，有的却全副武装，身手不俗，还有的推着巨大的车，碾压过草丛的同时制造出水晶一样的冰面。
　　但有一点不会变，戴夫和他身边的人类，永远能指挥着植物，站在原地就把僵尸打得落花流水。
　　每一次消灭大量僵尸，我身边不能上场的伙伴们，都会发出兴奋的欢呼声，然后悦耳的歌声响起，满是欢欣。
　　一片喧嚣里，只有我的血是冷的。
　　我看着僵尸们的手臂落在地上，却仿佛不知疼痛般继续前行；
　　我看着他们的头颅被冲击得飞出去，身子却仍旧跌跌撞撞向前扑；
　　我也看到我们的战士被啃食，一口一口，倒下没了声息；
　　我还看见……
　　寒凉从身体深处涌上来，连落下的泪亦是冰冷的。
　　我哭了。
　　每一次樱桃的爆炸都会引来一波加油的狂潮，在一浪盖过一浪的欢呼中，我不合时宜地落着泪，无助地颤抖着。
　　泪水渗入泥土，我尝到了咸味。之中还带着些苦涩，苦得我觉得自己心尖都在抖。
　　可我没有心。
　　我想我多少还是被这里改变了一些，否则植物怎么会落泪呢？
　　然而禅境花园给我的灵性，我似乎用在了不对的地方。
　　我在同情僵尸么？
　　不……我只是在想，为什么非要战呢？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共处呢？
　　坏就坏在，我说出口了。
　　从那一刻开始，我被所有植物孤立。

　　每一株植物都喜欢禅境花园，喜欢养育我们的人类，因为这里的环境实在太好了，所以他们愿意为了保卫花园而努力。
　　禅境花园是一个温馨的大家庭，而我是家里的白眼狼。
　　他们怀着打败僵尸的决心长大，在肥料的辅助下长成了应有的样子。
　　而我除外。
　　我一开始努力和他们解释我真正的想法，我觉得植物和人类能和平共处，植物和僵尸自然也能，我理解不了他们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候欢呼——明明战场上的，是那样残忍的画面。我还在通过战斗了解僵尸，他们不只是笨重的怪物，他们也会蹙眉，也会笑，最重要的是，他们本来也是活生生的人，如果不是不幸失去了生命，谁想变成僵尸呢？
　　我们和僵尸，可以做朋友的呀。

　　于是他们想尽办法来证明我的荒谬，我的自相矛盾，我的逻辑不通。在最开始，我还致力于辩论，然而我发现赢不赢无所谓，他们总能找到抨击我的法子。
　　你看，她还没有超能力，她肯定是帮僵尸那一边的。
　　我不是！我没有！
　　他们不说话了，只拿讥讽的眼神看着我。
　　就是这种眼神……只是种轻飘飘打不到我的东西，却能让我浑身无力。
　　然而无力过后，我下定了决心。
　　我非要阻止战争！
　　我绞尽脑汁地想各种办法，在每一次开战的时候捣乱。在不适当的时候制造奇怪的声响影响戴夫的判断，看着僵尸要打过来了又去偏帮植物，两边看我的眼神都像神经病。
　　最后我终于引起了众怒。

　　我已经记不清，那天我被打得有多惨了……
　　寒冰射手和豌豆火树的冰火两重天……西瓜玉米卷心菜，烟雾弹炸弹都向我砸过来，冰麻痹了我的肌肤，而烟火摧残着我的身体，我感觉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
　　可能快要被烧瞎了吧。
　　就连柔弱的向日葵，都要砸两朵阳光过来。
　　死去活来之际我被戴夫拎了起来，我隐约看见他那双大小眼瞪得几欲出眶，嘴里发出一串紊乱的音节，似乎很惊讶一堆漂亮而强大的植物里有我这么个存在。
　　他和旁边的人交谈一阵，就把我这么个没用的废物扔进了僵尸堆里。
　　真是万万没想到。
　　在僵尸堆里挣扎的时候，心凉透了。离开了泥土的我竭尽全力地翻滚躲避着每一次踩踏，在熏人的臭气中辗转求存。我觉得我要死了，最后我什么都没做到。
　　那一刻我想起破土而出时窥见的美好，然而现在这个世界与我已经没有联系。
　　没有人养我，我也没有朋友。
　　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植物战士，为保卫家园而努力，不畏惧死亡。
　　我的存在像个笑话。
　　但是这样的话，还不能坚持自己要做的，活着岂不是真的没有意义了？
　　不甘心啊……
　　即便是我这样一个卑微的、灰不溜秋的存在，也该有自己的一份坚持。不管能不能成功，我都不能忘记我最开始所想的……
　　等僵尸终于都离开，我像做了一场梦。

　　我竟然活下来了。
　　僵尸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或许因为我的体积和其他的植物相比，实在是不够看，他们只冲着他们要的脑子去。
　　如果僵尸能有脑子吃饱，人们也能好好的生活就好了。
　　我开始在心中许愿。
　　我好像知道自己应该长成什么样子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之前效率太低了，现在，我要拥有属于自己的能力，让植物和僵尸变得和平……
　　我一遍遍在心中呼喊着。

　　我虽然离开了禅境花园，却经常徘徊在附近。
　　没有戴夫的那种肥料，我不可能得到超能力的，就算再努力，对于植物来说外界条件也很重要。于是我小心翼翼地，从旁窃取一点。离开了泥土后我能小范围地移动，每次总是精心谋划，一击得手，便转身藏起来。
　　没有植物能发现我，一开始植物多眼杂的时候，我还担心得要命，可渐渐地，他们越来越少了。
　　但僵尸却像杀不尽一样。
　　我看得出来，植物一方，开始陷入弱势。
　　一开始植物战士们都是意气风发的，前排的坚果战士仗着身强体壮，任僵尸撕咬不还手，后排的豌豆们随意输出，到了晚上就是蘑菇的天下，脾气最差的毁灭菇一出手，便能在地上留下一个大坑。
　　僵尸其实没有增多，只不过现在，植物在减少。
　　冬季来了啊……并不是适合植物生长的季节，他们没有办法补充伙伴。外面冰天雪地，连禅境花园里的阳光，都淡薄了几分。
　　我感觉，这像是一个出不去的循环。
　　我努力沉心静气，拼命修炼。

　　终于有一天晚上，近乎梦幻的温热涌遍全身，我灰色的身体，放出了绚丽的光芒。
　　从今天开始，我是魅惑菇。
　　我的梦想在这一刻终于初步达成。
　　而为了梦想，我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植物们的士气越来越低落。
　　他们已经不像最早的时候那样热血，到了最后，愿意报名上场的植物越来越少。每当戴夫询问的时候，大部分枝叶都静悄悄的。
　　于是，我站了出来。
　　“请让我上场。”
　　他们认出了我，眼神复杂。
　　半晌，一个憨憨的坚果说：你别固执了，以前不可能停战，现在更不可能。都打成这样了，怎么做朋友？
　　我平静多时的心，不知怎地，忽然又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
　　片刻的恐惧。我终究不是上帝，再努力也改变不了一切。植物的强大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要像樱桃他们那样拥有强大的爆破能力，便会一次就付出生命。但每个樱桃想到自己可以做出的贡献，只会前仆后继。
　　而现在他们怂了，不过是因为，一对樱桃的牺牲，已经远远无法左右战局。
　　而我要做的是更难的事情，哪怕付出我这条命，又能如何呢？
　　就算能改变一个两个的僵尸，也改变不了根本。
　　但无论如何，我想试一试。
　　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就这样，大雾之夜，我第一次登上了战场。
　　我站在战阵的前方等待着，短时间内却没有一个僵尸能到达我身前。
　　反正看不清，我索性不去看，用听的去感受这场战争。
　　一如既往的残忍。
　　我太知道自己了，就是不敢看。一次一次的，没有看习惯，反而越来越怕了，蘑菇的感官都不灵敏，我却是无法麻木的例外。
　　尽管还不清楚会被哪个僵尸吞进嘴里……
　　但我相信，在被吞食的同时，我会得到永生。我盼望着它的到来。
　　我静静地等待着。
　　我等待着。

　　一时，我像已轻轻升起，穿梭在如梦的天堂。
　　一时，我如徘徊在地狱的低谷。
　　终于，它到达了我的身前，张开了嘴。
　　只一下。
　　我的整个轻盈的身子便入了那张口，在五感湮灭之前，我笑了，泪水将我淹没。
　　我最后一次流泪，因极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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