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客剑心同人之最后的壬生狼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是明治六年的春天，那时我刚满十六岁。
　　那一天，当门被拉开的时候，满屋的人里面我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他——在满室的阳光里他就像一团永远无法被温暖的阴影，安静得盘踞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当他的眼神循着声音投向我的时候，我立刻畏惧得低下了头。
　　那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年少的我如此心想着，这，便是我对他的第一映像。

　　“啊，幸子同学你来啦。”就在我低头的瞬间，忌部老师轻快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师你找我？”我欠身向他行礼，却不敢抬头，某人的视线宛如实质，让我倍感不安。
　　“不不不，这位是派出所的藤田五郎警官，今年的户籍是他在负责登记整理。”忌部老师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而已，其他同学都已经问过了，就只剩下你和玲奈同学了。”
　　自从明治二年版籍奉还之后，新政府为了方便征税和户籍管理便要求每个百姓给自己取姓。姓氏原本是武士阶级所独享，如今开放了本是件荣耀的事，可是因为多年的习惯或是不识字不会取的缘故，竟然响应号召的人并不太多，我的那些同学们此刻就在一旁讨论该怎么给自己取一个好听的姓氏，却因为都身为女孩儿不敢随意做主，因此只是在一旁叽叽喳喳得说个不停，始终没有定下来。
　　每年的这个时候负责这项工作的人都会感觉很头疼，好在因为东京都内警力奇缺，大多数警察便以各种借口敷衍了事，很少有人像这位藤田警官一样主动跑到学校来约谈，更不会将已经登记了姓氏的人再翻出来复查。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自家的事让我感觉很不习惯，不过老师既然说是几个简单的问题那像上次一样应付过去应该就没事了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到藤田警官的对面隔着狭窄的课桌坐下，此时他已经不再看我，视线完全聚集在我的户籍资料上。
　　从他桌面摆放的习惯可以看出他做事很细心，登记了的和未登记的资料分类放好，看起来整整齐齐，因为不会用钢笔，课桌上放着的是磨好了的墨和毛笔，也不知道是哪位热心办坏事的人给他上了一杯茶，此时已经凉透了，可以想象要是一不小心把桌上任何一样东西打翻会出现怎样的混乱。
　　可是他却像是早已熟练在这种烦乱的状态下工作，处理起来有条不紊，看样子应该是长期处理文职的人，不过我看到他手心中的老茧又开始怀疑起他的身份。
　　也许是个喜欢剑道的文吏吧，我有些不安地想着，但毫无疑问他是个谨慎而细心的人，对付他可比对付那些将警察当成武职的士族难多了，我必须比以前更小心才行。
　　“你的全名是长谷川幸子，对吗？”藤田警官核实着我标注的汉字读音，他的声音就跟他人一样冰冷，又加上可能审阅了一天资料工作却并没有多大进展而显得脸色阴沉。
　　“是的。”
　　“那长谷川是赐的姓还是你们给自己取的？”
　　“自己取的。”过去有姓的基本上都是藩阀武士，需要隐姓埋名的人还是少为了那么点荣誉冒头。
　　“籍贯是在福岛？”他皱紧了眉，就跟大多数新政府的警察一样对这个地名异常敏感。
　　如果可以，我也想写别的地方，可惜家里人以后要找我得凭这个地名，还好福岛包含的区域很广，所以我用了爷爷所住的町的名字。
　　“是的，不过我们那个町以前不属于会津，废藩置县后划分到福岛县，我家原本经营药材生意，后来会津藩税收太重，我们就脱藩搬到东京来了。”
　　福岛就是过去会津的一部分，也是幕末最惨烈的战场之一，由于藩主松平容保在京都担任守护职时需要支付大量军费，会津藩便向周边诸地强征重税，六年前处于会津藩边缘的狄木町曾为新政府军攻打会津提供大量帮助，算是在关键时刻站对了队。
　　即使到了新时代，商人的地位在士族眼中仍然普遍低下，上一次那位帮我们登记的警官问到这里就不再问了，希望这一次也能蒙混过去。
　　“滨河町？”藤田看到我现在的住址，果然还是问了，我暗叹一声，只能按照以前的腹稿编下去。
　　“我们破产了。”我面无表情得说，在这个时代多的是破产的士族和失去靠山的小商贩，我所扮演的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滨河町紧邻位于台东区东上野的下谷万年町，是自江户时代开始就有的贫民窟，有不少失去了家产的士族被迫搬到了那里。那里的治安条件自然不说，卫生更是糟糕得难以形容，可是我们逃走时所带的钱只够住那样的地方。
　　能从那样的混乱中苟活已经够幸运了，更别说现在已经安身立命，只是我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在另一些人实现梦想的过程中毁灭了。
　　“那你们之前的地址呢？”
　　“那里已经拆了，建起了新的洋行。”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报了一个住址，在这个开国之后日新月异的都市里要找这种地方并不难。
　　“那你的父母现在从事什么工作？”没有工作的人都是社会闲散人员，跟浪人一样是社会动乱的基础，他问这么仔细也是为了日后好管理，这时候我真希望我能碰上上次那种警察。
　　“他们都过世了。”这个我无法造假，只好实话实说，他是派出所的警察，说不定哪天就会转到我家附近，要是做过多的隐瞒引起他的怀疑反而不妙。
　　“他们是叫长谷川慎也和长谷川听雪吗？”
　　“是的。”他们的名字就记录在资料上，只是那漏洞百出的表格上只要求填写他们的出生年月，并没有要求填死亡日期。
　　“那松崎正人和松崎律是谁？”
　　“他们是我的爷爷和弟弟。”
　　“你们有血缘关系吗？”
　　“没有。”我斩钉截铁得说“但是他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藤田听到这里，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的眼睛刚和他对上，他又将视线转向了手里的资料。
　　“那你的祖父母呢？”
　　“都死了……”我心惊于刚才与他对视时他眼神中那种难以形容的可怖，等回过神时竟然忘了说谎“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前几年我们破产对他们打击很大。”
　　我的心砰砰直跳，我本想说他们在别的城市生活，即便是再谨慎的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普通学生跑到另一个城市核实，可是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竟然说了实话。
　　全家都死光了固然惹人同情，可我更希望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六年前我不过才十岁，根本不可能在那腥风血雨的幕末战争中充当任何重要的角色，而且我现在只是个学生，爷爷也有一份正经的工作，至少和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相比我们这一家是无害的。和我那故意掩饰后有些别扭的江户口音不同，这位警官说的是纯正的江户话，那他就更不该知道六年前远在千里之外的会津若松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我应该是安全的。
　　我有些心虚得自我安慰着，抬起眼偷瞄着对方，那位藤田警官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可我却偏偏有种已经引起他怀疑的感觉。
　　怎么办……
　　我说漏嘴了！
　　早知道当时就该把姓氏也改成松崎，为什么我当时会在表格上鬼使神差得填上父亲的姓氏……

　　“警察先生，我决定了。”就在我们这里沉默以对时，我的一个同学忽然在人群中大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就姓竹取，取自辉夜姬竹取物语的典故。”
　　“哇，美奈子好厉害啊。”我的同学们无比崇敬得看着她，就像是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不告诉父亲，直接就擅自决定真的好吗？”
　　“那有什么关系，如果是他决定的话多半是让和尚帮他随便取一个罢了，我们可是新时代读过书的女性，怎么能还像过去一样没有主见，事事都听长辈的。”
　　美奈子的话音刚落，同学们便立刻又开始讨论起来。
　　“差不多就到这里了吧，藤田警官。”忌部老师强笑着说“既然已经有人决定了自己的姓氏，就不妨碍你登记了，你先走吧，幸子同学。”
　　“我可以走了么，警察先生？”虽然我片刻都不想继续坐在这里，可我也知道最后的决定权并不在忌部老师的手中。
　　忌部老师继承了武士的姓氏，却并没有继承武士的特权，我们正处于一个“文明开化”、“万民平等”的新时代，能决定我们命运的只有眼前的这些代表新政府的公职人员，如果他觉得我身份可疑，那他随时能将我送到监牢里去。
　　“你走吧。”他似乎打算暂时放过我，毕竟排队登记的人已经多了起来。
　　“那我失礼了。”我朝他欠身行礼，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因为角度变化的关系，我能看到课桌后的景象。
　　只见从敞开的玻璃窗外吹进一股带着暖意的春风，有几瓣樱花便随着它飘了进来。它们打着旋，缓缓落到了一柄斜靠在课桌边的武士刀上，看它摆放的位置，似乎它的主人就是我眼前的这位藤田警官。
　　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觉得他的眼神可怖了。
　　原来他的双眼如此明亮，竟像极了那些划破时代的刀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