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律师

　　“我在长沙。”

　　天边那一抹红逐渐被吞没，高楼大厦那层淡淡的金光也消逝。玻璃上，映出耳边的手机屏幕亮光，凉森的脸色也暗了下来。

　　她已经跟上头的人打过照面了。

　　林凡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般，又补充道：“是我执意要查。”

　　沉默。

　　半响后凉森开口：“有什么进展么？什么时候回来？”声音很轻碎，好似风一吹便能吹散般。

　　“那批黑货在长沙交易了，有固定的买手。我的线人挖了很久的，才撬出一点货…”她迟疑了会，又说：“附加有一烫手的，七烬图，传闻是杨玉环死后唐玄宗思念过度画的七张人像…”

　　林凡轻笑：“当然也没有经过考证，不过这七烬图没人敢接，倒是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地步了。我已经有证据控告秦树，但我怀疑他只是一颗棋子，背后还有人…”

　　百叶窗啪的一声放下，办公室灯光昏暗。凉森走回办公桌前坐下，语气平缓：“秦树经营多年的文化公司，这三年流水跟经营范围对比，确实不正常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凡这样的倔性子，她总是担心她会因此吃亏。

　　“下周就回去了！”

　　电话挂了，四周安静了下来，办公室外灯亮堂。

　　她手扶着额头，内心很担忧。同样在泥沼里打滚的，可林凡总是不一样，性子率真，喜欢追求真理。勇于突破限制的界限，追求自我。好似，泥土未能脏她分毫般。

　　这样的性子，其实有时她也很羡慕呢！

　　舆论如何她从不顾及，只是偶尔在林凡身上看见那片白色的景象时，凉森有一种错觉，呆在黑暗的其实只有她自己。

　　思绪飘远的档口。

　　沐乐乐推门而进，她手指一按，啪的一声，办公室亮堂起来。手里提着便当，走过来说：“天都黑了，灯也不开！”

　　忽然的亮光让双眼有些不适应，凉森微微眯着眼问：“你怎么还在这里？”刚才打电话的关口，她都忘了沐乐乐这事精还在这呢！

　　她怎么还不回去？

　　沐乐乐从附近酒楼打包了一些小菜，她把饭盒一个个摆在桌子上，递给凉森一双筷子。又拉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说：“都到饭点了，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吃。吃吧，还看什么呢？这附近好不容找的合眼的酒楼！”

　　“随你，周静呢？”凉森望了望门外。

　　周静似乎听见叫声，提着包，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在办公室门敲了敲，说：“凉总我先回去了，我晚上有点事。”

　　凉森点点头，应了声。周静脖子上那条爱马仕的丝巾看起来很眼熟，凉森转头看了一眼沐乐乐，想起这不是下午系在包上那条么？

　　一来就贿赂她的人，还真有一手。

　　看来周静也不会给她另外定便当了。

　　凉森只有掰开一次性筷子，看着一办公桌的菜，就着伸手可到的几样菜吃了起来。

　　“你平时都一个人吃便当么？”沐乐乐吧唧吃着，一边嚼一边问道。

　　凉森点点头，挑了条青菜细嚼慢咽。

　　电脑屏幕亮着，她把饭盒推开一个空位，鼠标移移点点。

　　“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她看见凉森只吃那几种菜，有把边上的给她换了位，油着嘴笑眯眯又说：“反正这会吃饭也没事，聊会天？”

　　凉森丝毫不给情面，一下子就戳穿了沐乐乐的小九九，“你想知道什么？”

　　“你当…律师多久了？”

　　她抬起头，对上沐乐乐油嘟嘟的唇，轻笑道：“四年。”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交过对象没？”

　　“没。”

　　嘿，我就说嘛！沐乐乐一种料事如神的自豪感，内心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愉悦。夹了块红烧排骨塞进嘴里。凉森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沐乐乐好奇，绕过桌子去看。霎时间僵硬住了，停止了嚼的动作，腮帮鼓鼓的。

　　电脑屏幕上的资料附带着照片，特别血腥。

　　我靠，怎么有人吃饭能看这鬼东西？沐乐乐只觉得红烧排骨也不是红烧排骨了，嘴里好像塞着一块难以动口的玩意，硬邦邦的，滋味掺不拉几的。

　　半响后，她抽过纸巾，呕的一声。

　　刚那会她前脚出门要去打包菜的时候，周静还追到电梯来，提醒她凉森爱吃清淡的！素的！最好绿油油的！

　　“呸…你变态吗？这…什么鬼玩意？”沐乐乐觉得胃一直不停在翻滚。

　　凉森看沐乐乐撑着桌子一阵阵反胃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平时看卷宗看习惯了，不分时间，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已经麻木了。

　　电脑屏幕关了。

　　她轻轻的笑：“日本一个凶杀案，凶手残暴对碎/尸有点偏爱。连环作案了，日本没有死刑判了20年，网上议论纷纷，挺有趣。”

　　沐乐乐俯视着她，看着她的低眉顺眼的，笑容很浅。左边脸颊上有个很浅的酒窝，很好看。

　　凉森拿起筷子，夹了条青菜，指着一桌子菜若无其事道：“吃饭吧！”

　　“吃饭？我哪还吃得下？”沐乐乐鸡皮疙瘩一身，她恶心得很。

　　被她这幅窘迫的模样逗乐了。罪魁祸首幸灾乐祸，这还不阴险，凉森还补了一刀：“为什么吃不下？像红烧排骨？”

　　凉森嘴角一直抿着，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沐乐乐再也撑不住，捂住嘴跑出办公室。托她的福，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的缓冲期，她都别想好好吃饭了。

　　笑容在黑夜里化开，成星辰点点。

　　+++

　　这一晚，沐乐乐睡得很不安稳。

　　平时连电影都不看，更别提社会新闻。不关注刑事不关注民生，吃喝玩乐惯了。哪里见过那种血腥的场面，导致她浓睡后发噩梦。

　　梦见一条阴暗的小巷子，一个女人跑得很快，发现进了死胡同。后面一男人持刀追着，杀了女人。凉森沉郁的声音如鬼魅般传来：“凶手残暴对碎、尸有点偏爱…”

　　沐乐乐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抹额头，全是冷汗。

　　妈呀。

　　房间里阴暗一片，她顿时都觉得每个角落藏着人，持着刀。啪的一声把灯开起来，沐乐乐抓狂了，放声尖叫。

　　掏出手机一看，凌晨两点半。

　　气结，躺下去也睡不着。闭上眼睛都是那些画面，耳边一直传来凉森幽幽的话。这个混蛋，睡觉也不放过我！沐乐乐按下拨出键，好，你不让我好过，你也休想睡觉。

　　关机。

　　靠。

　　发了条朋友圈，死冰山，姑奶奶跟你没完！

　　唐在景电话立即打过来。

　　手机忽然震动吓了一跳，她神经衰弱，有气无力接了电话。

　　“过来喝两杯不？我们准备第二场开战，话说你好久没出现了，赶紧的！”

　　好吧，反正也睡不着了。

　　….

　　这样沉静的夜，也有人睡不着，或者没睡的。

　　客厅外早已有人等候多时了，心里虽有些不耐，却不敢表露。许久后，房间里缓缓出来一人，准确来说，他是坐着轮椅出来的。

　　“那七副画，谁出手的，找到人没？”声音沙哑低沉，好似许久未开口，一开口有划破喉咙之感。

　　客厅也是一片昏暗，他不喜光，灯都安置的昏黄。

　　对方急忙回答道：“正在找。秦树也不清楚源头是谁，当时收了这几幅画，也是贪心所致。想穿插在那批货里面捞点油水，没想到把篓子捅大了。”

　　坐在轮椅上那人，很瘦弱，光线打在他脸上只见那凹陷得眼窝，看不清眸子。他冷哼一声，似在讥笑，缓缓开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初你莫不是看他贪念胆子大哪会用这种人？”

　　“是我的问题。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绝不会有半点差错。”

　　微微抬头，轮椅上那人刚毅的五官，不表于色，暗藏种种计谋。让站着的，不由得身子一退，全身的肌肉都警觉起来。

　　秦树怕是不能再用，他也不可拖泥带水夹杂任何一点私人感情，否则，倒霉的可就是他了。

　　只能舍车保帅。秦树，你自作孽也别怪做哥哥的无情了。

　　半响后。

　　轮椅上的人开口：“那个女警，还继续深究的话，一并除掉吧！做的干净点，别让姓沐的有所察觉，免得打草惊蛇…毕竟，是他的左膀右臂。”

　　“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那个律师，近年风头正茂，想动点手脚不难，何不趁机砍了这左膀右臂，杀他个措手不及。”

　　轮椅轻轻一推，他赶忙过去扶着椅后的把手，把轮椅推到窗边去。

　　郊外，半山腰，夜里俯瞰雾霭浓。

　　他终年对着这一片清冷的山，废弃的腿再也不能带他去哪。可，总不能让肇事者逍遥法要，夺走他一切，过着原本属于他的生活。

　　忽然他呵呵一笑：“你性子要改改，别老这么冲…很容易，死。别小瞧了这两丫头，我回来这几年，可看得清楚，□□白道，游刃有余。不是小角色。”

　　末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特别是那女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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