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妖记

　　夜幕将临，山后半沉沦的夕阳向这个大地施舍着它最后的余温。

　　清福镇的街道交汇口处的中央广场聚集了一群人。

　　老人、举着火把的青壮年、抱着孩子的妇女、还有站在正前方的镇长，他们面对着广场中央老旧的台子，眼神中闪着诡异的光。从远处看像是一群脑袋没毛的秃鹫在等着不劳而获的腐烂食物。

　　污迹斑斑的台子上放了一具尸体，是昨晚在家中断颈惨死的刘大壮！

　　“按照习俗，刘大壮应该入土为安，但近日我清福镇灾祸不断，恐是我等愚民做事惊怒了美玲河中的神使。今日由我做主，将刘大壮的尸体火化，其骨灰洒进美玲河中，以平息神怒。”镇长站在台前，说话声音激昂有力。

　　阳光洒在镇长发丝上，为他灰白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光。

　　镇民们应和的神情麻木至极，仿佛现在躺在他们面前的尸体不是他们平日的亲邻，而是案板上一块任人宰割的死肉。

　　“烧了吧！”镇长挥了挥手，最近的两个手举火把的青年人就向台子走了过去。

　　正当火把上的火苗将要舔舐到尸体下铺垫的干草时，一声凄厉的喊叫声传来。

　　“你们干什么？”刘大壮的妻子疯狗一样的扑过来，她用力推开挡在面前的两人，跪着尸体边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相公，相公，呜呜呜，你就这么走了，你和女儿就这样狠心的丢下我走了，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啊，呜呜呜。”

　　围观的镇民们表情麻木，镇长示意两个妇女过来把正在哭喊的女人拉走。

　　“不，不，你们不要碰我，这一切的罪孽都是你造成的。”刘妻挣脱两人的牵束，用手指着镇长的鼻子疯狂的大喊。

　　“你不要胡说，”镇长一脸淡然无畏的表情，用略带无奈的语气劝说着：“刘氏，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做人要凭良心，不能血口喷人啊!”

　　“今天大家伙儿都在这看着，火化刘大壮，平息神怒。”

　　不顾刘妻疯狂的撕骂，镇长接过火把，想要亲自动手。

　　“住手！”一粒石子打过来，正中镇长举着火把的那只手腕，镇长吃痛扔下火把，看向来人，脸色突变。

　　新之、古旱莲、老西从人群中间走了出来，身后的川芎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个头戴斗笠的人紧跟着。

　　“镇长，你未免也太心急了吧。”古旱莲抛了抛手中的小石头，语气不善。

　　“你们……”镇长强作镇定的说：“各位先生是来除邪祟的，这些事就不劳各位先生费心了。”

　　“镇长这话就客气了，既然叫我们来帮忙，就要帮到底嘛!”古旱莲毫不客气地回到。

　　“镇长，我们来是想请你求证一件事，”新之拍了拍古旱莲的肩膀，语气冷冽地说。

　　“不…不知先生所为何事？”

　　“刘夫人，能把下午在河边说的话在这里给大家复述一遍吗？”新之看向跪在地上的刘妻。

　　见对方只顾抽泣，新之上前扶起她，看着刘妻胆怯的眼神，新之点点头鼓励到：“看着有这么多人，就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吧。”

　　“她已经疯……”镇长神情有些慌张。

　　“无妨，你且慢慢说。”新之打断镇长的话，态度强势。

　　“别怕，有我们在这。”古旱莲挡在镇长前面，防止他再耍什么小动作。

　　“说吧，实话实说。”

　　女人看向面前的这些人，刚擦干的眼眶不禁又湿润了，她转过身面对着面无表情的镇民们，嘴唇颤抖。

　　“我的女儿，我的丈夫在这段时间先后离开了我，他们死的冤啊，死的冤，呜呜呜呜呜……这些债不应该是他们去偿还，应该是你，是你害死了美玲！”女人的手指向了古旱莲身后的镇长。

　　镇长的脸色铁青，他不停的吞咽着口水，仿佛对刘妻接下来要说的话心知肚明。

　　“三十年前的那场瘟疫，不是美玲的过错，是你栽赃陷害，往美玲熬制的药汤里下毒，才导致了那么多人病发而死。就因为美玲不随你意，不愿意嫁给你，你就无耻的栽赃给美玲，然后让你父亲煽动大家将美玲封定在棺材里，沉入河底，还美名其曰的建石碑纪念她，其实你是害怕美玲含冤而死来报复你，你让镇里的刘半仙在石碑内部打造了镇压美玲的灵牌，想让美玲在河中永世不得超生。你的计谋得逞了，却没能料到三十年后石碑被山上的泥石流冲破，内部的灵牌失效，现在刘半仙已经死了，你没办法再次镇压，怕被报复便把责任推给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你休要信口开河。”镇长想做出最后的反抗，却被古旱莲扼制住了双臂。

　　“镇长，你这小身子板，我轻轻一掰就能掰断，你信不信？”古旱莲唬到。

　　女人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和灰继续说到：“刘半仙只有一个徒弟，就是我丈夫，三十年前打造那个石碑的时候也只有我丈夫一个帮手，可惜刘半仙去世的早，我丈夫又学艺不精，只能回家种田养口。美玲记恨我丈夫，记恨我们一家，记恨我们镇里所有人，她要来杀我们，我们都要死，除非把这个罪魁祸首给揪出来，献给美玲，求她原谅我们犯下的罪孽。”

　　镇民哗然，他们窃窃私语到，有几个年纪大的老人眼神明显充满了恐惧。

　　看到他们这个反应，新之猜想三十年前的事十有八九就如刘妻所言。

　　“大家不要相信这个女人，她已经疯了，她就是个疯子，大家不要相信她。”镇长此刻已经完全乱了阵脚，惊慌失措地解释到。

　　“你说她说的话不能信，那这位呢。”川芎搀扶着一位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女子戴的斗笠遮住了她整张脸，看不清面容，尖细地声音从斗笠下面传出来：“我也是见证者。”

　　镇长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双手紧握又无力的垂下，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丝毫惊慌，他平静的看着这个带着斗笠的女人，等着她的下文。

　　女人往前走了两步，面对着全部人将自己头上的斗笠给摘掉了。

　　“啊!妖怪啊！”

　　人群尖叫声此起彼伏。

　　站着的这个女人正是镇长夫人。

　　“大家安静！大家冷静一下！她不是妖怪，她是镇长夫人，脸部遭到创伤了而已。”老西努力维持着秩序。

　　面目可憎的女人面对这种状况没有多大反应，反正她什么也看不见。

　　“三十年前，我亲眼看见我的姐姐美玲被镇长活生生的按入棺材里，然后封死棺材沉入河底。”

　　女人平坦的脸上唯一一个小洞一张一合，传出的声音给人一种百抓捞心的感觉，但她仍要继续说下去。

　　“我姐姐一心向善，从小到大，她从未做过亏心事，为人医病问诊也是尽心尽力。三十年前，镇子里突发瘟疫，我姐姐为研制出药方，废寝忘食，却不料精心给镇民们熬制出来的救命药被坏人下了毒，镇子里死了很多人，老镇长把责任全部归咎于我的姐姐，为民除害，杀了我的姐姐。”

　　“而这个下毒的那个人，追求我姐姐不成，还煽动大家冤死了我姐姐。我想去找老镇长说明真相，也被那个人威逼利诱，他主动提出来娶我为妻，然后在新婚之夜划伤我的脸，剜出我的眼睛，砍断我的鼻梁，用硫酸腐蚀了我的脸，让我此生此世都无法见人，无法为我姐姐申冤。我只有装疯卖傻，才能苟活到今日，幸的老天有眼，让我姐姐美玲能再有出头之日，报仇雪恨。”

　　“哈哈哈，王守业，你该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了，现在我姐姐已经回来了，只有你死了，她的怨气才能消，我们才能得救！”

　　女人虽不能视物，却能精准的找到镇长所在的位置，凄厉的笑着。看着众人心里直发毛。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新之看着这个苍老的男人，佝偻的身形让人错觉他已年近古稀。

　　“没错，你们说的都没错，”镇长顿了顿，想挺起背看向大家，却抬不起头。

　　“都是我做的，但我也是为了全镇好啊。我承认以前是我的过错，但现在，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河中冤魂到处杀人索命。我想制服她，保护你们大家啊。”

　　“少说好听的，你自己一个人去死就好了！”镇民中不知道谁提出的主意，立刻遭到大家的附和。

　　“对，你自己去死吧！别牵扯我们！”

　　“赶紧死去吧！”

　　“人渣！败类！居然还是镇长！”

　　“呸！真不要脸！快去死吧！”

　　……

　　镇民们的谩骂声让镇长停止了任何辩解，他的背脊更弯了，风吹过衣角，镇长落魄的犹如丧家之犬。

　　眼看着人群已经冲上来，妇女们撕扯着镇长的头发，壮丁们对着他拳打脚踢。

　　“大家冷静！”新之和古旱莲全力维持着秩序，奈何镇民像是失去理智一样疯狂涌上来。

　　“大家冷静！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河中冤魂还在，她可能会继续杀人。”镇长夫人大声说到。

　　“对，我们可以帮助你们镇压她，只要你们配合。”川芎赶忙接到。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不知道是谁突然喊到：“既然是他一个人的错，怎么不把他丢到河里。”

　　“对啊！”“对啊！”

　　“不是大家想的这么简单，妖魂若是想要镇长一个人的命还不容易，但她还是会继续害人，现在就是要把她引出来，诛杀她，为大家永绝后患。”古旱莲话一出口，立刻遭到人群的拥护。

　　“先把镇长关起来，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新之看着众人，心情有些复杂。

　　太阳已经落山，天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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