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92

　　妈妈对办厂这种事情特别抵触，她喜欢安安稳稳拿工资，之前自己跳槽已经是很破格的举动了，现在看到爸爸把赚的钱都投进饮料里了，急得几天都睡不好。

　　“你说你做什么生意呢，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那么些钱，不放银行存起来都拿去投资。现在天气这么冷，谁喝饮料啊？而且谁舍得天天买饮料喝？”妈妈成天操心这事。

　　“钱就是花的，用完再挣，你看哪个有钱人是省出来的？”爸爸不以为然。

　　“小富靠省，大富靠命。”妈妈赌气道。

　　顾婷婷赶紧出来打圆场：“妈妈，我们数学老师说以后利率一年比一年低，把钱存银行最不划算啦。”

　　妈妈奇怪地说：“你们数学老师上课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说啊？”

　　顾婷婷眨眨眼：“那是我们老师学识渊博。”

　　妈妈生气道：“你们父女俩一个鼻孔里出气，我一个人是说不过你们了。”

　　顾婷婷给她揉揉肩膀，撒娇道：“我们这是相应改革开放号召，爸爸就喜欢四处走，你让他去工厂做，他肯定不乐意啊。”

　　爸爸欣慰道：“还是女儿了解我。”

　　妈妈说：“行行行，你赚的钱，随你怎么花吧。”

　　爸爸接口说：“不不不，这是你的钱，算我借的。我明年还你两倍，怎么样？”

　　妈妈被哄笑了，推推他：“一边去，我可不是开高利贷的。”

　　顾婷婷叹为观止，爸爸讨好功力比自己厉害多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过了一个新年。顾婷婷出去转了一圈，收了一轮红包回来，照例上交爸妈，因为他们也要发红包，这等于是红包交换，不算自己的。

　　“你自己留着吧。”妈妈这次很大方，“你看看他们包了多少钱，我加个十块包回去。”

　　顾婷婷打开一看，都是三十块一包。

　　“她们倒都商量好的。”妈妈斟酌了一下，加十块钱那就是四十块钱，不好听。干脆一人包了五十的红包。反正一年就一次，大方一点也没什么。

　　给顾婷婷的红包就更大方了，爸爸妈妈各包了100块，一人给了一个。顾婷婷这么些年攒攒也有个小几千块了，虽然数目还不到她以后一个月的工资，但在这个钱非常值钱的时候，也算个小富婆了。

　　过完年，饮料厂渐渐上了正轨，它现在有瓶装和软包装两种，瓶装的销售渠道还是以前的，厂长试着让店家卖卖软包装的看看怎么样，陆陆续续卖掉一点，库存还是有积压。爸爸不着急，他打算等开学了去学校周边的小卖部做个代销点，可以先拿货后付款。他想店家没啥理由拒绝，多一个产品谁会拒绝呢？

　　结果人家还就拒绝了。

　　爸爸是在开学后的某一个春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去谈生意的，他穿了新买的白衬衫，里面藏了一件低领的棉衣，外面套个夹克，特别神气地去了顾婷婷学校门口那一排小店。

　　这种面向学生的店也就做上学放学两个时间段的生意，平常时间都是冷冷清清的。爸爸走进去朝人笑一笑，然后递上一支烟，“生意怎么样啊？”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爸爸，接过烟，爸爸给他点上了，他抽了一口：“生意嘛，有什么怎样，就那样。”

　　“我这边有个生意，要不要听听。”

　　“有啥好听的。”那人一口拒绝。

　　爸爸也不跟他客道了，直接说：“我是那边饮料厂的，卖那种软包的饮料，我看你这边没有软包饮料卖，比瓶子方便，不用回收的。我放一点在你店里，你卖出去了给我钱，卖不出去我回收，怎么样？”

　　那人挥挥手，摇摇头，抽了口烟也不说话。

　　爸爸急了，“你这人怎么生意送到门口也不愿意啊？卖掉才给钱的呀。”

　　那人点点烟头，“我也实话跟你说，每天上我们这来推销的人有一堆，我都答应的话我这小店不成仓库了？你说你是那边饮料厂的，那边饮料厂开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小朋友来说我要买这个饮料，你放我这边就能卖出去啦？”

　　爸爸想了一下，找了张纸把厂里的电话写下来，“那行，我把我们厂的电话留给你，你想进货了就给我们打电话。”

　　那人抽着烟也不说话，等爸爸走了，瞟瞟那张纸，随手扔到里面了。

　　爸爸和厂长说要拿点库存，厂长也没在意，就随他拿了。结果爸爸让人开了一辆皮卡车，装了满满一车厢。

　　厂长一看眼珠子都要掉了，“你拿了那么多要干什么啊？”

　　“去学校门口发。”爸爸忙着装车，头也不回地说。

　　“发？”

　　“每人送一包，有一个送一个。”爸爸喘着气停了手，“先装这么多吧，不知道够不够发一个学校。”

　　“整个学校都发？”厂长拦住他，“这可不行，这白送啊，都送了还有人还买吗？”

　　“不送？人家没喝过，怎么买啊。”爸爸也不争辩，“这些就算我买了吧，你往我投的钱里扣好了。”

　　接着爸爸就和司机载着一车饮料去学校。

　　中午放学，顾婷婷刚出校门就看到有很多人围在门口不走，她不爱看热闹，打算绕着走。

　　“婷婷！”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顾婷婷抬头，看到爸爸站在车顶上。

　　她赶紧跑过去，“爸爸，你怎么来了？”一看，一车的饮料，他是打算在门口就这样卖吗？围观的人有很多，都没人买啊。

　　“婷婷，正好，你来帮我发饮料，每人一包啊，有一个给一个，让大家先尝一下。”爸爸热情地发饮料，大家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事情，一时间都没人拿。

　　顾婷婷一看，爸爸时髦了，还搞新品试用了，人家试喝就是那么小半杯，爸爸倒好，一袋都送了。车都拉过来了，车上的估计都得要送完。

　　江冬也凑过来看，看到顾婷婷问她：“他是你爸爸啊？怎么了啊？”

　　顾婷婷解释说：“我爸爸是饮料厂的，他想请大家尝尝这个饮料，好喝的话以后大家可以买。”

　　江冬狐疑地问：“不要钱？”

　　爸爸插话说：“不要钱。尝一尝，好喝的话下次看到就买一包。”

　　江冬说：“那给我一包吧，我正好渴着呢。”

　　爸爸给了他一包，其他同学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也开始踊跃来拿饮料。

　　还有刚放学的同学一出校门就看到一堆人围着一辆车，车上居然在发饮料，那场景好像书里的打了胜仗分粮食啊。赶紧看看有没有相熟的人问问怎么回事，有好心人告诉他：“上次广播里打嗝那个女的，她爸爸好像是厂长，说给我们发饮料，让我们别笑她了。”

　　顾婷婷在边上听到要气吐血了，她人还在这儿呢，以讹传讹不要太嚣张好吗？

　　由于上次的广播事件，大家对她也都熟悉，对发饮料也就没啥戒心，高高兴兴领了一袋喝了。初春的天气，运动运动出汗，站着不动嫌冷，这些孩子们整天蹦蹦跳跳的，放学的时候正好又累又渴，喝上一袋也挺好的，喝完就扔掉，也不用换瓶子，挺方便。

　　很多人下午上学的时候还特地在校门口转了一下看看有没有发饮料的，等了几分钟没看到人才作罢。

　　春天的天气不可捉摸，早上冷，中午热，上完体育课，恨不得脱掉衣服再喝饮料，但是那个发饮料的再也没来过。

　　这时同学们回过神来，这就是让他们尝尝啊，想再喝就得自己买。只能去小店里问问有没有这个饮料。

　　店主一听，这名字熟悉啊，仔细一问才知道是前几天在校门口发饮料的，他那时远远看过，觉得太傻，你都免费发了，还有人花钱买吗？

　　没想到还真有人要买了。一个两个，问的人多了店家也就留了心，他算了一下，一天就有二十多个人来问过了，潜在想买的人肯定更多，这生意真的不错。立马就想给那人打电话，找了半天忘记把记电话号码的纸扔哪里去了。

　　只能细细回忆，把场景重现，一步一步还原，那店主像法医复盘一样，站在店里边转边念念有词，他站那儿，我站我这儿，我说了不要，他就写纸条，然后我就瞟了下，往里一扔，对了，是这儿了。终于他把那纸找到了，赶紧打电话过去。

　　“喂，饮料厂吗？我要订货。”店主急匆匆说道。

　　“好的，你要订多少啊，我们是先付款后发货。过期不回收。”对面甜美的女声说道。

　　“不是，前两天有个你们的人说可以先赊账，卖出去了再给钱，卖不掉还能退啊。”店主焦急得问。

　　“不好意思，我们现在供货比较紧张，只能接受先付款后发货。”甜美的女声继续说道。

　　“那行，那你先给我来个100包吧。多少钱？”店主妥协道。

　　“好的，我们原价是五毛，100包打九折是四毛五一包。”

　　“就打九折啊？那再批多一点呢？”

　　“一千包以上是八折，四毛两分五厘，一万袋以上七折，三毛五一包。您看您要批几包。？”

　　店主细细在纸上算了半天，“算了，还是先来一百包吧。”

　　挂了电话，店主懊悔得直跺脚，要先付款呢，唉，那么多现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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