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茶七分甜

　　单聚光给他，他是舞台上唯一的亮光。
　　相比今晚其他演出的男生，江钊一身简简单单白衬衫配黑长裤，黑白的旧色，仿佛此刻也是一两百年前。他只换了一副银细框的眼镜，镜架上的镜链长长，垂落在他笔挺的衬衫尖领边。不知是谁的主意，可实在一笔点睛。

　　简靳明来看女儿的演出，但对其他孩子的节目同样给予了尊重，基本全程认真看了下来。尽管礼堂内灯光昏暗，可他没一会就认出了台上的江钊。他讶异地笑了一声，对谢玉雁说道：“这不是妈家隔壁江婆的孩子吗。”
　　经他口，谢玉雁仔细看，才发现真是：“是呢，没听小妤说起都不知道小江今晚也有表演。”

　　简靳明却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还有些高兴。无论什么性格的父亲，只要爱女心切，都希望小公主能在自己身边多待几年，而不是早早被不知哪里旮旯的小崽子拐跑。简靳明承认江钊这少年的优秀，甚至是一眼就知不是池中物，但简妤同样表现出与他的不相熟，简靳明一颗女儿控的心顿时更舒坦了。

　　简靳明说道：“小孩子嘛，哪里什么都会回来讲，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谢玉雁没听出简靳明的话外之意，她一向搞不定简靳明几重弯绕的心，只能做到附和。这一点上，简家姐弟，简妤简直像极了简靳明，而简弈年纪还小，看不出定性。不过要六七岁的的小孩子和大人似的一坐两个小时，还是为难奕奕了。没一会，奕奕就有些坐不住了，悄悄问父母：“什么时候轮到姐姐啊？”
　　说着，奕奕看着座位上的大束漂亮花束，他还等着第一个拿给姐姐呢。

　　简靳明笑着摸了摸奕奕的头：“等这个哥哥表演完，爸爸带你出去走一走。”
　　本来奕奕这么说，谢玉雁一定第一个满足他所有的愿望，但一听简靳明主动带儿子，她就欣喜地把奕奕往他那推。谢玉雁总是神经质地认为，简靳明对孩子的爱有失公平，爱简妤远胜简弈，却不知她才是一碗水端不平的那个人。简靳明不喜欢妻子紧紧扒着小儿子，好像是什么救命稻草，即便是再好的孩子也迟早教坏了。

　　奕奕很懂事地点了点头，安静欣赏完江钊的曲子，简靳明才带着奕奕离开礼堂。

　　……

　　江钊演奏完回到后台，众人怕影响前头舞台，掌声克制，但同样热烈。今天每一个演职人员得到的待遇都是一样的，因而大家都能忘却掉江学神平日里疏冷的性格，热热闹闹围在他身边吹夸。
　　江钊微微抿唇，倒不讨厌这样的氛围，清淡笑容短暂出现在嘴角边，但又不被吹捧得忘乎所以。他向周围人简单道谢，没一会人群也散开。就还剩下林扬宇乐呵呵地跟在他身边。
　　忘了说，林扬宇的快板最后也真筛选通过，一同成为今晚的节目。林扬宇的节目放在前头热场，早早结束，这会在后台这里凑一会热闹那里凑一会热闹，闲得让人想揍。
　　林扬宇抓了把头发，男孩今晚喷了头发，但总忍不住碰它，这会已经垂下几根在前额，看过去有些不羁。
　　“嘿，今天全场得胜属我们学神了。”

　　江钊听林扬宇又在说瞎话，敷衍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在四周寻觅。偏偏林扬宇是个没眼色的，还要问：“你在找什么啊？”
　　江钊闭了闭眼，让自己心平气和：“找能把你塞去帮忙的地方。”
　　林扬宇顿时闭嘴。但马上，他就真被抓去当苦力了。前头面上装不情愿的人这会却乐呵呵地跑去了，也正是因为林扬宇性格好，才能一下子和众人打成一片。同样在这的江钊，反而在这时候显得无人问津。

　　光线不足的后台，江钊下意识地推了推镜架，手指却碰到镜链，险些把眼镜勾飞。
　　身后传来他一直假装不经意寻觅的那个人的笑语：“怎么一个人在这。”

　　江钊霍得转身。

　　简妤拥着披在身上的外套，仿佛很冷，脊背却依然挺得很直。他们这刻面对面，江钊才看清原来简妤的脖颈上可以洒了细细银粉，真是每种细节都用上为了衬托她今晚的好看。
　　细细麻麻如同蚊虫蛰咬般的痒和难受在心上，江钊发现自己也会嫉妒，嫉妒今晚可以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或共享掌声，或自然流露体贴关怀的周斐。
　　嫉妒是丑陋的情感，可也是人最真切的情感之一。

　　江钊隐瞒了刚才林扬宇还跟他一起的事实，以问代答：“那你呢？”
　　周斐怎么没有在你的身边。

　　简妤笑了笑：“周斐去洗手间。”
　　江钊颔首。所以他才能得片刻单独的短暂相处。
　　江钊有点高兴，又不全然高兴。自从他冲动下递交那份报名表起，他似乎就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他不愿意听贺铮瞎出主意，也不要靠别人的套路计策讨一个明明是他喜欢的人的欢心。喜欢是一个人的事，即使笨拙，也可以是单枪匹马的孤勇。
　　当她走近，走到面前，江钊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们彼此凝望的时间已超过礼貌的时长，江钊粉饰平静地偏了偏头，带动镜链，他恍然，也终于有了遮掩，摘下眼镜欲把镜链取下。
　　“不好看吗？”
　　他对面的人出声，江钊动作顿了顿，抬眼见她笑靥盈盈。她的眼汪汪，比灯光银粉都闪耀。江钊微微摇头，迟疑了片刻，像是在一片汪洋辞海里现找最合适的措辞。
　　“不，只是……不习惯。”
　　好在简妤也只是要一个回答，便理解点头：“难得花俏的不习惯？”她说完，自己先笑了。

　　她说准了，但江钊想了想，反而反问：“你为什么想让我带这个。”
　　简妤一边呵气取暖，一边自然而然说：“因为衬你好看呀。”久不听他应答，简妤抬起刷翘的长睫，今儿她这两扇翘的睫毛代替了她后颈的碎发，撩拨江钊心上。“就好像吟游诗人或者祷告牧师……我随便乱说，但你带它真的好看，刚才没有人夸你吗？”
　　显然，若无人附和简妤的审美，简妤就要不可置信地问个明白。她那么自信骄傲，那么可爱。

　　江钊只好点头承认有，比起亲口谈及自己的相貌气质，一个点头默认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简妤这才转而笑弯眼：“就是呀。”

　　江钊也柔和了神色。他把简妤借他的镜链摘了下来，简妤亦伸出手，一放一拿，指尖与掌心有须臾片刻的接触，轻得仿若错觉，但江钊又切实感受到对方掌心冰凉的温度。
　　她今夜这样好看，江钊却开始惦记起她受冻的身体。他真不解风情，于是不敢开口。

　　简妤才拿到手没多久，又塞回给了江钊。这一猝不及防，倒叫江钊真真切切触及她的指尖。不动如山江学神，今夜频频失态。
　　江钊听到简妤笑了一声，说不清那笑是快乐，还是有些捉弄人的坏。
　　“我要上台啦，你还给我，我也没地方放。”

　　江钊从善如流地收起，只带银色细框眼镜的他和平常便没有什么不同。
　　“那先放我的。”
　　他看了眼简妤外披的外套，上台前外套也是留下的。可他不能帮她拿这个，不合适。

　　“你去准备吧，台上加油。”
　　简妤巧笑：“谢谢。”

　　……

　　台上钢琴前坐着一男一女，小西装与白纱裙，还有默契的笑眼。周斐与简妤在市高的知名度实在高，他们登台后，场下一片尖叫。
　　陆茵茵对周斐无感，可看两人在台上如此万众瞩目，她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她与周斐简妤的节目算相似，但远没有他们亮眼，加上简妤又和学生会熟悉，便成了这下陆茵茵坐在台下的自怨自艾。
　　贺铮也是眼瞎了，非喜欢这种明晃晃的绿茶……

　　“哟，小学妹，想坐周斐身边啊？”
　　心里抱怨的那个人突然就在耳边开口，陆茵茵的惊绝对远大于喜。她瞪大眼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后排，支棱个下巴兴意浓浓盯着舞台上的贺铮。背后说人坏话，见到正主难免心虚，何况贺铮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主。
　　陆茵茵磕绊道：“没没有……我就是看呆了。”
　　贺铮叹了口气：“我也是。唉，小姑娘都喜欢周斐那型，简妤也是我的心头好啊。”

　　……卧槽！闭嘴吧！
　　陆茵茵现在觉得自己最恨的是面前这人。

　　贺铮嬉皮笑脸，但有片刻他是完全不笑的，冷漠的眼仿佛将陆茵茵一直以来的小心思看透，陆茵茵完全被摄住，脑袋一片空白，可很快贺铮伸了个懒腰，还是那混不吝的痞样。他人高马大，往那一站，挡得后面的人敢怒不敢言。
　　“走咯，给仙女送花去了。”

　　小学妹气哭了。
　　贺铮就是个混蛋！

　　贺铮大摇大摆，捧的花却贴心选了不夺目的天蓝色。但收花的，简妤实在是独一份，也做不到不特殊。贺铮无视周围各种目光以及周斐的瞪视，对捧着他送的花的简妤夸张叹气：“早知道我就送个红色的！”
　　坏姑娘今个脸比冬天白雪还白，唇比樱桃还红，玫瑰衬她才最合适。
　　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简妤的微笑差点成了抽筋，她扯着嘴角盯贺铮，温柔吐字实际上直追咬牙切齿：“我不喜欢。”
　　“哈哈哈。”贺铮笑乐了。
　　他实在难懂，说送花就只是送花，和简妤开两句玩笑，也不管她的旁边是不是有“情敌”，就自个先走了。

　　周斐恨恨瞥开眼，勉强维持了风度，没有当面哼出声。他最不喜欢和贺铮这类人打交道。
　　他想单独和简妤分享刚才成功演出的感慨，但今晚周斐注定不能如愿了。

　　紧随其后来的是江钊。
　　简妤只笑却不说话，但她注视江钊的目光却直直而专注。

　　“还给你，谢谢。”
　　但除了镜链，递过来的还有一壶保温杯的热水。周斐毕竟没和简妤同班了，他以为杯子也是简妤的，刚才恰好一块由江钊保管。或者他没想到，一心只有学习的江学神也有春心。

　　简妤讶异地盯着他。
　　如果没看错……那是他的杯子。
　　可他的神色不受影响，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规矩内，并无不妥。
　　半晌后，简妤倏地笑开，笑得今夜一切鲜花掌声灯光都不敌她这一刻惊艳。

　　“……是我该谢谢。”
　　他戴过的镜链，他用过的水杯，如今通通成了她的。

　　当简靳明他们接到简妤，看简妤穿着外套捧着鲜花还拿着保温杯，一副忙得腾不出手的样，奕奕抱着花原本要冲进姐姐怀里的动作刹住，最后改成黏糊糊抱了下简妤的腰，鲜花也改由简靳明拿。
　　谢玉雁看了女儿的模样，笑了：“怎么这么多东西呀？”
　　简妤弯唇：“是朋友祝贺我演出送的。”

　　她这句话一出，多暧昧的朋友都像是真心的同学朋友。谢玉雁便没多想。简妤抚摸着散发热意的杯壁，抿唇笑的开心。

　　鲜花赞赏都是妆点，可她也收获有一杯热水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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