杌遥

　　1
　　单姽媱是一个白痴，世界上最蠢的笨蛋。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即使我见过的人很少，我也依旧确信我能这么断言。
　　2
　　我和她是在一个暴雨天相遇的。
　　当时帅气的本大爷正在雨中漫步。如果为了这点小雨滴，就要躲起来缩成一团等待天空放晴的话，那实在是太对不起我九尾猫妖的名声了。
　　而我，就是在那场雨中，遇见了这个全世界最笨的蠢货的。
　　3
　　那时的她，撑着一把小巧的雨伞，伞面上点缀着各色的彩点，在到处漆黑的风雨夜里，就像在不毛之地上盛开的满天星。
　　这个人类是脑子有病吗？我想。
　　出于好奇，我驻足在了她面前，盯着她瘦弱的身躯颤栗着等待在雨中，那把伞并不足以挡住她的全部身体。雨丝打湿了她的裤腿与鞋子，但她还是直立在那，用那双充满了希冀的茶色眼睛张望着。
　　她在等谁？
　　我抬腿走到她身前，打算近距离围观一下这个傻瓜取乐。
　　但我一走到她跟前，就被她一把抱起。
　　“你怎么在雨里面跑步呀！会生病的哦。”她用关切的眼神望着我，就像一个怜爱着众生的圣母一般。
　　这个人类是同情心泛滥了吗？
　　“喵喵喵，喵——”放开我啊，智障！
　　“……你也是一个人吗？”她将伞整个遮住我的身体，这家伙难道没发现，我的皮毛上沾着的雨滴，把她的衣服全打湿了吗！
　　“我在等一个人。”她的双眼看着我，但总觉得像是在越过我，想另一个人，“不过……他似乎今天不会来了……她可能记错了吧……记错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喵喵，喵，喵喵喵！”谁关心你在等谁，你再不把我放下来，感冒了我才不会负责！
　　“谢谢你安慰我。”对方看来听不懂猫语，我有些放弃和她沟通了。
　　不过说起来，她笑的样子大概算是好看吧。脸颊上的梨涡让她带着苦涩的笑容甜了几分，“……对了，既然你也是一个人的话……”　　对方心血来潮地对着我提问道：“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而我破天荒的，心情不错地答应了她。大概是好奇，是什么事让她这么傻呆呆地站在雨中吧。
　　4
　　不过原因我现在已经足够明白了。
　　因为她就是个笨蛋。
　　“嗯……总之先给你取个名字吧！”再把我擦干后，她茫然地盯着我自言自语道，“你那么白……要不就叫你小白吧！”
　　“喵——！”不好！
　　“不，不喜欢吗？”她被吓到的样子很呆，就差没双手抱头就地蹲防了。
　　话说为什么这句话倒是听懂了呢？
　　“那，那叫你什么呢……白雪？”
　　“……”我对这个白痴的取名水平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本大爷叫杌遥，梼杌的杌，遥远的遥。”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变成人形坐在她床上开口，以防万一她再说出那些和我气场不符的名字。
　　当然，看到对方一脸过度惊吓的表情时，我还饶有兴趣地添了一句：“是一只九尾猫妖。”
　　5
　　大概是她太蠢了吧，所以只是愣了一会儿就接受了我的存在。　　真是让人好没成就感。
　　“你的名字和我的好像啊！”她拿过放在桌上的笔，在一旁的白纸上写了几个字举到我面前，“我叫单姽媱。”
　　单姽媱，这个人类的名字比我随意取的名字还诡异，给人一种与她本人严重不符的阴冷感。
　　“我的父母都去世了，我是一个人住的。”她放下那张白纸，坐回了她身后的椅子上，双手抱膝，盯着我背后的墙壁，神情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所，所以啊！”她回过神继续说道，“我真的很开心有人，不对，有猫愿意和我一起生活。”
　　啊，是吗？她现在的心情是开心吗？
　　6
　　“对了！对了！”单姽媱兴奋地喊住了打算去巡视一番未来住所的我，“我可以叫你‘遥遥’吗？从来都没有人愿意让我叫他小名呢！”
　　“……”我神情复杂地望着对自己说出了足够令人心生怜悯的话语，却毫无自觉的对方，“随你便。”
　　“那你叫我‘姽姽’吧，为了和你的‘遥’分开。”
　　“不要，好恶心。”我以最快速度打破了对方的妄想。
　　“那你要怎么喊我啊？先说好，我可拒绝直接喊全名！”
　　“……”我朝她的方向看去，和她对视了许久，看到她毫不放弃地盯着我的双眼，突然恶趣味发作地几步走回她面前。
　　她的眼睛被暖橙色的灯光镶上了层金边，流光溢彩得像是块上等的玉石，我笑着盯着它们，开口道：“‘傻逼主人’，怎么样？”
　　趁她还怔愣着毫无反应，我跑出了房间。果不其然，几秒后，房间里传来了我的新任笨蛋主人的声音：“啊——白痴杌遥！亏我还打算给你买最贵的猫粮！”
　　哼，愚蠢的人类啊。九尾猫妖像是需要猫粮才能活下去的垃圾吗！
　　我摇动着我的尾巴悠闲自在地拍打着阳台的地板。
　　不过，这种生活大概也不错吧，我看着已经不再下雨的晴朗夜空中，不时闪烁着星光。　　
　　7
　　然而这种想法很快就破灭了，因为我的蠢货主人。
　　“杌遥杌遥！”因为我不愿意喊她“姽姽”，她也不愿意单方面喊昵称，所以又叫回了我的本名，“他和我说话了！他和我说话了哟！”
　　“他？”我百无聊赖地叼着小鱼干，看着过于兴奋的对方，完全跟不上节奏。
　　“对啦，我还从来没和你提过他呢！”她一脸幸福地笑眯起双眼，脸颊上的梨涡今天却让我莫名心生不爽，“我那天在雨里等的就是他，我最喜欢最喜欢的学长！”
　　“单恋？”我丢开咬了一半的鱼干，突然觉得没有了胃口，“让女孩子大晚上站在倾盆大雨里等他，结果最后却连来都没来，这种男的有哪一点值得喜欢的。”
　　“那只是我的朋友记错了而已！”她焦急地辩解道，就像不愿意自己被误解一般，为另一个人辩解着：“他当时根本不认识我！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是是是，很好很好。”我敷衍地回答道，并起身打算离开这个房间，却又被身后的对方喊住了。
　　“对啦，我今天下午有事，可能要晚点回来……这袋小鱼干留给你，饿了的话，你就先吃吧！”　　这么快就约上了？我接过她递过来的塑料袋，心烦意乱地胡乱答应后就离开了。
　　阳台往日舒适的阳光，今天却显得过于晃眼。听着防盗门关闭的声音，我靠在阳台上赌气。
　　既然你已经有人陪着的话，也就不需要我了吧？
　　如果我要是继续在这，是不是就算是读不懂气氛了？
　　反正今晚她肯定回不来了吧，说什么可能会晚点回来。那种人渣，肯定会留她过夜的。
　　越想就越觉得烦闷，等我反应过来时，雨点已经滴到了我脸上……我这才发觉我已经走出了家门，而天空再一次下起了大雨。
　　就像那晚上一样。
　　不过今天的她肯定很开心吧。
　　我不自觉地走到了初次见面的地点，当晚不断张望的身影已经不在了，街道上只有稀少的几个人影撑伞走过。
　　也不知道那个人渣，会不会打完炮就立刻翻脸不认人让她回来。　　这么大的雨，她肯定会着凉的。　　上次那一晚后，她就难受了好久。　　所以说，我才讨厌夏天啊！
　　自顾自地下雨，又自顾自地放晴。
　　给我稍微在意一下别人的感受，烦死了啊！
　　8
　　好吧，其实在雨中漫步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我承认。
　　任由雨水顺着自己的脸颊滑落，冰凉的水珠还可以让你的大脑更加清醒。
　　为什么这么难受呢？
　　她现在很幸福，我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啊。
　　这个笨蛋，竟然能够找到幸福了。
　　是因为对方是个人渣吗？　　大概是那样吧，不，肯定是这样了。
　　她要是被抛弃了，肯定又会很伤心了。
　　说起来，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哭的样子。她只会略低着头，视线飘忽地盯着墙壁，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静静地，静静地擎着一抹淡淡的苦笑。
　　我不希望她那样，一次都不希望。
　　要说为什么，因为那样我会不舒服啊，我会不知道为什么难受啊！
　　她应该一辈子开朗活泼地前行，苦涩与悲痛，一点都不适合这个笨蛋。
　　一点都不。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千载难逢地感冒了。因为我，听见了那个白痴主人的声音。
　　“杌遥——！”
　　我茫然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惊讶地发现对方没有撑伞地向我跑来，发丝已经完全被淋湿，全身上下见不到任何干的地方。
　　“我靠，你是脑残吗！”我赶忙随便变了把雨伞给她撑住，她却毫不在意地一把抱住我。
　　哎？
　　为什么突然要抱住我？
　　为什么我会突然觉得烦躁的心情突然全部消失了？
　　“对不起，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啊。”我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有些纠结是不是应该抱上去。
　　但她却像没听见我说话的样子，继续向我道歉：“求你别离开我……对不起，我，我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那么久了……我会换，换一份兼职的……求求你，只要，只要你不离开我……杌遥，不要离开我，只有你了啊，我只有你了……”
　　对方声嘶力竭地哭喊和湿透了的衣物，让我产生了严重的负罪感。
　　原来她也会哭的，可是，惹她哭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我啊。
　　不过，“等等，你说兼职？”
　　“……对啊。没有兼职，我哪有钱给你买那么贵的猫粮。”
　　神啊，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么笨呢。
　　“所以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抱住她，“我都跟你说了几百遍了！九尾猫妖不需要猫粮！”
　　“可是，我是你的主人啊。作为你的主人，却不给你东西吃，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笨蛋，干嘛给自己加无意义的负担……”对于我而言，你能够多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
　　“总之，你想我怎么样都好。”她抽噎了一下，“只要你别离开我，怎样都好。”
　　“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亲人？
　　亲人。
　　亲人对我而言，似乎是个很遥远的存在。到底是多久以前就去世了呢，我那些所谓的亲人。
　　反正已经久远到，我连他们的样貌也一点都记不起了。
　　这种陪伴所产生的依赖感，就是亲情吗？
　　是因为真的太久了，我已经根本记不起来，亲情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吗？
　　这就是亲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迟疑。
　　9
　　我的智障主人从那天以后，就时常和我炫耀着她和那个人又见面了，又说了一句话，这些种种让我觉得她可怜的话。
　　大概只有像她这样的傻瓜才会为这样的事高兴了吧。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理干净了书桌，说要开始好好学习。
　　“你终于放弃你的谭陆离了？”那个人的名字叫谭陆离，真的是有够光怪陆离的名字。
　　“他毕业了。”对方露出向往的神情，“我打算和他考同一所大学，这样就又可以见到他了！”
　　“他去哪了，T大？”我随口问道。
　　“S大。”
　　“……那按你的成绩不是很轻松么！”我疑惑地坐在桌边随手吃着猫粮。我的主人虽然是个笨蛋，但却在学习上很聪明。
　　我非常希望她能够分点智商到感情上，那样我也不用一直担心这个白痴了。
　　“就算那样，也要以防万一嘛，不然不小心落榜就惨了。”
　　“……我倒觉得，你就算发挥失常也进的去的。”明明可以考到更好的大学的。
　　所以说，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10
　　事实证明，我有一定的预言天赋。
　　我的主人轻轻松松考过了分数线。
　　其实她甚至可以去T大的，却因为她的志愿，去了S大。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你这么笨的人！”我戳着她的额头泄愤。
　　“啊呀，你不要再戳了！”她拍开了我的手，“杌遥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要我怎么跟你解释啦。”
　　“爱情这种东西啊，它就是这么盲目的！”
　　“那我宁可一辈子都不懂爱，谁要脑子变笨啊。”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到底怎样算是爱呢？
　　我真的……会爱上什么吗？
　　11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
　　你要谅解，毕竟对于九尾猫妖而言，时间是个很没有意义的概念。
　　总之啊，我的脑残主人成功地追到了她心爱的那个人。
　　然后啊……
　　那个笨蛋就变得更傻了。
　　“杌遥，我跟你说啊——他今天……”
　　“算我求求你了，我的二百五主人啊。”我伸手堵住了我的耳朵，“不要再讲你和他的约会了！这几天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了。”而且很难受。
　　“哼——难得想分享一下我的喜悦。你不听就算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听到这些事，都会觉得心脏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的烦闷与暴躁。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她太烦了，我不喜欢听这些吧。
　　不过没办法，谁叫我的主人是个白痴呢？
　　我还是谅解一下她吧。
　　等明天，等明天她回来再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就勉为其难坐下来好好听吧。
　　12
　　“杌遥……”她今天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地就像生了重病。
　　“喂！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我焦急地伸手碰她的额头，“没发烧……你哪里不舒服吗？”
　　“……杌遥，”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你有能力，让一个人起死复生……吗？”
　　“……”因为她的神情，我不自觉地选择了我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语句，“去复活一个人……会遭天谴的，而且至今，没有人……做到过。”
　　但我大概还是太不会说话了，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就像是用铅粉在脸上抹了一层又一层。
　　“那你，那你可以治好一个人的心脏病吗？”
　　“谁有心脏病？”
　　“……能不能？”
　　“…………”
　　我第一次感到我似乎没有一点用处，“……抱歉。”
　　“没，没事啦。”她听到我道歉，反而扯出笑容来安慰我，“那不是杌遥的错。”
　　我突然发觉，我好像从来没能帮上她什么。
　　明明她这么笨，我却连像她这么傻的人的忙，都帮不上。
　　一股无力感冲击着我的全身。
　　我为什么这么没用呢。　　 13
　　“杌遥，”她看到我跑来，冲我笑了起来，脸上的梨涡凹陷着，眼神中带着些许释然与狡黠，“最后还能见你一面，真好。”
　　“你他妈是傻子吗！”我因为奔跑，有些喘不过气，“为什么要……他妈的，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啊！”我伸手奋力摇着她的肩，像是这样就能把她摇醒一样。
　　“因为，我爱他啊。”
　　又是这句话。
　　“等遥遥有一天爱上一个人，你就会懂我的心情了。”
　　爱。
　　就因为我不懂爱，就因为我无法理解这种名为“爱”的感情，所以就永远被你当成无法理解你吗？　　爱这种东西，为什么你要当成你们人类的专利啊！
　　爱这种东西，我肯定也有啊。　　只是，只是，到底哪一种感情，我对谁的那一份感情才算爱。
　　我的脑子混乱到思绪紊乱。
　　“遥遥，就当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吧。”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叫我一声‘姽姽’吧。”
　　“……”我看着她期待的神情，思绪突然飘到了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姽姽。”
　　为什么这么傻的称呼，我会叫的那么心痛呢？
　　“真乖。”她满足地笑了，却像是把我的心割去了一半，“抱歉啊，我作为一个主人失职了，不能……再给你买小鱼干和猫粮吃了……”她愧疚无奈地笑着，茶色的眼睛里满溢着不舍。
　　我看着她转过身去，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最终被隔在那道门后。
　　有什么湿热的东西顺着我的脸滑落，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在意了。我的心绞紧着，如同下一秒便要碎裂。
　　如果，如果真的，我有一种感情能叫做爱的话。
　　我猜，那就是我对你的感情。　　我能不能，能不能私心地，将我对你的感情称□□呢？
　　不，即使你不同意，我也要偏执地认为我爱你。
　　因为我终究还是发觉，这种感情，世界上没有任何我经历过的情感可以试用。
　　我爱你，单姽媱。
　　我爱你啊，我的笨蛋主人。　　我爱你啊，可是你到最后，却都没发觉我爱你。
　　14
　　“告诉谭陆离，让他忘了我吧。”
　　这是我的笨蛋主人的遗言。　　她爱了一生一世的人，却打算让他轻轻松松地忘了她？
　　这个人果然是世界上最傻的白痴了吧？
　　我站在病房门口，看见单人病房中，那个男人正捧着一本书，安静地阅读着。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
　　不过大概也是最后一次见了。
　　我很讨厌他，要不是为了这个人，她也不会死。
　　我又很感激他，至少他曾经答应了她的告白。
　　不然我的笨蛋主人不知道还要执着地单恋到什么时候。
　　她就是那样不愿意放弃的傻瓜嘛。
　　那段时间，她过得很幸福。　　如果她还能那么幸福，每天听她炫耀一整天，我似乎也不在意了。
　　我突然想起人类总说，他们总是直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我是不是越来越像个人了呢？　　但是，我是为了那个白痴才决定学习人类的感情的。
　　现在她不在了，这些情感我已经无人分享了，那这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不可以，换我去死呢？　　可不可以，让她再站在我面前，笑着看着我，喊一声我的名字呢。
　　-
　　“……谭陆离。”我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那人抬起头，迷茫地望着我，“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我撇开脸不愿和他对视，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他，“有个人，要我给你带句话，单姽媱她说，让你忘了她吧。”
　　我转回头，恶趣味地打算看他悲痛欲绝，或是惊讶疑惑，亦或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这方面他和我算是同病相怜了吧？喜欢的人离开了。
　　但我只看到了一片空白，那双眼睛茫然地看着我。
　　“喂！你不会是已经把她忘了吧！”开玩笑的吧，这个人完完全全把她忘了，忘的一干二净。
　　那她，不就真的像个傻瓜一样了吗！
　　“怎，怎么会呢。”对方看到我的神情赶忙解释道，“我怎么会忘了媱媱呢！”
　　我确信他忘记了。
　　那个笨蛋曾经说过，她让她的同学全都只叫她“姽姽”，就因为喊“媱媱”，就让她总觉得是在叫我。
　　我确信他忘记了。
　　我盯着眼前那人的心脏，里面跳动着我最爱的人的心脏，而这样用命来延续他的人生的那个白痴，却在他的脑海中，连一个名字的印象都没留下。
　　多么讽刺啊。
　　我苦笑了几声，转身离开了。
　　“……抱歉！”对方在身后喊住我，“我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后就忘记了很多事！你说的人她是谁，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种话！”
　　“……”我转过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有些焦躁的对方，“……只是个喜欢妄想的，单恋你的蠢货而已……你根本就不认识她。”
　　这样也好，这样我主人的遗愿也算完成了。
　　那个笨蛋可是希望你能好好地前行啊。
　　忘了她，也不错呢。
　　就这么，忘了她吧。
　　“可是，可是！”他的声音还在背后响起，只是越来越低，最后更像是一个人独自地私语，“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很重要呢？”
　　谁知道呢。
　　我装出没有听见的样子，走出了病房。
　　-
　　但在抬头的那一瞬，我差点以为神明听见了我的祈祷，我差点以为……那个已经离开的笨蛋又回来了。
　　“……你是？”对方望着我问道，手上拎着一个食盒，眉眼像极了她。
　　“来……探望他的人。”
　　“啊，这样啊。”她笑着伸出手打开了病房的门，“我是他的女朋友，我叫夏瑰。”
　　她笑起来比我的笨蛋还是差了一些，她的脸颊上没有梨涡。
　　我盯着他和她亲昵的举动，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你看，你果然就是个笨蛋啊，笨到连你爱的人也是个笨蛋。
　　他即便忘了你，潜意识却依然寻找着和你想像的人。
　　他那么爱你。
　　你们本可以，你们本可以有一个童话般幸福美满的结局的。
　　你这个白痴。
　　你这个世界上最笨的笨蛋。
　　我扶着墙跪倒在地上，任由心脏再次不断绞紧。
　　如果说，为爱付出到这份上的你，是世界上最笨的笨蛋。
　　那么，到你死后，才发觉自己爱上了世界上最笨的笨蛋的我。
　　和你比起来，到底哪一个更笨些呢？
　　15
　　从前有一个傻逼，世界上最傻的那种。
　　而我，却爱上了那个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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