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学霸的日常

　　开学，全球性现象级灾难纪录片。

　　还是老生常谈穿过校门以及笔直的康庄大道，进入教学楼左转第一间教室，墙面上挂着文艺的字画。叶染依依不舍地和被窝说了拜拜，踏上新的征程。

　　“现在所有人把作业交到第一排，课代表统计好名单写在黑板上。”班主任使出了杀手锏。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画风突变。

　　如果说开学有什么奇妙之处，就是交作业时肚子痛、拿错包、忘带书的人一下子变得特别多。一般课代表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师会要求一周内补完不然不准上课。然后？一周之后哪还有什么然后。

　　叶染郁闷的是操心开学考试都来不及，就被抓壮丁抓去了K歌大赛。正如其名，这活动在育才源远流长，从建校之初开始，在每学年第二期开学第二周星期二举行。大致流程与选秀比赛相似，只是需要参赛选手自备伴奏，学校不提供播放伴奏带的电子设备。

　　简言之，你得找点会乐器的人帮忙。

　　班上管乐队的同学精通的都是长笛萨克斯等典型管弦乐，用于伴奏合乐太过复杂，音色也太单调。想来想去还是只能钢琴。

　　自弹自唱需要嘴脑分离，叶染实在担忧一开口歌词唱成“do rei mi”，所以还是别为难笨手笨脚的自己，找别人代劳吧。

　　“你要找人弹琴伴奏？”贺晓芝故作惊奇道，顺手把筷子敲在隔壁位置人餐盘上，像在敲音乐课的三角铁，盘子里的红烧肉都抖了抖。

　　“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吗？还找什么找。”

　　苏曜稳住自己快要肚皮朝天的餐盘，猛地抬起头。“不了，你别给左到太平洋去就谢天谢地了。”说完继续埋头专心吃饭。叶染觉得十分挫败，难道是自己长得太丑了吗？食堂饭菜卖相如此糟糕，苏曜都心甘情愿一直看呀看。

　　正欲反驳些什么，叶千寻端着满当当的餐盘路过此处，看见这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领着好朋友就步步逼近。“你们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她说。

　　自作多情的叶染又准备回答，可是对方已经稳稳当当坐在自己旁边了，护肤品的奶香阵阵袭来。另一个双马尾的女孩子也坐下来，吃饭的队伍壮大了不少。

　　大家都吃饭不说话，气氛顿时有些尬。

　　凭着方才听来的只言片语，叶千寻判断大致是在讨论歌唱比赛伴奏的问题。作为合唱队的主力军，班主任专门找她说明了这个活动，希望她能积极参加，为班级争光。

　　苏曜的钢琴弹得好那是人尽皆知，找他伴奏的人肯定不在少数，更要先下手为强。于是趁此机会，询问他能否帮自己伴奏。美人计也不太奏效，回答是“再看吧”。

　　旁边打酱油的女孩子忽然说：“我去买水，大家有谁要带饮料的吗？”贺晓芝也不管是敌是友，立刻接话道：“我和洛凡要雪碧，谢谢！”话音刚落，她对面的洛凡已经很默契地把饭卡递了出去。

　　“能帮我带一瓶可乐吗？”叶染小声问，不甘示弱地回敬叶千寻不屑的眼神。但路人甲属于千寻阵营，在座所有人都问完了，重复购买项目时也没有那瓶独树一帜的可乐。

　　这时候就应该装傻，然后乖乖闭嘴。路人甲确认完要买的东西后起身离开，往食堂角落里人声鼎沸的小卖部走去。

　　“一瓶可乐，常温的，谢谢。”可能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哑巴，苏曜终于开口了。众人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他从口袋里拿出饭卡。那张印着教学楼模样的卡在空中停顿了许久，仿佛凝固成一座雕塑，叶千寻不得不推了一下路人甲，她才反应过来踉踉跄跄地接过去。

　　“你终于脱离万年白开水的养生主义了。”贺晓芝颇为感慨地说，“我们可都是看着你喝了三大三年纯净水的。”

　　可是饮料买回来后，那瓶可乐就端端正正摆在苏曜的面前，向叶染耀武扬威，后者只能虎视眈眈，在餐桌对垂涎三尺。

　　“看什么看，再看你也喝不到。”苏曜伸手把可乐揽过去，手臂遮挡之下，能见之处只剩一个朱红色的盖子。

　　“望梅止渴懂不懂。”叶染只能在心里打抱不平，路人甲嗤笑一声，像在讥讽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时候长条形的餐桌动了，振幅还挺大，是苏曜端起盘子准备收工走人。他的盘子里干干净净，盘底还泛着金属光泽，可是细嚼慢咽的叶染没吃完呀，光饭格子里就还屹立着一座小山包。

　　小气鬼，喊个伴奏铁石心肠不帮忙，连吃完饭等等她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如此吝啬。叶染一边在心中腹诽，一边噘着嘴，差点把米饭喂进鼻孔里。

　　面前的餐盘第三次震动，如果把整个餐盘比作是一块大陆的话，这个程度，大致可以用“地动山摇”来概括。沉甸甸的瓶子从天而降，以泰山压顶之势降落在圆形杯槽里。

　　叶染的心中敲着锣鼓，瓶子的空隙间填满泡泡。

　　“走了。”苏曜挥挥手，留下一个颀长的背影。

　　叶千寻咬唇，赶紧擦嘴跟着离开。贺晓芝却不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撩撩鬓发就说：“阿染，你看看苏曜对你多好，还专门帮你喊了可乐。”不知道叶千寻听得真切与否，但却发现本应对可乐爱不释手的叶染满脸心满意足又悲痛欲绝，仿佛中彩票五百万的同时又痛失双亲。

　　“你这是什么表情？得帕金森了？”她指着叶染面部颤动的肌肉问。

　　叶染两条眉毛挤成囧字，哭丧着脸告诉她：“这可乐肯定是他对不帮我伴奏的补偿啊！伴奏彻底没戏了，我能不丧吗？”

　　大半年后叶家大扫除收拾房间，着重打击叶染没有最乱只有更乱的狗窝，从高一的书包里倒出来的不仅有各类废纸和糖果包装，更有一瓶未开封的可乐，叶染差点没被爸妈的混合双打弄得一命呜呼。

　　每当提起伴奏的话题，苏曜就一脸的“生人勿进”，伴奏一事无奈之下不了了之。

　　从班上精挑细选找的那位勉强能伴奏的同学，独奏时顺风顺水，踏板踩得叮咚作响；一合并叶染的人声，就开始颠三倒四，错音连起来可绕地球三圈。

　　囿于求人办事要求不能多，意见也不好提。贺晓芝饶有兴趣地来探班一次后，捂着耳朵跑开了，还问他们是不是创作了改编版。

　　她回到教室，二话不说就直奔苏曜位置。“你真的不去救救叶染？”然后添油加醋地描写了伴奏同学“举世无双”的伴奏技巧。

　　“那伴奏真的是惊天地泣鬼神，调子八竿子打不着边，我要是叶染我肯定一头撞死在音乐室门口。所以，还是那句话，你真的不去救救叶染吗？”

　　“不去。”苏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趴下去继续闭目养神。

　　更奇葩的是，正式比赛三天前，当两人夜以继日的艰苦练习终于初见成效时，该同学以“开学考试考太差没脸参加活动”为由毅然决然选择退出，留下生无可恋的叶染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同样急的眼红的还有萧朔知，他作为忠实粉丝，却无能为力，不由得遗憾怎么没从小学钢琴，白白错失了大好机会。

　　找其他同学用多种乐器伴奏是个馊主意，《可惜没如果》好端端一首大红曲目，最后憋憋弄出八重回音版来，魔音洗脑，林俊杰肯定这辈子都不会来这里开演唱会了。

　　迫不得已，叶染决定自力更生，虽然她容易紧张，人前弹起琴来和惨遭离职的大兄弟水平不相上下，但初生牛犊不怕虎，凡事总有第一次。于是周五下午的活动课，她向排球队请了假，占了琴房练习。

　　气喘吁吁爬完艺术楼九曲十八弯的五层楼梯，也没能甩掉牛皮糖似的萧朔知，他郑重保证听到错得离谱的音符时不笑，才获得了免费观摩的机会。

　　而对面琴房居然也有歌声徐徐传出，婉转动听，混合着流畅的琴音。四班的两人忍不住凑到门边上去探查敌情。透过窄窄的门缝，大眼瞪小眼。

　　屋内叶千寻站在典雅黑的雅马哈三角钢琴边，纤纤玉手捧着歌词文件夹。苏曜果然还是没能拒绝美女的诱惑，“再说吧”再说着就成了可以啊。

　　“为啥每次我时运不齐时都能撞见你俩卿卿我我如胶似漆？”挫败感像霰弹撞击在叶染心室壁上，她深深感叹好奇心害死猫。

　　而且你俩练习合唱伴奏就好好生生练习，这么想眼神交流干嘛不一人抠只眼珠子出来凑一对啊？

　　“他俩真般配。”萧朔知没头没脑地补了把刀，叶染只当风太大没听清。

　　“你俩鬼鬼祟祟在这里干啥呢？”这不是上次吃饭路人甲的声音吗？她怎么也在这里？还没来得及反应，路人甲大力推开了门，萧朔知和叶染完全暴露在敞亮的灯光下。

　　琴声和歌声都戛然而止。

　　路人甲不依不饶地继续质问：“你们是不是想抄袭？手段这么不高明，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这样说话很不友好，可叶染其实是个不喜欢棱角的人，她不愿意和别人争锋相对。

　　终于，叶千寻微笑着合起文件夹，温柔地说：“好了小敏，他们可能只是来听一下而已。”毕竟到时候上台孰优孰劣高下立辨，犯不着破坏了难得的好气氛。她加深了笑意转过去问苏曜：“是吧，苏曜？”苏曜嗯了一声，他已经站起身来，他的目光像猫，懒洋洋地打量着两个偷窥者。

　　仅仅是下一刻，叶染已经抓着萧朔知落荒而逃，吓亮了走廊的声控灯。“你不要伤心啊，大不了我陪你练嘛！”萧朔知的声音远远传来。

　　琴房里的暖气很足，正和门外的冷空气进行殊死搏斗。“谢谢你代替小敏帮我先伴奏一下。”叶千寻说，“其他没什么事情了，你先走吧。”

　　走廊尽头还有一间琴房。

　　叶染轻轻抚过黑白分明的琴键，照理来说她应该伤心。可是喜欢苏曜的女孩儿不在少数，习以为常就好。上次巧克力的事情也是，心不伤，只是有点堵，拿马桶塞通一下就好了。

　　何况现在大事要紧。

　　其实她不是第一次登台唱歌。初中中国好声音风靡一时，有一回音乐老师心血来潮要举办班级好声音，随便抽人去当选手，苏曜则极其明智地报名当评委。

　　偏偏这个人刁钻的很，连班长姜雯被音乐老师赞赏到词穷的表演他都没转身。同学们都说让苏曜转身比登天还难，结果叶染唱完背过身一看，苏曜为什么是面向观众的？

　　结果当音乐老师要求评委对班上第一位获得三位评委共同转身的叶染发表评语时，这个人说——没啥，我就是想转身看看谁唱歌那么左。”

　　虽然客观评价，叶染唱歌很好听。

　　这一次，当她第n+1遍弹到同一个地方又习惯性错音时，苏曜忍无可忍地破门而入，冰冷的气息也随之灌进温暖的房间。

　　气温骤降，叶染打了个寒战。

　　知道吧，懂音乐的人听曲子听到错音，就像美食家吃满汉全席突然吃到半截菜青虫。是的，半截。那是何等的绝望啊。

　　萧朔知一个鲤鱼打挺，蹲在长凳上警惕地看着他。

　　“起来。”苏曜皱着眉头把叶染从钢琴坐垫上提到一边去，叶染还处于懵逼状态，自己的墩子一凉，已经离开坐垫了。

　　“等十分钟我练下谱子。”

　　然后熟悉的旋律从琴弦间传出来，她的嘴陡然变成O字型，而且上下颌开和幅度还在不断拉大，双颊都凹陷下去。

　　“你怎么了？” 萧朔知关切地问。

　　叶染的嘴还是大张着，像被扼住了咽喉，含糊不清道：“我需要一个心脏起搏器。” 钢琴处即刻飞来一个冷冷的白眼。

　　当萧朔知表示自己有事要先走并对叶染表达了殷切期望后，琴声又画上了休止符。短短瞬间，两位男生交换了一个深深的眼神，叶染只觉得这对视中有什么非比寻常的神秘含义，但又无法言喻。

　　哦，还有浓烈的□□味，如果它真的有味道的话。

　　剩下的对话就着实干货得令人发指，毫不拖泥带水。大致画风是：

　　“你为什么不唱歌？”

　　“我不敢……你弹琴我怕咬到舌头……”

　　“我又不用你的舌头弹琴，你唱不唱？不唱我走了。”

　　“我唱我唱！我唱还不行吗！”

　　虽然拖自己满天飞的错音的福，成功地解决了伴奏问题，但叶染隐约觉得，她的生活又不是电视剧，总是这么大起大落反反复复，早晚得折腾出心脏病来。

　　时而真实，时而虚无。这暗恋的旅途，仿佛是场永无止境的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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