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知味

　　胡天一紧紧拽着我的手，我不得不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黑黑的脑袋，带我向街灯走去。

　　“你先放开，手痛。”

　　他沉默着，一声不吭，仿佛面前散发着昏黄的灯光的街灯才是他会说话的朋友。

　　我挣了挣，他的力气太大了，就像一块石头，我根本就挣不开。

　　他黑黑的脑袋，就像个固执的石头。

　　我在后面偷偷就笑起来。

　　终于，他放开我。

　　灯光照在他黑色的头发上，显得发质格外柔软舒松。

　　他闷闷地问我：“你又笑什么？”

　　我当然不能跟他说我笑他像颗茅坑的石头。

　　瘪着嘴，和他说：“我没笑，你看错了。”

　　他很高，我站在胡天一面前，就像一个矮冬瓜，脑袋只到他肩膀。

　　他靠近一步，我鼻尖袭来一阵沐浴露的香味。

　　“楼知味，你别难过了。”看得出来，他平时虽然挺顽劣的，但此刻是真心地安慰我。

　　“你哪看出我难过啦？”我笑了笑，装作没事的样子。

　　“本来还打算请你去吃好吃的，没想到你不难过，那应该不需要了...”胡天一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作势往家的方向走了两步。

　　“诶！我要吃。”我拉住他的衣袖，说道。

　　他摊摊手，表示，“没有了。”

　　我跳上去，一手捏住他的右耳朵，威胁道，“有没有？”

　　他像只偷了腥的猫一般，嘴角的酒窝在昏黄的灯光下，有那么一点迷人。

　　讨饶，“有有有，楼知味说有，小的怎么敢说没有。”
　　据说这是一个全江浙最好吃的烧烤摊，是否真是这样，我也无从考究。

　　反正从胡天一亮晶晶盯着烧烤摊的眼睛来看，得证实此言可能非虚。

　　匆匆从家门口奔来，连宽大的校服都没脱下，我俩就瑟缩着肩膀，看冬季里冒着烟的烧烤摊，大叔忙忙碌碌，手里拾掇着我们的食物。

　　“真不吃鱿鱼？”我问他。

　　他像个怂包一般怔怔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吃。”

　　“这么好吃，多香，吃嘛！”我故意拿了一串香喷喷的鱿鱼，在胡天一面前晃了晃。

　　他的脸皱成一团，苦瓜脸一张。

　　赶紧撇撇手，眉头皱得老高，“快拿走。”

　　我心上一计，像到个招数。

　　突然发难道，“你不吃，我就走了。”

　　他有些急，拉住我的手臂，问道：“来都来了，你还回去？”

　　我摊摊手，“那你吃了，不就成了，嘻嘻。”

　　他皱着眉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鱿鱼，一咬牙，说道：“我答应你吃了我最讨厌的鱿鱼，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好奇，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感觉有点想笑，问，“什么条件？”

　　“别再晚上一个人偷偷对着你爸的牌位哭了，以后你想哭，就叫我，我来带你吃好吃的。”

　　他摸了摸后脑勺，像倾诉了心事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地瞟着我，好像怕我一个不高兴，就转身走了。

　　我的心里像注入了一股暖流，冬天呵出的白雾都变得像甜甜的棉花糖。

　　我看着他的眼睛，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好啊。”

　　我笑一下，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像喝到了他酒窝里的酒一般。

　　说他的眼睛是夜空里最亮的星星，也不为过吧。
　　最后他龇着牙咧着嘴把那串他说难吃的要死的鱿鱼一口一口吃完了。

　　我透过白色的雾气，看了看天空，这个冬天，好像也不是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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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些反常，连梅姨都不知道我妈妈去了哪里。

　　梅姨说妈妈早上很早就出门了，还以为她是去散散步，做做晨操，没想到到现在晚上八点多了她都没回来。

　　我找遍了家里的房间，可还是没有妈妈的影子。

　　一阵阵寒意涌上心头。

　　在这个略显寒冷的年代，手机还没有那么普及，想要联系上一个失了踪的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坐在客厅里，感觉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

　　梅姨一直握着我的手，安慰我，“知味，你别担心，舒馨她肯定有事儿耽搁了，应该马上回来。”

　　我的预感一点都不好，甚至很恐慌，就像爸爸去世的那个晚上，连夜色都像吃人的野兽。

　　时间滴答滴答地转动，我的心情也随着时针的转动越发沉入谷底。

　　昨天妈妈与平时根本就没有什么不一样，也没跟我说起过今天会去哪里。

　　就算有事，她也会提前跟我说，让我放心。

　　今天，很反常。

　　胡天一推门进来，他递给我一张单子。

　　“我还以为这会是什么信封，一看，原来是...”

　　我赶紧将单子拿过来，白色的单子上写着“z省医院。”字样，是一张挂号单。

　　挂的是，肿瘤外科。

　　患者姓名写着---“舒馨”

　　我后退两步，脑子一团乱。

　　嘴巴哆嗦着，问梅姨，“妈妈生病了吗？”

　　梅姨也是一脸的震惊和惋惜，“知味..”

　　我摇摇头，说道：“这...不可能，梅姨...不可能。”

　　“去医院看看吧。”胡天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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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离省城的医院很远，晚上八点多，公交都停了，想去医院，似乎也是一件难事。

　　但妈妈，还是杳无音讯。

　　等不及了。

　　我拿出妈妈放在客厅里的一本电话簿，打给了其中一位联系人。

　　徐叔叔。

　　半个小时后，我坐在徐叔叔的车子里，心里的焦虑几乎将我淹没。

　　夜色里的z城，就只有黑色的道路和微微泛蓝的天。

　　公路旁的树飞快的地从身边划过去，划过去，成为黑夜里的一块布景画。

　　我靠在车窗上，不知该作何想象。

　　妈妈此时，在哪呢。

　　她是否也像我一般彷徨无助。

　　爸爸走后，我心里就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好妈妈。

　　让她过上好的生活，不用再饱尝思念之苦。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车子到了省医院楼下。

　　我跳下了车，直奔肿瘤外科，一路问，一路走到护士台，哆嗦着手，从包里拿出妈妈的照片，询问在座的护士。

　　其中一位眼尖的护士立马就认了出来。

　　“我见过这位患者，是中午来的医院。”
　　我心里终于又了着落，“她的病情怎么样？”

　　护士有些为难地说道：“不好意思，这个我们不能透露。”

　　“我是她的女儿。”我有些祈求地说道，只希望她能给我一丁点信息。

　　“这...不行的，医院有规定...”

　　“知味，我们再另想办法吧。”梅姨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冷静一些。

　　其实眼泪一直在我眼眶里打转，我一直忍着，不想落下泪来。

　　我希望此刻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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