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窕淑女

　　这天的雨下了一整夜。

　　甚至在梦里，陈向南都隐约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在梦里，还有她。

　　他不记得那个梦里还有些别的什么，似乎还有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又没有。她在前面笑着奔跑，偶尔回过头来看一看他——他在追，可他怎么也追不上她，有时候甚至看不见她，但下一刻，她又会笑眯眯地出现在他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拍一拍他的肩膀。

　　陈向南猛地惊醒，房间里明明开着空调，他的额头却已生出了薄薄的细汗。

　　也不知道后来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去的，陈向南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大亮。

　　下楼去吃早饭的时候，姚窕正好跑完步回来，看到他的时候轻轻笑着打了个招呼——明明外面是阴天，陈向南却忽然觉得，她像是披了一层阳光走了回来。

　　“每次下过雨啊，都特别舒服。”姚窕笑眯眯地着走在陈向南身侧，看着他一次一次举起相机，眼神里是容不下别人的认真。

　　“是。”陈向南勾唇，轻轻按下快门。

　　“从镜头里看出去和就这样看到的，很不一样吗？”姚窕倚着栏杆，轻轻把头发别至耳后，歪着头看陈向南。

　　“当然不一样。”陈向南眯起眼睛，挑了挑眉看她，“你要不要试试？”

　　“我？”姚窕眨了眨眼，片刻还是现在摇了摇头，“我就算了，万一把你的相机弄坏了怎么办？”

　　“不会。”陈向南笑了，把相机挂到了姚窕脖子上，“你试试。”

　　姚窕心念一动，转过身把相机凑到了眼前。

　　“要是觉得漂亮，觉得值得拍，就按快门。”

　　陈向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姚窕起先还不觉得什么，直到拍了几张照片，转过头去想给他看的时候，才惊觉，陈向南居然就站在她身后靠她很近，她转头，险些撞上他的鼻尖。

　　气氛陡然间暧昧起来，姚窕抬眼看进他的眼睛，她能清清楚楚地在里面看见自己。

　　“这次，”姚窕摘下相机，笑眯眯地递还给他，“也是情难自禁吗？”

　　陈向南失笑，接过，轻轻退后一步：“你可以这么以为。”

　　姚窕没说话，转回身倚在栏杆上。

　　“姚窕。”他叫她。

　　“嗯？”姚窕眨着眼睛。

　　“你为什么会开‘星河’？”

　　陈向南轻轻按下快门，没注意到姚窕微微一愣的脸色。

　　“想知道？”

　　陈向南偏头看了她一眼。

　　“那就跟我来个地方。”

　　陈向南不置可否，他没想到的是，姚窕带她去地方的居然是‘浮光’。

　　“姚小姐，今天咱们老板正好不在。”姚窕刚刚踏进店门，就有服务员走上来和她打招呼。

　　“没事，我不是刻意来找他的，我上楼。”

　　“啊，那你有事儿叫我啊。”

　　“好。”姚窕应了，转头对陈向南眨了眨眼睛，“走，上楼。”

　　‘浮光’的二楼是几间VIP的包房，姚窕带着陈向南，在一面满是照片的墙边停了下来。

　　“你看这个。”姚窕轻轻牵唇，指着一张照片给陈向南看，“这张，是我刚刚来到沉溪，认识了秦晓风之后，拍的第一张照片。抱着晟晟的那个人，是我妈妈。”

　　陈向南凝眸，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在那张照片里，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看上去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身侧站着一个小姑娘，从眉眼间便能看出来是小时候的姚窕，再旁边的男孩子，想必是秦晓风。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不记得了。”姚窕笑了一下，“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没见过我爸爸。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他因为晟晟出生的时候就有病，和我妈离婚了。”

　　“我妈就带着我们两个来到沉溪，用离婚分到的钱，盘下了一个小店面，开了一家馄饨店。”

　　“馄饨一直卖了好多年，一直到我长大，上了高中。”姚窕顿了一下，手指轻轻隔着玻璃抚上照片，“我妈是生病去世的，之前还瞒了我和晟晟好久。”

　　“瞒到实在瞒不住了啊，”姚窕垂眸，“她有一次跟我说，她这些年攒了一笔钱，留着给我们上大学用，留着给晟晟治病用。”

　　“可是结果，我们两个都没出去上大学，我就擅作主张，拿这笔钱，把馄饨店变成了‘星河’。”

　　“陈向南。”

　　“嗯。”他应得很快。

　　“你说，她不会怪我的吧？”姚窕偏头看陈向南，微微咬着下唇。

　　“不会。”陈向南放低了语气，看着她的眼睛，“她这么爱你们，一定不会。”

　　姚窕抬眼，看着陈向南好看的眉眼，还有他安慰自己的时候淡淡的语气，心里忽然一动，动作先于意识，她忽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闭上眼睛，隔着他的衬衫，把脑袋轻轻抵在他的胸前。

　　他身上的沐浴露香气很好闻。

　　他的怀抱很温暖，也很让人安心。

　　姚窕忽然想明白了，她对他早已经不止一次地心动，她何必管他要不要走，什么时候走，她只知道自己贪恋他此刻的怀抱和亲吻，她只知道，她喜欢他。

　　说出来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就这几天，她已经足够喜欢他。

　　陈向南垂眸，看着怀里的女孩儿头顶的发旋，轻轻叹息了一声，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不带任何绮思，陈向南一下一下顺着姚窕的长发，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着一个迷了路的小孩。

　　不知过去了多久，姚窕吸吸鼻子从陈向南怀里抬起头，陈向南顺势放开了她，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而姚窕的神情，却忽然一愣。

　　陈向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转身，却见楼梯上站着一个人。

　　他们都不知道秦晓风在那里站了多久，见两人转过身，他微微牵了牵唇：“来看照片？”

　　“姚窕，你还是把照片带回去吧。”秦晓风看着侧身从陈向南怀里出来的姚窕，“本来就是你的，放在这里，你下次想看也不方便。”

　　姚窕咬了咬唇，偏头看了陈向南一眼，启唇道：“晓——”

　　秦晓风却淡淡打断了她的话，轻轻牵唇：“不喝一杯吗？”

　　对于秦晓风，姚窕无法不心存一丝愧疚。

　　她知道他喜欢她，他处处护着她，却从不直截了当地摆明立场——她只好“理所应当”地接受他的好意，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机会拒绝。

　　“我知道他喜欢我，可是，他每次都会退后一步，我没办法去和他说，我其实一直把他当成哥哥，我——”

　　“这个，我没办法帮你。”陈向南微微垂眸，走在姚窕身侧，抬眼看着鸟儿从树枝上飞向天空，“我的立场不一样。”

　　“嗯？”姚窕偏头看他。

　　“我也喜欢你。”

　　姚窕猛地停下了脚步，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看陈向南。

　　后者也停下了脚步看着她，目光笃定而坦然，像是终于把压在心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心头一松，他轻轻牵起了唇，神情却是极其认真和诚恳。

　　“你——”

　　“你问过我，情难自禁的情，是什么。”陈向南抿了抿唇，“当时我没来得及回答。”

　　“就是这个。”

　　姚窕的目光越过陈向南，抬眼看着他背后的清爽蓝天，有飞机缓缓划过天际，带着一条长长的白色弧线，在蓝色的天幕中延伸，晕染开去。

　　她一时间出了神。

　　他喜欢她，这不是秘密，可当她听见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却依旧掩饰不住心底的欢喜。

　　“喔。”拉住裙摆转身，蓝色的蕾丝裙边在半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线，姚窕咬着下唇不然唇边的笑意溢出，径直往回走。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随即是一阵脚步声。

　　踏进‘星河’，风铃声悦耳，前台的小姑娘看着姚窕笑了，姚窕对着她点点头，手腕忽然被人拉住。

　　姚窕转身，看进陈向南带着笑意的双眸。

　　“上楼？”

　　“上楼干嘛？”姚窕眯起眼，轻轻咬唇，另一只手抬起了撩了撩头发，对着陈向南抛了个俏皮的媚眼：“我等下就上来啊。”

　　推开槅门，姚晟趴在沙发上玩手机，听见动静转头，笑出了一口大白牙：“姐！”

　　“嗯。”姚窕笑笑，姚晟却忽然翻了个身，凑过来要和她说话。

　　“姐，我有三个高中同学要来沉溪玩，我去接他们一下好不好呀？”眨眼睛，试图卖萌。

　　姚窕掀起眼眼帘：“什么时候？”

　　“大概十一点吧……正好去吃个饭，姐你就跟那谁……咳咳。”姚晟又眨了眨眼睛。

　　“说什么呢！”姚窕瞪了他一眼，弯起手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那你自己要小心点啊。”

　　“遵命！”

　　“咚咚咚。”

　　姚窕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门便被打开。

　　陈向南房间里的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姚窕去看了一眼，全是陈向南拍的照片，旁边放着他的相机。

　　“下午还出去拍吗？”姚窕的手轻轻放在他的相机上，轻轻鼓了鼓嘴，“晟晟有几个同学要过来玩，他去接他们，那我就——”

　　“我陪你啊。”陈向南笑了，语气理所当然，走过来递给姚窕一杯水，“我怕是最闲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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