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旅店305房

　　Chapter 06 奶狗

　　住在玫瑰旅店的第五天，刚好是星期六。旅店住客增多，尤其是故事墙那儿更热闹，人人排着队看故事或者写故事。

　　程舒曼坐在吧台边上，看着那些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蹲在故事墙边上写信放进抽屉里，他们的表情好像都很满足，带着完成一件事情的小心翼翼的满足，有的则是放松，有的则是遗憾……

　　周六，吴敏娜就闲了，穿着酒店工作制服就来了。今天，她换了个发型，齐耳朵的短发，额前还留了眉上刘海，很短很短，显得她更年轻更活泼了。她一进旅店，就被故事墙的客人挡住了去路，好不容易从那儿挤出来的。

　　“我给你问了啊，你要的那种镜头这边没货，我已经找朋友给你定了。”

　　程舒曼抬了抬下巴，指着故事强那边。“为什么有人很热衷这个？把自己的故事写给一个陌生人看？”
　　吴敏娜拿过她面前的水果饮料，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嘛，需要找个发泄口，故事墙这东西，刚好放在这么有格调的旅店里，光想想都很浪漫啊，你看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女孩子嘛，都爱浪漫事物，尤其是这种又文艺又浪漫的故事墙。”

　　程舒曼撇嘴，看向她胸口的工作牌，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吴敏娜的名字。“女孩子嘛，为什么你不号这口？你不浪漫？”
　　“嘿，我爱浪漫，但我爱刺激点的浪漫。”她晃了晃手机，翻出里面的照片，找出一张肌肉男的照片，“喏，我号这口。”
　　程舒曼表露出嫌弃的样子。

　　吴敏娜突然指着她下巴上的红印，“呀，你是不是又抽烟喝酒了？你下巴都有痘了。”
　　程舒曼捂住下巴。
　　“哇，哇，程舒曼，你真是……你真的是记者吗？我没见过哪个记者还抽烟的。”
　　程舒曼起身，吴敏娜叫住她：“去哪？”
　　“凑热闹。”

　　程舒曼跟着那些年轻女孩排队，等拿到纸的时候发现没笔了。她拿着纸，站在人群里，看着别人写，看别人写完后要借笔的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
　　厉泓刚从学校回来，手里正好拿着一只笔。他站在她身后，将笔递到她面前。她没回头看，直接拿了笔，说了声谢谢就开始写。

　　厉泓转身就走。

　　徐彻看得目瞪口呆，跟上去。“厉泓，看不出来啊，你居然——”
　　厉泓捂住他嘴巴，拖着他走。
　　徐彻“唔唔唔”了半天也没唔出一个字来。
　　等到了吧台内，徐彻甩下书包，委屈道：“你不道德！”

　　厉泓懒得搭理他，问旁边的同事：“房间都满了吗？”
　　“都满了。”

　　徐彻说：“你挖我墙角。”
　　厉泓拿过墙角的围裙穿上，听到这话，他笑：“我什么时候挖你墙角了？”说着，他看向故事墙那儿，“今天人好像变多了。”
　　同事笑说：“好像是有人在网上推荐了这里，来的好多都是学生。”
　　厉泓低头翻看记录，“嗯，今天人多，学生的话，一律七折吧。”说着，回头看徐彻，“帮忙啊。”

　　徐彻“哼”了几声，“小人。”
　　厉泓气笑：“不是，我怎么就小人了？”
　　徐彻用眼神指向故事墙那边的程舒曼。

　　“你自己不好意思跟人家搭话，怪我？”
　　“……靠，算你狠！”

　　程舒曼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写什么，被人挤到墙角，看到别人写的内容，忍不住弯了弯嘴唇。前面的女孩子写的是关于爱情，言语间都是单纯的羞涩。她想到了应该写什么了，笔记潦草，写了几句话就对折起来塞进信封里，随便选择了个数字就投进抽屉里。

　　吴敏娜问她写了什么。她说：“写了……哈，婚姻，你信不信？”
　　“婚姻？哈！哈！鬼都不信。”

　　程舒曼转着手里的笔，想着刚刚是谁递过来的。吴敏娜拉着她去吧台，神秘兮兮又紧张的样子引得她笑：“做了亏心事吗？”
　　吴敏娜干笑：“杨卓联系我了。”
　　程舒曼挑眉，手指在吧台上敲着。“今天主打什么酒？”
　　厉泓看了眼旁边，调酒师在给别人调酒。“龙舌兰。”
　　“一杯。”
　　“两杯！”吴敏娜说。

　　厉泓看了眼吴敏娜，视线回到程舒曼身上。他拿出调酒器，开始调酒。

　　“杨卓让我劝你回去。”吴敏娜心虚地笑。
　　程舒曼转动座椅，单手撑在吧台上，托着左脸看着故事墙那边的女生们。“他是没新闻了吧？”
　　吴敏娜扫了下额头，“他说，你不回去的话，真的没哪个公司报社要你的。你真不回去吗？”

　　厉泓调好了酒，将杯子推到她面前。她偏过脸，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他微低着头，视线昏暗，看的也不清楚。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你说我该回去吗？”
　　“不该啊。”
　　“不该那你还跟我提他？”

　　吴敏娜接过厉泓推过来的杯子，说：“我是担心你的工作。”
　　“大不了不当记者。”程舒曼一口喝完龙舌兰，“我就听你的，去写小说。”
　　吴敏娜刚喝的酒被呛了出来，她急忙忙抽了吧台上的餐巾纸擦着嘴，“写小说？”
　　“嗯哼。”
　　吴敏娜笑起来，“写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啊啊啊，对了，最近热播日剧，叫什么帅气和尚爱上我，要不你试试这个题材？”
　　程舒曼笑，转过脸，将杯子放到调酒师面前。厉泓正好抬起头，对上程舒曼的笑容，愣神了几秒，接着开口问：“还要？”
　　程舒曼这才看向面前的调酒师，挑着眉，戏谑地看着他：“你还是调酒师啊？”
　　“今天人多，我来帮忙。”

　　程舒曼看着他，笑：“嗯，今天人是挺多的。”说着，用指甲敲了敲杯壁，“再来一杯吧。”
　　吴敏娜“啧”了几声，对厉泓说：“别别别，喝一杯就行了啊。”她伸手去揪程舒曼的下巴，“你看看你张脸都被折腾什么样了。”
　　程舒曼翘起腿，用脚尖踢了下吴敏娜，“我这张脸啊，化妆了照样漂亮。”
　　吴敏娜嫌弃地松开手，“厚脸皮。”

　　故事墙那边的人渐渐少了些。程舒曼烟瘾犯了，又不能当着吴敏娜抽烟，只得找事做，她起身去故事墙那儿转，没事找吴敏娜要硬币开抽屉看故事。

　　吴敏娜干脆把钱包塞她手里，“你自个看，我跟小弟弟聊会天。”吴敏娜最近真是到处留情，连旅店里的服务生小弟弟都不放过。

　　程舒曼随着感觉开抽屉，看了几个故事后，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她拿着信封坐到故事墙旁边柱子下面的沙发椅上慢慢看。

　　每个人的故事都不一样，几句话里的感情都可以是各种各样的。比如这封，上面画了个漫画人物，下面的字体是端端正正的学生字，一看就是女学生写的，里面写的是她对某个男生的暗恋情愫，说即将要高考了，要分别了，不知道能不能上同一所高中，如果有一天她要是看不见自己心爱的男生了怎么办？又害怕现在告诉男生的感情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做不成朋友了那又该怎么办？

　　端端正正的字体里透着小女生紧张又憧憬的纯粹的喜欢，真是美好啊。

　　程舒曼越看越上瘾，看完一封就放回去，又投硬币接着看。
　　她翻到了一封字体很小很小的信，字体不是很好看，潦草又急促，看得有些费力。

　　“生活太难了。
　　怎么这么难啊。
　　每天早起上班，很晚才下班，每天都好累。
　　生活一点都不美好……”

　　这不是故事。或者说，这里每张信封里的故事都是真真实实的感受。

　　再往下看，是写信人在这里发泄，发泄被性侵的痛苦……

　　程舒曼下意识抬起头看周围，没人在旁边她才继续看，在同一个抽屉里翻到了同样的笔迹，依旧是与性侵有关。对方似乎还是个学生。

　　程舒曼收好信封放回去。
　　她摸了摸钱包，没硬币了，回头看向正和服务生小弟弟打得火热的吴敏娜。

　　“不看了？”厉泓手里拿着对讲机，他走到圆柱边，俯身捡起地上的纸屑垃圾扔进垃圾桶内。

　　程舒曼抬起头往上看。
　　到了晚上，玫瑰旅店顶部的灯就是一朵白玫瑰的形状，白玫瑰混在红墙内，真刺眼。她问：“这个故事墙，谁想出来的啊？”

　　厉泓抬手摸向故事墙。“一开始这儿贴的都是便利贴，密密麻麻的，都贴不下去了，后来有人就提了个意见，说把这里改成抽屉，砖块大小就行，让人花钱买信封，就跟去邮局去邮筒里投信一样，和以前一样，便利贴变成信封，没有地址的信封，简单的一句话慢慢也变成了长篇大论。前几年有个作家写了一本书，叫《解忧杂货店》，吧，店里有几个员工看过了，就提议让员工也去看故事墙里的故事，如果遇到了自己能帮忙解决的烦恼，就会在信封里接着写，就像一对陌生的笔友一样。”
　　“听起来，好像挺有意思的啊。那你呢，你看过这里的故事吗？”
　　厉泓笑笑，看向她，不答反问：“刚刚看了那么多，有看到别人的烦恼吗？”

　　程舒曼双手抱胸，侧过身，肩膀靠墙。“烦恼有，幸福快乐也有。这不是看故事，这完全就是分享嘛，只不过要花一块钱。”她看着他，视线落到他手里的对讲机，“你是服务生吗？”

　　“不是。”
　　“店里老板？”
　　“不是。”

　　程舒曼站直身子，“你长了一副奶狗相。”
　　“什么？”
　　程舒曼笑起来，问：“你几岁？”
　　厉泓看着自己肩膀上的手，轻声回答：“二十四。”
　　程舒曼上下打量他。身材纤瘦，宽肩膀抵掉纤瘦这个弱势，看起来也就没那么瘦了，下半身倒是挺长的，脸太小，比吴敏娜还小，似乎还有婴儿肥，看起来蛮乖的，真应上吴敏娜说的那种奶狗相。单眼皮男人见过不少，就没见过长得这么乖的单眼皮男生。

　　“长得这么乖，怎么就抽上烟了呢？”程舒曼往前走，手指在他肩膀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比起我，你抽烟过肺更严重啊。”她收回手。

　　她走到他身侧时，稍微阔起来的裙摆擦过他裸露出来的脚踝。
　　轻而痒。
　　不经意却又像有意。
　　两秒不到，裙摆带起来的涟漪激荡的范围却越来越大。

　　厉泓叫住她。“程小姐，今晚有大雨，记得关窗户。”

　　程舒曼停住脚，微微侧转过身，回头看他。

　　“谢谢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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