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茶七分甜

作者:臾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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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江钊说,他知道她。

      简妤先一愣,随后不以为意地笑起来。她没把这当成是江钊的恭维或好话,知道她,不是再正常不过吗。美而不自知的情况从不存在于简妤身上,坚信自己美丽的人,才可能让别人投注目光。

      简妤再瞧江钊,少年的脸上果然没有一点藏不住的雀跃,平平淡淡,像摸不着底的深潭。简妤笑得更欢快了,望着江钊,她心里的那点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
      嘻,才第一天呢,来日方长。

      小心思弯弯绕绕,但实际上两人却没说上多久的话。江钊看着简妤转回头,又甜又坏的笑容也在他面前一晃而过,后来只看到一个背影了,但江钊也猜得出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耳边是班主任陈璟在台上通知的若干事项,江钊垂眼,修长的手指夹着水笔偶尔转出漂亮的圈。而后,浅浅笑容浮现。

      陈璟是位雷厉风行的老师,讲完了该讲的事,便放学生们都走了。这会到明天正式开学,就成了学生们最后能肆意放纵的时间,同学之间当即约好了玩,新课本往书包里一塞就跑。
      先前与林扬宇约好了打球,江钊不得不等他。林扬宇逢人就熟,没一会就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嘴上叽里呱啦,手上却不见动作,一看就是聊得忘乎所以。江钊倒不至于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便坐在原位等人。
      他在简妤正后面,恰好能够看见简妤也悠哉地收拾,中途她的手机屏亮了,她停下手中动作,给对方回了一条信息。

      简妤原本也不着急回去,甚至还要约朋友一起去喝杯奶茶,但爸爸突然发给她的消息让她临时取消一切打算。
      [放学了吗,爸爸来接你回家。]
      简妤飞快回道:[就来,爸爸稍等我。]
      后面收拾的速度就快了许多。

      那头林扬宇总算想起了还有一位大佬,扭头对江钊尴尬笑着,跟有鬼追命似的,看也不看发的一叠新书,直接一口气塞进书包里。
      “走走走!江钊,我好了!”
      江钊先没应声,盯了林扬宇两秒,林扬宇都快露出讨饶的表情,才悠悠站起来。

      一阵馨香从鼻尖掠过,和它的主人一样坏心眼,江钊匆匆停驻脚步,甚至下意识对着和他面朝面的简妤伸手,不知是要扶还是要推。两人的距离近得有些过分,简妤只要再往前一些,恐怕额头就会撞在江钊的下巴上。少年坐着时只让人觉得清瘦,而当他起身,才知他挺拔得像一棵白杨。
      最后,江钊的手既没抓住简妤,也没推开她,只撑在自己的桌角。是简妤自己站定,还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他低头,看见简妤脸上还有几分未消的惊慌,夏末的热意和她的惊意在她脸颊两边各添一抹红的胭脂,就连退开的距离,也让胭脂更添朦胧。
      江钊想推镜架,才发现他这会没戴眼镜。

      江钊道:“你……”
      话才起头,简妤就已平复好,反而微笑又关切地对江钊说道:“对不起,我太急了,没看见你。江钊,你没被我撞到吧?”
      江钊只能摇头:“……没有。”
      简妤才松了口气,她这副模样仿佛真的很在意他的答案似的。
      “那就好。那我们明天见咯?”
      江钊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可言说的雀跃冷却下来。他有轻微近视,这会觉得简妤的笑容也不真切。

      简妤见面前人回答她都是简单的几个字,一副软硬不吃的难搞模样,内心里暗暗撇了撇嘴。好在他这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早在简妤预料之中,她这会也正好有别的事,否则非要心里怄气很久。

      ……

      简妤出了教室,楼梯才下几阶,便听到有人在背后喊她。
      “简妤!”
      简妤回头,少年前额的发有微微湿意,露出他乌黑的眉与澄亮的眼。天太热了,恰好一滴汗落进他的眼睛里,原先才要张口,这下却连眼睛都紧紧闭上了。
      简妤第一次见对方这么狼狈的样子,她却仗着他看不到,笑得十分开心。

      “嘶——”
      少年捂住眼睛,带着盐分的汗水渗进眼睛里,让他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更是因为在简妤面前,他尤为懊恼。

      这时,他的手背却被人轻轻碰了下。
      “周斐,纸巾给你,快擦擦吧。”

      夏天的一切都是烫的,唯独简妤的指尖似乎是凉的,周斐呐呐道谢,闭着眼睛空余的那只手摸索去够纸巾,中途不小心抓了下简妤的手指,这下周斐觉得自己的心都是烫的了。听到简妤清脆的笑声,周斐差点要把脸埋进脖子里。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周斐尴尬地擦干净眼睛,看见简妤在他下几阶台阶的位置笑吟吟地望着他,他轻轻眨了眨眼,唇未启语就先把欢喜泄露个干净。
      简妤问:“周斐,你喊我什么事?”
      听她这么说,周斐下意识先道歉:“抱歉。”可看到简妤似乎一点也没察觉他的异常,周斐的心泄了气,人也渐渐冷静下来,变回平日那个矜持又有些傲气的少年。
      周斐抿了抿嘴:“没……就是正好看见你,简妤你在一班吧,得偿所愿,恭喜你了。”
      听他的话,简妤笑起来:“谢谢你啦周斐,包括上次也是。”
      周斐勉强笑了笑,心里却不见得有多高兴,却听简妤补上后半句。
      “就是可惜我们没在一个班,不能再当同桌了。”
      这是周斐不开心的缘由,可当也从简妤口中听到遗憾后,周斐顿时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了。

      少年拳头握了又松,下巴微微扬起,作出一副矜持的样子:“没事的,我们就在……隔壁,”说着说着,周斐的表情又温柔了下来,“平时有事,你都可以来找我。”
      “好呀。”简妤笑应,而后恍然一声,“我爸爸还在外头等我,我们改天再聊吧?”
      周斐失落地垂下嘴角,但又很快说道:“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走廊上。
      林扬宇揽着江钊的肩,纳闷他怎么停下来。
      “看什么啊?”
      铁栏杆的楼梯遮不住笑语交谈的一对人,过了会,台阶下的她笑说再见,先前绑好的马尾辫是锋锐刀片,割破装载好心情的气球。

      江钊扯了扯唇,不知是嘲笑谁:“看先前急的人……原来还有空闲聊。”
      林扬宇摸了摸鼻子:“呃,是说我?”
      江钊甩开肩上的手。

      ……

      简妤出校门后很快找到了停在不远处的车。她小跑过去敲了敲车窗,里头驾驶室的男人才恍然回神。四十多岁的男人保养得宜,西装手表,连头发也梳理整齐抹上定型水。简妤的眼睛和唇随父亲,简靳明到了这个年龄,也还是个儒雅的成熟叔叔。
      见到女儿,简靳明熄灭了烟,同时把两侧车窗摇下,打开空调循环。直到烟味散得差不多后,他才伸手把副驾的车门打开。
      “宝贝,上来吧。”
      简妤进车,系上安全带:“谢谢爸爸。”

      怕女儿还闻不惯剩余的一点烟味,简靳明一边开车,一边摁开电动抽屉,对简妤说:“看看有没喜欢的味道,帮爸爸换上。”
      简妤拨拉抽屉盒,里头都是车载香水,她随手拿的一个,是很明显的脂粉女香。简妤最后挑的是一个很凛冽的香水。当她系好,雪松的冷便驱赶了车内最后一丝烟味。
      简靳明打趣道:“我以为宝贝会喜欢甜的。”
      简妤也微笑,但语气很认真:“爸爸,我不喜欢哦。”
      简靳明怔了片刻,随后笑容淡了,在等红绿灯时扭过头与简妤承诺道:“小妤,你不喜欢,爸爸保证下次你不会看见了。”

      得了爸爸的保证,简妤就像通过耍性子得到大人妥协的小孩,脸色说变就变,给了简靳明一个娇俏的笑脸,还飞快地挽了下他的胳膊:“不重要的事情而已,爸爸不用这么严肃。”
      简靳明摸了摸简妤的头,假意嗔道:“是么?娇气。”
      简妤笑着没反驳。
      但爸爸不是很吃这套?

      绿灯亮了,简靳明提醒简妤:“小妤,坐好了。”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父女两人偶尔聊天。
      简妤问:“爸爸今天刚回来?”
      简靳明点头,简扼解释道:“中午的飞机回来,去了趟公司。记着今天是爸爸的小公主报道,不就特意来接你了?”
      “爸爸真好。”

      过了跨江大桥,在二环上堵了一会,倒也赶在真正的晚高峰前到家了。
      这几年茉城大兴城建,房价居高不下,再加上多元中心的规划,城市一眼望去都是十几层打底的高楼。因此,这一小片市区的别墅群就显得格外显眼。虽然其中也有早几年开发的原因,但最主要还是简靳明的财力。

      夏末的天总是迟迟未暗,但简家却特意早早亮起了一楼的灯,营造出格外温馨的光。
      父女俩刚打开门,里面就传来女主人的声音。
      “你回来啦!”

      简妤的美貌不仅仅来自于她的父亲,她的母亲自然也是难得一遇的美人。如果说简靳明眼角的细纹还能看出他不再年轻的年龄,那女主人则分外在乎她的脸,美容院与昂贵护肤品让她看过去只有三十出头,和简妤站在一起也能算姐妹。
      谢玉雁揽着六岁的小儿子迎出来,刚刚应该是在陪小孩子玩。这会一双眼望着门口满是欣喜。

      “来,奕奕快去帮爸爸拿拖鞋。”
      谢玉雁鼓励地看向小儿子。
      小孩子大概是没玩尽兴,扭扭捏捏,并不那么干脆。谢玉雁哎呀一声,又哄道:“爸爸回来啦。”

      简靳明也饶有兴致看着两人表演,谢玉雁局促地笑了笑,目光转而看向男人身后的简妤,柳眉微微一蹙,笑着嗔怪道:“小妤怎么也不提前说和妈妈打电话说声爸爸去接你了。”
      简靳明一哂,这下子穿好拖鞋松了领带,打量了谢玉雁一番:“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今天会回来。”
      谢玉雁不敢再提这事。

      这会奕奕倒是慢半拍地跑过来了,拉住爸爸的手。
      “爸爸!”
      简靳明弯腰,单手抱起小儿子,另一只手牵着简妤,从玄关走进来。
      奕奕撒娇:“爸爸亲亲。”
      简靳明亲了亲小儿子的额头,笑着看向妻子。
      “都是报到日,你去接奕奕,我去接小妤,不是很公平?”
      谢玉雁尴尬:“嗯、嗯,是。”

      奕奕又凑过来对简妤说道:“姐姐亲亲。”
      简妤微微一笑,也亲了口爱撒娇的弟弟:“奕奕好乖。”

      随后的晚饭饭桌气氛平常。八点后,简妤去洗了个澡,回到卧室后看见桌上的手机已经收了几条消息。简妤松开擦头发的毛巾,一看屏幕,眯着眼睛笑了,心情没有先前那么糟糕。

      傍晚仅与简妤说了几句话的周斐特意又发了信息来,聊的却还是之前的内容。
      [周斐:晚上好,之前忘了问你,刚分了班,新班级怎么样?]
      周斐分了两三次发,简妤兴味地看完,坐在桌前开始双手摁九宫格。
      [还好,只和前后左右的同学们熟悉了下,现在也说不清大家怎么样,倒很担心课业,分了班恐怕就难了。]
      对面回得很快。
      [周斐:刚开始为了衔接,其实不会和高一差太多,你不用太紧张。虽然不在一个班了,平常不会的题也可以向之前一样拍给我。]
      简妤噗嗤笑了,故意隔了两三分钟回复。
      [……会不会太麻烦你啦?以前就总是打扰你时间。]
      [周斐:不会!]
      什么情绪都在这一个感叹号里暴露无遗了。
      又过半分钟,对面传过来一小段话。
      [周斐:学校特意分了两个理重班,虽然是不同的老师带,但也是存了两个班能相互比较促进的想法,老师之间也会应该也会特意协调进度。你发给我你们老师上课的题型和思路,对我也是帮助。]

      简妤这次没有拖时间,两只手飞快打完了一段看似真诚但实际上又没经过心的话。
      [周斐你实在太太太好了!谢谢你呀,是真的谢谢你,暑假那会也是,要不是你给我信心,我可能就不会报理科了。结果没想到真的理科成绩能进理重。唉,不过没能和你继续做同学太可惜了。]
      不管聊天界面那头周斐看到那句没有同班时表情又多么郁闷失落,简妤终结了话题。
      [有点晚了,我准备去洗澡然后睡觉啦。]
      对面只好回:[嗯,晚安。]

      头发都已经半干的简妤放下毛巾,拿了吹风机悠悠然然把头发吹完,才趴在床上随意划看之前与周斐的聊天记录。
      简妤决意报理科是很早就决定好的事,并不存在什么犹豫不决。只不过放假前周斐突然联络她,问简妤文理分科上有什么打算,简妤那阵子便用这话题和周斐说了不少的“知心话”。

      简妤有一个爱好,喜欢撩人。目的不是为了谈恋爱,只是喜欢撩人过程里你来我往的那点朦胧暧昧,以及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后一瞬间的成就感。
      有如夜晚的烟火,最顶端的绚烂后,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这是简妤最常的消遣和娱乐。
      且十分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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