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学霸的日常

　　高一四班教室风水欠佳，接二连三都是坏消息。对高中生活的新鲜感随着时间推移消磨，班风差的问题却日益凸显。

　　在一群吃喝玩乐的同学中间，角落里写着作业的叶染显得格格不入。他们会挥霍大把时间谈论哪位女生面容姣好，哪位男生值得去追；会翘课去打排球还不以为然；他们起身从来不推凳子，永远学不会在别人发言时聆听表示尊重……

　　过分的是，关系生承担着高昂的费用来享受自己不应得的教育，还身在福中不知福，以为进了育才就上了保险，不学无术也能躺进名牌大学。

　　叶染冷笑，父母在外求爹爹告奶奶才让你们可以坐在这个教室里，读个书还要家人低声下气，不害臊吗？

　　值得吐槽的事情不计其数，三天三夜都说不穷尽。

　　初中时习惯了苏曜提前到班，在黑板上写下“早到先读”。他是典型的“颜值和字负相关”型学神——歪歪扭扭的横竖撇捺，活像被水煮散了的清汤挂面。整个教室会书声琅琅，进教室，交作业，读书，三个步骤深入人心。

　　叶染喜欢有条不紊的早晨。她一直遵守“早到先读，珍惜光阴”的教条，除开粗心大意没带文言文作业回家那天。

　　垂死梦中惊坐起，忽觉文言文没带回家。黑灯瞎火地爬下床，叶染顺着书包摸索，放文言文册子的地方空无一物。这丢三落四的毛病是好不了了。

　　情势所迫，只好早上偷偷摸摸去补作业。

　　眼见着还在自读环节，叶染赶紧掏出英语课本，在桌上端端正正地立着，面向自己的处，文言文练习册顺势铺开——

　　挂羊头卖狗肉，学生之所长也。

　　心安理得的叶染正奋笔疾书，运斤成风的故事也引人入胜。写到兴头上突然发现自己的光线来源被挡了个严严实实。抬头一看，苏曜居高临下，不说话，也不做表情，仅仅是，他的目光落在叶染眼底。

　　明明阳春三月，为什么感觉如履寒冰？

　　“收下去吧。”

　　“好的。”头点得像捣蒜。

　　语罢，苏曜便走回讲台继续领读。本以为逃过一劫，但当他不慌不忙从粉笔盒中抽出一只粉笔，解开在上面胡搅蛮缠的头发丝时，叶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初中的规定十分严格，被发现早读课补作业会被记名字，被记名字的同学就百分之百被请家长，更别提一堆检讨反思，听说作业也会加倍。

　　检讨反思可以写，脸可以丢，作业不能加。

　　叶染可怜兮兮地望着苏曜，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放过我吧”。苏曜不为所动，手中的动作毫不停歇，笔尖立马就要拥抱黑板的毛玻璃表面。

　　命悬一线。

　　他瞟了眼自己的座位，见旁边垂头丧气的叶染已经放弃治疗，老老实实在大声朗读。好像被记名字是怪可怜的。

　　然后苏曜勾勾唇角，粉笔它缓缓地、缓缓地回到桌面上。

　　远方传来一阵合景的风铃。

　　高中则为截然不同的光景。老师不到教室，同学们永远不读书。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叶染第一次感到，自己身在这里，如此孤独。

　　中午自习时不知是谁带起了话题，整个班人声鼎沸，完全无视学校“保持安静”的规定。震耳欲聋的笑声彻底终结了叶染闹中取静的念头。

　　她忍无可忍地走去铁质讲台，重重拍在台面上，声响才终于归于沉静。同学们面面相觑，叶染懒得解释，回座位小憩休息去了。

　　短暂的安宁好像在嘲笑自己的黔驴技穷。

　　方才使了劲，手有些疼。

　　一句“她好奇怪哦。”有意无意飘进耳朵里，大概是风声太大，忽然钻心。

　　果不其然，这种混沌的氛围最终也辐射性地影响了全班的学业。作为年级前五十进来的叶染，第一次月考就跌出了年级前三百。

　　高一总计也才七百人。

　　风言风语霎时间倾巢而出。

　　“我还以为她心高气傲，该多厉害，结果也就是个年级三百。”“觉得自己本来能去实验班了不起？卑尊屈膝来我们平行班，一考试就露馅。” ……

　　叶染依旧默默地缩在角落，目不转睛地看着阿伏伽德罗的奥秘。

　　没有人和她说话，没有人叽叽喳喳讨论题。每日晚间仅有的骑车回家的欢愉，和完全失去归属感的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

　　至于骑车一事，也愈发从期盼变成煎熬。苏曜生性冷淡，不喜多言，头几天还主动说话，已是仁至义尽；叶染腼腆胆小，生怕开口便吃闭门羹，只敢偷偷侧头看他。

　　等红绿灯时最为漫长，呼啸的风总砸得叶染耳膜隐隐作痛。两人中间是一条二尺宽的鸿沟。她怀疑这距离中是不是藏着瘟疫，靠近一点，就会一命呜呼。

　　我站在你左侧，却像隔着银河。这句歌词，完全正确。

　　次日午饭时，叶染被一位女同学叫住了。

　　这不是团委开会时的两朵金花之一吗？

　　那女生莞尔一笑，唤了声“叶染，你就是叶染吧？”，惹得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幸好自己是个女的，换做是个男的，此情此景，怕是招架不住。

　　叶染怔了怔，点点头回复：“你是……叶千寻？”

　　“对，千与千寻的那个千寻。”叶千寻娇羞地低下头。哦，好巧，可惜了我不叫叶白龙。

　　“请问找我有事吗？”叶染想速战速决，她近日睡眠严重不足，两个黑眼圈比输水袋还重。况且教室里还有一堆嗷嗷待哺的作业等着她，那才是值得共度余生的伴侣。

　　“那个，”叶千寻柳眉一皱，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和苏曜约好每天一起骑车回家吗？”

　　好啊苏曜，你仕途得意不说，情场还顺风顺水。叶染发了个白眼，作为苏曜多年的暗恋者，这个问题的提问方式一看便知，就是怀疑他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嘛。

　　“顺路而已，别担心。”她郑重其事地对叶千寻点了点头，宽慰道，“等他学会约人回家这些有的没的，世界末日早过了。”

　　“你，艳福不浅哪。”当晚叶染神色凝重地对苏曜这样说，对方难得面露诧异，愣了一下后伸出手来贴在她额头上。

　　“没发烧啊。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他收回手，留下一片令人怀念的冰凉触觉。

　　没想到和叶千寻的缘分远远不止吃饭时闲聊两句。

　　周五学校不上晚自习，叶染没有骑车，便决定乘公交车回家。挤下班高峰的公交车，比下饺子还拧麻花，大家都汗流浃背，湿淋淋地贴在一起。

　　简直无法呼吸。

　　关键是这种恶劣的条件下，偶然遇见的叶千寻，竟然在和、她、搭、话。这是有多强烈的询问意愿才支持着她连珠炮似的轰出大把问题。

　　十箩筐话，九箩筐都是“苏某”二字打头。

　　千奇百怪的问题之详尽，从头到脚，从吃穿用度到喜怒哀乐，应有尽有，叶染苦不堪言，我又不是他妈妈，早上吃几个汤圆的问题怎么可能知道。

　　叶千寻眼中，苏曜是个很正经的人。

　　前天班上有人恶作剧，把另外同学的凳子卡在桌子里，放上钢笔。只要那位同学一拉开凳子，他的钢笔就会粉身碎骨。可是还没等主角现身，苏曜就一言不发去把物品还原了。

　　可是叶染说苏曜最大的爱好就是把蜘蛛神不知鬼不觉放到桌上，然后欣赏她汗毛倒竖尖叫着从座位上弹射出去的瞬间，这让叶千寻百思不得其解。

　　车辆到站的时候，叶千寻还沉浸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中无法自拔，叶染不禁扪心自问：“是不是我也经常露出这种崇拜到无可救药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被实验班勤奋刻苦的氛围所感染，贺晓芝决定留在班上自习。

　　不同于平行班，这里的生活虽然压力偏大，反倒是其乐融融，劳逸结合。不远处顾渊拿着笔给尹悠澜讲题，灯丝绒的窗帘抚过他的脊背。班主任在后面偷偷拍照，光影的切分刚刚好。

　　再往后苏曜炯炯有神地端详着竞赛题。

　　岁月静好，窗外银杏悠悠落地。她把从知乎上搜罗来的三行情书抄在摘抄本上——

　　“螃蟹在剥我的壳，笔记本在写我。

　　漫天的我落在枫叶上雪花上

　　而你在想我。”

　　“秋天真是个适合文艺的季节。”她喃喃道，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五脏六腑都翻卷过来。教室的空调开得堪比停尸房，不感冒的都是赛亚人投胎。

　　赛亚人们显然听不见她的心声，贺晓芝只好自己去把空调风片往上挪。请不要问为什么不用遥控板，什么时候高一十三班的空调遥控板有开关以外的功能了，贺晓芝直播空腹吃卷子。

　　洛凡进教室时，被踮着脚的贺晓芝不偏不倚挡住去路。说好的好狗不挡道呢……他索性双手叉腰，站在她身后看戏。

　　粉色的玻璃水杯继续在飕飕冷气中作布朗运动，却怎么也够不到空调扇叶。

　　“你真的不用这么卖力地表现自己又矮又胖吧。”戏谑的男低音响起，贺晓芝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遥不可及的扇叶被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抬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身高的差距吧。

　　“你敢再说一遍我胖？老娘脸都给你打歪！”贺晓芝怒目而视。洛凡权当她是纸老虎，嬉皮笑脸地做了个“好怕怕”的表情，

　　后来放学，洛凡脸虽然还正着，但头上平白无故多了三座喜马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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