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沉

　　刘若英听完梦辰一番话才知晓事情来龙去脉，她忽然觉得她与老爷之间那种最基本的信任已荡然无存，想来日子过到这个份儿上也真是无趣的紧，垂着头一声也没坑出了疏桐苑。

　　王壁到此刻才明白自己是因为璧如的离开，一腔怒火无处释放才迁怒于了若英，或许，若英今晚没有过来走这一趟，梦辰亦没有那般刁钻蛮横的抢白牧岚，自己也不至于这般不近人情。耳边传来院里脚踩落叶和裙边擦地的声音，王壁知道若英已径自离开，他明白此番伤她太重了！

　　这夜，注定是无眠的。疏桐苑，浮香阁，怡心斋里的三个主子都枕着心事躺了一夜。

　　在马场街的乐仁客栈一间普通的客房里，萧璧如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边，从王家出来的这一下午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来客栈的，甚至现在仍然魂不附体，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也无暇思考今后的日子究竟该怎么过，只想着王壁回家后看不到她会不会发疯，她担心他受不了这个打击，可是，她又盼着他能恨她，最好此生再也不想见她，只有那样他才能一生安好。

　　旁边的梦如知道主子此时正六神无主着，便自觉地去找店家要热水，梦如想着虽然萧璧夫人从王家出来了，可老爷并没有写下休书，一日不写她便依然是自己的主子。

　　店家爱答不理的瞅了梦如一眼，一脸的嫌弃样儿。

　　“去去去，哪里有什么热水，大冷天的我还想要热水呢。也不看看自己住的什么房，配用热水吗？能有凉水用就已经是照顾你们女儿家了！”店家一边拨拉着手里的算盘珠子一边不耐烦地打发梦如。

　　“用盆热水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吗？那这样，我自己烧总行了吧？给我借用一下你们的火。”梦如想着出门在外，又是两个女儿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退了一步，想来店家应不会再拒绝了。

　　熟料，店家翻了翻眼皮子开口道：“烧水难道是用嘴吹啊？不用烧柴火吗？赶紧的，哪儿闲在哪儿待着去，别在这儿影响我算账。”

　　梦如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个店家，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势力的小人，真是唯利是图啊。不禁用手捏了捏几近干瘪的钱袋子，已不剩几个铜子儿了。只因出门前走的仓促，身上所带无几，萧夫人也是空手出门的，她们怕是连明天的去处都还没着落呢，可是又一想，夫人晚上睡觉前怎么也要洗把脸的，这没有热水大冷天的怎么行。于是咬咬牙说道：“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说吧，一壶热水多少钱？”

　　店家才抬起头认真上下打量梦如，见这姑娘虽然只是婢女的装扮，可这一身衣服却不是寻常人家能穿的起的，想来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不对啊！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出门歇脚，都是住上房，怎么会住这种最普通的房间呢？管他呢，富贵也罢，贫穷也罢，只要给钱，别说热水，就是要天上的圣水也给她弄来。

　　店家此时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儿，一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咧着嘴说道：“好说，好说，一盆热水两文钱，姑娘要多少有多少。”

　　“两文钱？你怎么不去抢劫？”梦如被店家的贪婪着实惊着了。只是转念一想，别说是两文钱就是要四文钱也得给夫人弄盆热水呀，她今天已经是心力交瘁了，若能热热乎乎洗涮一下，夜里睡个安生觉也是好的。如是想着便不再犹豫，直接掏出了两文钱给了这个贪心的掌柜，跟着小二去取热水了。

　　来到后院的柴房后，小二拎起炉火上正在烧的滋滋发响的水壶朝着梦如道：“姑娘生得可真漂亮，这出门在外的也是真不容易。这样吧，本来呢，两文钱只够给你半壶热水的，你若是肯让我亲一下呢，我便将这一整壶的热水都给你，怎么样？划算吧？”小二手里拎着水壶，一只脚踮儿着，优哉游哉地朝着梦如挤眉弄眼。

　　“色狼！想得美！赶紧给我倒水，少一点都不行，否则我出去就告诉掌柜的你非礼我！”梦如一见对方只是拿半壶热水作为诱饵就想逼迫她就范，就知道小二不是那种大恶之人，无非就是看她穷想沾她点儿便宜。便大着胆子反将了他一军。

　　果然，这招管用，小二还真不是那种胆子大的人，他不过是常年在店里打工，曾有些个妇人为了能不花钱就用到热水使这招诱惑过他，再加上他料定一般出门在外的小姑娘都会比较胆小，住下房的又比较穷，会贪图这点子便宜，可没成想，遇到了一个硬茬儿。

　　店小二乖乖的给梦如倒了半盆子热水，还不住劲儿地跟梦如说好话：“好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掌柜的，不然我这饭碗就保不住了，我多给你倒点儿还不行吗？你行行好，小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梦如也没时间与他多耽搁，萧夫人尚独自待在房中，便斜着眼瞪了小二以示警告。

　　梦如一边回房一边计算着兜里最后的几文钱，想先捱过今晚再说，至于明日实在不行再将手腕上的镯子先抵了罢。待梦如端着热水进屋，看到萧夫人依然是刚才的姿势，一动也没动过。她眼见萧夫人如此的伤心难过，却毫无办法，也很想安慰她几句，又觉得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好默默地走到了萧夫人身边。

　　“夫人，让奴婢服侍您洗漱吧，您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啊，多思伤神。”梦如见萧璧如一动不动，似是未听到她说的话，便用毛巾替她擦拭了一下双手，见璧如没有反对，又为她擦拭了脸颊，璧如任由梦如摆布着，听话的就像个孩子。梦如细致入微的照顾着萧璧如，她只盼夫人能尽快好起来。

　　第二天早上，梦如醒来的时候，璧如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似是在等梦如醒来。

　　“夫人，您这么早就醒了？”梦如不知璧如今日的心情如何，也未敢多话。

　　“嗯，我们住店是需要花钱的，昨日出来我身上分文未带，还是你结的房钱，想来你身上的银钱也不富裕。我呢，也想与你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萧璧如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仔细打量着梦如，脸上充满了感激之情。

　　“夫人，我都听您的。”梦如毫不犹豫的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萧璧如不禁笑了笑，无奈的说道“今后别再称呼我夫人了，我既已离开了王家，便不再是什么夫人。你呢，是个好姑娘，跟着我日后怕是只有过苦日子了，不如，你今天就回王家吧！只是一点，不要告诉老爷我的行踪，等下我们便退房各自离开，你对我的这片心意，璧如无以为报，这支发簪赠与你且留作纪念吧！”说着，萧璧如伸手取下了发髻上的一只碧玉发簪。

　　梦如没想到萧璧如会赶她走，直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昨天她看着萧夫人离开时瘦弱无助的背影，一时起了怜悯之心，便当下决定跟着一起出来了，从没想过今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就在昨晚她曾认真想过，老爷待萧夫人那是真爱，依着老爷的脾性也绝不会放心萧夫人一个人在外面，再者，老爷既没有写下休书，那说明萧夫人有一天还会回王家，眼下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地想要躲起来，说到底还是因为对老爷的爱。这样善良的主子她梦如有幸遇到那是老天眷顾，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离开，独自回王家，要么两人一起回，要么她就一定要陪在萧夫人的身边，不管是为了老爷还是为了萧夫人她都应该做这样选择。

　　“夫人，这发簪梦如不能收，这是老爷专门为您定制的，您一定要收好了！梦如不走，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您若是担心今晚的房钱不够，我手上还有个银镯子，这是我娘临终前给我留下来的，我们可以先把它当了换些碎银子来，还能熬上几日。”梦如说着便摘下了手上那只镯子。

　　“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也是你唯一的念想，好生留着吧！梦如啊，你的一番心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们两个今后的日子会是你无法想象的苦，你确定要跟着我？还有，这支碧玉簪子我戴着它只会对老爷更加思念，不戴也罢！”又说到了伤心处，璧如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泪水，再次抬起头来，双眼更是如星子儿一般的明亮。

　　萧璧如要将碧玉簪赠与梦如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她如今身上确实已没什么可拿的出手的物件儿，二来呢，璧如有一个私心，那便是：老爷若看到梦如戴着那只簪子，想必也会明白自己与他决裂的决心，会对她更加死心的。从此，他可以安心地去过属于他的日子，他们二人便可以再无瓜葛，永不挂牵。

　　“那梦如也不能接受。夫人，您不必担心这个镯子，我们可以先把它当成活当，等将来咱们手头宽裕了，再去赎回来不就好了嘛。”梦如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样才把萧璧如说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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