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改邪归我

　　等赵无眠把最后一口面片汤灌进嘴里，已是一炷香之后。

　　二人在桌上留下两文钱，便顶着高升的骄阳赶去临仙楼。

　　一路上，赵无眠边迈动小细腿边在心头盘算昨夜赚的十几文钱怎么合理花销。欠着来福客栈的四文钱今早已经给了，还余下十文左右。

　　她想到自己已经两天两夜没好好洗个澡了，大通铺条件艰苦，她昨天只好躲在臭烘烘的茅房用帕子擦擦身子了事，连衣服都没换。

　　思及此，赵无眠扯扯长鸣的袖子，认真询问：“长鸣，我身上有异味吗？”

　　长鸣觑她一眼，本来不想作答，但最后还是宽慰了句：“还行。”

　　赵无眠瞪大双眼。还行是什么意思？是指她身上确有异味咯？不行，等一会儿见过冯定异，她一定要去趟浴堂。

　　胡思乱想间，二人到达临仙楼。赵无眠打头跨门而入，一进门她就去看连通一二层的廊芜，往来的多是扮相普通的平头百姓，廊芜上依旧有药仁堂的家丁看守。赵无眠越看越奇怪，和长鸣跟在一妇女身后，上楼时那两名家丁神色如常地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拦。

　　上到二楼问过人，她才知道药仁堂喜事当头，堂主决定矜贫救厄，今明两天都在临仙楼设宴款待浔阳百姓。

　　在喜宴大吃大喝的平头百姓对药仁堂堂主赞不绝口，赵无眠听说了药仁堂的“善举”后瞠目结舌，她环顾一圈，在一堆白丁中看见了昨天在街角遇见的乞丐。

　　“这药仁堂堂主真是财大气粗。”长鸣把视线从桌上十几个空空如也的菜碟上收回，下结论。

　　赵无眠赞同地点头。看来她不用去找那临时帮佣的活计了，直接在这守株待兔就成。

　　二人找了两个挨着的空位坐下，赵无眠正和同桌人说着话，言谈间知道了那药仁堂堂主姓高，而且和浔阳知府沾亲带故，正聊着，不知何时，厅堂中央出现了昨天露过面的大管事。

　　“诸位，浔阳的父老乡亲们，我药仁堂大小姐昨日出嫁，可谓是吉隆之喜！家主善颂善祷，特在此地设宴二日，与父老乡亲们共享如天之福，以昭行好积德之心。还请诸位莫要嫌弃粗茶野菜，定要吃得尽兴喝得开心！”

　　大管事一番话说得漂亮，赵无眠跟着众人拊掌，正想着冯定异会不会出现，就听那大管事道：“家主和姑爷今日分|身不暇，恐怕不能亲身招待，还请诸位见谅。这杯酒，便先由我白章代饮了。”

　　话毕，大管事豪气地将手中白酒一饮而尽。赵无眠见身边的百姓都跟着相继喝尽杯中酒，便也倒了一杯白水，正要有样学样地仰头干尽，突然被长鸣拉住。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长鸣蹙眉。

　　“我这是水，不是酒。”

　　“……”长鸣默默松手。

　　将水干尽，赵无眠擦擦嘴，同长鸣商量：“冯定异不在这儿，我们要不去药仁堂找他吧？”

　　长鸣没有异议，等她偷摸地藏了两个包子在怀里，才随她离开。

　　药仁堂在浔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赵无眠和长鸣很快就在城隍庙旁找到了面阔七间的药仁堂。

　　药仁堂占地规模不小，横跨两条大街，前是二层建筑的药铺，后为药房药堂，再到住几十口主仆的家宅。

　　药铺外悬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一进门就是左右两根大柱子，上书两幅小篆对联，上联“采百药医疗百病”，下联“集千方广济千家”，各种装有药材的方包虎头包，还有刻着药名的大牌签悬挂在柜台上的槛梁上，一股浓郁的草药味蔓延在各处。

　　这个时辰，铺中人不少。进铺后，赵无眠看见好几名药童手脚麻利地把牛皮纸袋包扎系绳，动作快的她都有些没看清。

　　她和长鸣排在等待抓药的队伍后，长鸣眯着眼四处打量，低声对她说：“这地儿风水不错。”

　　等了一晌，便轮到她们了。

　　掌柜的问她：“客官，抓些什么？”

　　赵无眠一早便想好了，“请给我十钱枸杞子。”

　　“好嘞。”掌柜转身去匣柜给她抓药，用戥子称够十钱交给药童包扎。

　　“客官，今明两天我药仁堂买一送一，十钱枸杞六文钱，再送您一包清热消暑的甘草。您拿好。”掌柜的递来一小袋牛皮纸方包，赵无眠道谢接过，想着这药仁堂堂主真是个善良的儒商，女儿出嫁又是宴请百姓又是买送药草。

　　她好奇这药仁堂的大小姐会是什么样的人。性格应该很好吧，不然冯定异怎么会为了她甘愿抛弃祁霜霜。

　　赵无眠在脑中想着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过的桥段，有模有样道：“掌柜的，我和阿昆前不久才到浔阳，听说贵堂昨日出嫁的大姑娘色艺无双，小可对姑娘仰慕已久，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上大姑娘一面？”

　　一旁系绳的药童听了，不禁兴致勃勃地插嘴道：“客官，你应该早半月来我们铺子，大小姐还未出阁前常来我们铺子给病人问诊，姑爷就是……”

　　“兴儿。”掌柜的睨药童一眼，满脸不悦。

　　药童自觉说错话，慌忙把头低了，双手递上包扎好的方包。

　　赵无眠接过，又听那掌柜的打圆场：“客官拿好，祝您和家里人身体安康。”

　　听掌柜的这么说，赵无眠便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她和长鸣往大门外走，脸上掩不住失望的神色，因为后头有人快一步挤上前，她往旁边让了让，哪知一不小心踢翻了篓子。

　　“对不起对不起！”赵无眠赶忙蹲下身，帮坐在矮凳上拣药的药童捡起地上的干草药。

　　“诶！你不是昨晚那谁嘛！”

　　赵无眠闻声抬头，看见个瞪大眼的干瘦少年指着她，她有些懵，不知这少年是哪位。

　　“你怎么来药铺了？昨晚真没事？”少年上下打量她，眼里潜藏关心，动了动手指，想帮她把脉。

　　赵无眠看看那少年又看看长鸣，长鸣知道她没认出那少年，便替她作答：“我们今天来找人。”

　　少年没搭理长鸣，继续问赵无眠：“买了什么？”

　　赵无眠好像认出了他，他是昨夜那个愿意帮他请郎中的好心人。

　　“枸杞子。”赵无眠露齿一笑，“小兄弟，昨晚谢谢你啊。”

　　少年不敢看赵无眠明媚的笑靥，他摆摆手，凸出的颧骨浮现两抹可疑的红晕，一叠声说着“小事儿小事儿”。

　　“我叫赵无眠，这是我阿昆，长鸣。小兄弟你呢？怎么称呼？”

　　“我叫陈连，你叫我阿连就行。”陈连想起什么，问她：“另一个男的呢？就是和你一块儿那个。”

　　“他现在还不能下地，在来福客栈等我们。”

　　陈连哦了声，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了，便低头去抓洒落在地的药草，又突然想起刚刚长鸣说的话，他抬头，“你们说找人，找什么人？”

　　赵无眠也不瞒他，直言不讳：“我想和你们大小姐的夫婿见个面。”

　　陈连一撇嘴，“什么‘你们大小姐’。我前几天才来的药仁堂。”紧接着话锋一转：“你想找那个姓冯的主簿？”

　　赵无眠忙不迭点头。

　　陈连冲她一笑，瘦削发黄的脸庞露出少年独有的气息，“他现在一定在后头的宅院。你这样，从大门出去以后左转到第二条街，直走经过第一个巷口，再左转，那条街有一间大宅，叫‘高宅’。冯主簿一准儿在里头，我昨天听掌柜的碎嘴，说他以后都住那儿了。”

　　赵无眠记下陈连说的，感念他的热心，又是好一番道谢，直到掌柜的留意到这头，把陈连叫走。

　　陈连抱着篓子过去，回头冲她顽皮搞怪地眨眼，惹得赵无眠笑个不停。

　　长鸣觑她那副小模样，幽幽反问：“有这么好笑么？”

　　赵无眠回答的毫不犹豫：“有这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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