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仙娇宠记

　　第三章：

　　春晓对于姜云生的身份做了个大概了解，这货大抵是一个从上古之时晃悠至今的，散仙。因为活得时间长，便有了个实名不符的尊位。后来得罪了天帝，便被贬下凡间，从最底层的家仙做起，守姜家平安顺遂，一世无忧。之后便可拥有正式仙籍，升官为杏花府的本地土地，护一方水土和风细雨，人寿年丰。再之后可升为杏花府的城隍老爷，管方圆百里生人亡灵，奖善罚恶。
　　春晓感叹天界的晋职道路不仅透明有动力，且公正有条理，果然是神仙待的地方。
　　想那姜云生如今要在姜家做家仙，积攒功德升官仙途就势必要对姜家有求必应。诚然姜家二老无欲无求，一心都把心思扑在了自家女儿身上，这姜云生便实打实地成了个守护姜家后代的角色。
　　春晓觉得自己此番委实无辜了些。

　　转日清晨伊始，春晓仍是对自己名字一事做了抗争，哭着便同自己的爹爹说要改名字。
　　姜爹此番大有扶额无奈之意，只说“春晓”这名字是有缘人赠予的，保春晓一生平安的，万万改不得。
　　春晓详问了半晌，这才晓得各中细节。
　　杏花府的习俗，但凡是穷苦人家没钱给子女算名字的，名字都不由亲爹亲娘取，而是在取名的那一天将孩子抱到家门口，所见的第一个便是有缘之人，要向那有缘之人求取一个名字，讨个彩头，之后再给那有缘人揣俩红鸡蛋或者请其吃碗喜面。
　　可巧不巧的，十二年前春晓出生，正值杏花府三月底、四月初，杏花府中的杏花开得最旺盛的时节。杏花桃红，怒放而开，将整片村子近百户人家环环而绕，放眼望去妖红堆锦绣。但同时那也是姜家最穷苦的时候。
　　春晓觉得杏花府的这个规矩委实令人所不耻，这要是碰上能写字的文人也就罢了，但凡碰上一个山野莽夫取个了阿猫阿狗之名岂不要接着？
　　据爹爹说当日他把自己抱出去的时候阳光正好，适逢家家户户回家做饭的时刻，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有的只是那缠绵似雪的柳絮漫天飘飞，就在这如幻似纱的情景之中，家门口赫然站着一个身着荼白无双的广袖长衫男子，面色如玉，发丝如墨，就连五官都似画中一般不染凡尘。
　　爹爹劳苦种地多年，哪儿见过这样的人？当下便以为此人是个大富大贵的，想着自家女儿的名字要是能从他口中而取，定能顺随一生，连忙跟那男子作揖行礼，说其缘由之后，旁边的学堂正巧传来郎朗的读书之声，那男子想来也没料到会被人拽着求名字，当下想都没多想便从那孩童的读书声之中随手拈了个名字给爹爹，“如今春光正盛，这孩子又出生在春日，不如就叫丨春晓吧，晓得春朝，知得落花。”
　　爹爹说那男子的说话声音都是潺潺如溪般平和冲淡，又砸吧这“春晓”的名字砸吧了许久，觉得比邻居家“二丫”和“翠花”要好听得多。重点是，《春晓》这首诗爹爹会背，爹爹觉得这一切都是缘分，当即便满脸堆笑得朝那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感谢。
　　要知道，爹爹一生只会背两首诗，一首《春晓》，一首《咏鹅》。自此为春晓取了这个令他心头开花的名字便一直寻思着再给春晓添个弟弟，小儿子的名字就叫姜咏鹅……
　　春晓抬头看了看自家的屋顶，一想起来未来自己可能还有个弟弟，弟弟名字叫做咏鹅，春晓就眼前一阵晕眩。
　　“要知道给你取名字的那人非富即贵、非神即仙……爹爹春晓从未见过如此谪仙之人，当真俊朗！当真俊朗！”
　　被姜爹这一说，春晓立刻便反应过来了与自己那“有缘之人”是谁，她与他果然有缘得很，不仅有缘，还是断孽缘。
　　要知道“女《诗经》，男《楚辞》，文《论语》，武《周易》”，这话说的其实是个攻略，取名字的攻略。生女儿最好从《诗经》中选取名字，灵秀；生男儿最好从《楚辞》中选取名字，雅致。
　　可是“春晓”这名字实在是大俗大雅了些，那书上可给女子取名的诗句何其之多，什么“青青子衿”，什么“静女其姝”，亦或者“其叶蓁蓁”……但凡随意拿出来一句都比“春眠不觉晓”的强，那姜云生怎么偏偏就给自己取了个和启蒙诗相关名字？也忒不走心了些！

　　午后春晓直进了家祠之中对着“历代祖先”的灵位说了自己想改名字的意愿，结果这一个下午祠堂里半分动静也没有，春晓倒觉得自己很有精神失常之意。
　　若是以前，春晓定要对这些敬而远之的，但如今春晓晓得那姜云生就住在里头，当下便伸手够到了牌位往火盆里去烧。
　　春晓这个举动在姜家诚然是个大不敬的，就见姜云生从灵位里跳了出来，怒不可遏的看着春晓，骂道：“放肆！”
　　啧，皆道那神仙都是那道骨仙风的，没想到真让春晓这辈子遇上几次神仙，只可惜脾气差点。
　　春晓仰头去看他，思量着自己的身高在他面前实在没气势了些，于是丝毫不惧他双眼冒火的大怒之貌，反而找了张椅子打算爬上去和他一决高下，但是那椅子的确高了点，春晓踩着那椅子下面的横棱一个没有差点没跌下来，但觉背后被一只温暖的掌心一托，自己便爬了上去。
　　转过身子尽可能也让自己气势汹汹些，“春晓这名字不好听，我要改名字！”顿了顿，又觉得“姜”姓也不怎么好听，不想和他一个姓，又道：“我想连姓也改了。”
　　姜云生显然愣了一下，莫名得把春晓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似是要把春晓看透一般，结果旋即轻笑了一声，负手立在春晓面前，跟她不冷不热道：“若是你爹同意”。
　　嗳？
　　春晓觉得这姜云生的确是个脾气莫不太准的家仙，一会儿怒一会儿笑的。
　　不过既然老祖宗开了口，想必姜爹也会同意，于是春晓跳下椅子蹦蹦跳跳去找了爹爹。
　　姜爹正在屋子里头拨算盘珠子，对着一个厚厚的账本甚为认真，看了春晓看来笑呵呵招呼手道：“囡囡啊，来来来，爹爹教你学算盘。”
　　春晓走过去，看那算盘珠子被爹爹拨的啪啪直响，“囡囡往后不仅要勤读诗书，还要学会精打细算，针织女红一样不能落下，将来这才能嫁得好夫婿……”
　　春晓瞅着爹爹心情不错，便道：“爹爹，我想改名字。”
　　爹爹一愣，点了点春晓的额头便道：“你这丫头怎的天天想改名字？要知道‘春晓’乃是贵人所取，改不得、改不得……”
　　没等爹爹说完，又抢道：“我想连姓也一起改了。”
　　之后，春晓被姜爹提溜着去了门后面狠狠地拿藤条抽了三下屁股。

　　春晓捂着屁股折回家中祠堂，那姜云生还坐在原地，见她来了不知怎的，竟然浅浅而笑，似有幸灾乐祸之意。
　　刚才春晓被打，一时间觉得有些委屈，竟觉得眼眶里热热的。
　　姜云生面上似有挂不住之意，伸出手来，想着去给她抹泪，结果动作一滞，且劝说道：“改甚名讳？炎帝居于姜水之畔以姜为姓，能得上古八姓是汝小儿之荣耀。且春晓悠美韵致，自然灵动，甚是适合女儿家之名。”
　　春晓觉得神仙这种物种果然很奇怪，前一刻还让自己挨了打，后一刻竟这般与自己说这些大道理。
　　春晓不敢再提改名字一事，掏出一块花生糖便自我安慰，放到嘴里听得嘴中“嘎嘣”一声响……
　　她记得花生糖没有这么脆来着，嘴巴里有股咸咸的味道，用手一抹，竟抹出了血迹来。
　　姜云生脸上一变，伸手就把春晓抱在了怀里，只叹春晓年岁尚小，小时候吃的也不好，所以比别人家的孩子身量短小些，被他抱着竟觉得顿时没了气势，小胳膊小腿被他宽大的袖子一掩，整个人都看不见了。
　　春晓动了动嘴，嘴里有块硬物，怎么嚼也嚼不烂，不像是花生糖的样子。
　　“吐出来！”姜云生呵道。
　　春晓有些赌气，别过头不去理他，结果后背被他大手一拍，“听到没有？吐出来！”
　　春晓也不晓得嘴里是什么东西，张口便将嘴中的异物吐了出来，姜云生用手接着，春晓低头一看，他的掌心里除了有自己的口水还有一滩血迹，里面正巧有一颗已经发黑了的半颗牙齿。
　　春晓抬起头来看他，见他紧蹙着眉头，显然是生气的模样。
　　春晓想着此时要先从他身上滑下去的好，但觉他越抱自己越紧，直捏着自己的脸将嘴巴捏开，听他说道：“张嘴看看。”
　　姜云生作势张嘴拖长音“啊”了一声，春晓怕他，也学着他“啊”了一声。
　　姜云生一怒，“牙齿都已黑成什么样子？！谁给你如此多的糖！”
　　其实春晓对姜云生是丝毫不畏惧的，但前提是自己要占理，像是自己的名字取坏这件事。
　　但如今春晓再看他忽然生出丝怯怯之意，像是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毕竟邻居小石头偷偷给自己吃糖一事要暴露了。
　　嗳，春晓觉得这糖块是个好东西，甜甜的，吃起来让人觉得心情好得很，春晓吃上瘾了去找爹爹和娘亲要，谁知道这糖块太甜牙了，没吃几天自己的牙齿就一个两个的往下掉，不仅掉，还发黑，偶尔还会疼。
　　爹爹和娘亲后来把花生糖藏了起来不让自己吃，但好在自己经常和石头他们混在一起玩，石头是个好人，说是以后长大了娶春晓当媳妇，然后他就天天给春晓糖吃。
　　春晓一听，想着自己以后不仅有了相公，每天还有糖吃，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自此春晓天天和那小石头凑在门口玩过家家，春晓当新娘子，石头当新郎，然后他给春晓花生糖吃……
　　“问你的话！谁给你如此多的糖！”
　　姜云生又问了一遍，春晓对答或是不答这个问题很是纠结，若是供出石头来很可能自己就再也吃不到花生糖了，若是不说的话……她的确有点怕姜云生。
　　春晓有些讪讪抬起头瞄了他一眼，好汉不吃眼前亏，如今自己被他抱在怀里，挣不掉逃不走的，索性说道：“小石头给我的糖……他说以后如果我给他当媳妇，他就天天给我糖吃……”
　　这话说出去就见姜云生的脸上霎时间青一块黑一块的，将春晓放下之后便道：“如此小儿竟拿姻缘之事当做儿戏，以后可还了得？”
　　春晓不知道这“儿戏”是在说什么，就看姜云生面色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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