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喜欢你

　　晚自习。
　　刚考完试，笑面虎便借着晚自习给学生讲试卷。学校规定不能在晚自习上课，虽然这条规矩从来没被遵守过，但老师们多少还会给校规一点面子，让学生安静听，自己小点声讲。

　　笑面虎也是如此，他微笑着对同学们说道：“老规矩了，我讲试卷，有什么不懂的你们就问，但是不准大声啊。”
　　同学们哄笑起来：“好！”

　　笑面虎执教几十年，深谙教学之道，各种疑难杂题拈手即来，只可惜老师讲得好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学得好，总有学生一听就会一写就废。

　　他花了二十分钟把班里错误最多的大题详细讲了一遍，然后一挥手，让学生们组内讨论。

　　全班人都对此感到喜闻乐见，纷纷换位置的换位置，转身的转身，和组里人叽里咕噜讲起话来。

　　楚辛这一组大概是最惬意的一组，全班第一第二都在一起，有什么问题不要太好解决。

　　楚辛不会和人聊天，讲题倒是很简单。
　　题目和话题毕竟不同，题目就被印在纸上，答案已经是固定的，而话题，无论是对话的人，还是话题的走向，都不是楚辛能够把控住的。

　　她给谷静讲了几道题，直到谷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她才放下心来。
　　至于组里其他有问题的男孩子，都乖乖围在了池序身旁。

　　池序教学风格可没楚辛这么温柔，一遍讲完，见徐瀚还一脸茫然的样子，笔一扔，开始不耐烦了：“你是猪啊，这么简单还要问第二遍？”

　　徐瀚玻璃心顿时碎的满地都是，抱着试卷哭唧唧扭头看着楚辛：“学霸，池序好凶啊，我不想听他讲题了，你也教教人家嘛。”

　　楚辛眼睛微弯：“可以啊，你哪题不会？”

　　“大胆，”池序说：“你怎么好意思拿这么简单的题目骚扰我们学霸，过来，哥哥给你讲。”
　　徐瀚才不信他：“你滚吧，现在起，你我恩断义绝。”

　　徐瀚拒绝得很坚定，可池序会是这种听话的人吗？
　　明显不是。

　　他捏住徐瀚的后颈，不顾徐瀚的哀嚎，硬生生把人拉回到自己面前：“都说我给你讲了，你怎么不听话。”
　　徐瀚叫唤起来：“松手，你妈，池序，你给我松手！”

　　池序松开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徐瀚揉着后颈：“池序，我跟你讲，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是得不到我的心的。”

　　池序：“……呕。”

　　打打闹闹中讲完试卷，男生们坐回自己位置上，等待着下课来临。

　　池序绷直身体，支着下巴，边转笔边不经意般问楚辛：“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出教室啦？”

　　“欸？”楚辛呆了一下，接着意识到池序说的是今天去篮球场的事情。

　　“因为苏言她们想去看啊。”楚辛如实回道。

　　“……哦。”

　　安静一会儿，池序又问：“那你有看我们打球吗？”
　　为了不那么容易让人误会，他还特意多加了一个“们”。

　　楚辛点头：“看见了，怎么啦？”

　　“我打球帅吗？”

　　楚辛笑：“挺帅的。”

　　池序每进一次球，周围的女生们都要尖叫一次，让她想不注意都很难。

　　“是吧，”池序神采飞扬：“我也觉得我打球超帅的。”

　　这是什么小学生对话……
　　楚辛觉得池序有点儿幼稚，想笑，又忍住了：“嗯嗯，超帅。”

　　池序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笔却快要被他转飞出去了。

　　—

　　不知不觉迎来了第一次月考。

　　月考比周考高档点，需要换班考试，楚辛运气好点，被排在本班，其他人都被分在外班。

　　考试之前，苏言一把抱住楚辛，伤心欲绝道：“学霸，我会想念你的！”
　　楚辛动弹不得，只能闷闷说道：“加油……”

　　考完就是国庆，学生们大多对这次月考如临大敌，毕竟成绩决定自己国庆假日的舒适程度。
　　楚辛倒是没什么感觉，一来她觉得自己只要发挥稳定年级前三并不是问题，二来不管考怎样，也不会有人在意。

　　考得好只会习以为常，考得不好也不会有人再来管她。

　　两天考完，学校老师加班加点改试卷，录分数，排名，在考完一天以后出了成绩单。

　　笑面虎拿着成绩单，喜气洋洋进了教室：“咱们班这次考得挺好，年级第一第二都在我们班。”

　　年级第一大家心里都有数了，第二会是谁？

　　“谁啊——？”同学们齐声发问。

　　“年级第一呢，我就不用多说了，还是我们班的大学霸，楚辛同学，大家给她鼓个掌吧。”

　　“wow——”同学们热烈拍手。

　　“年级第二呢，”笑面虎看了一眼，笑着说道：“有点巧啊，是咱班的班长，池序同学，大家也给他鼓个掌。”

　　“哇——”
　　同学们这回是真情实感惊讶起来了，池序原来还能这么牛逼？

　　长得帅打球好，有那么多漂亮妹妹追，学习还能这么好。
　　妈的，人比人气死人。

　　池序神色自如地接受了来自全班同学的掌声。

　　徐瀚转过头来，真心实意发问：“池哥，你为啥这么厉害？”
　　池序若有所思道：“大概因为我长得比较帅？”
　　徐瀚翻了个白眼：“哦！”

　　楚辛等徐瀚转回头，对池序说道：“恭喜呀。”

　　这话要是换个人来说，池序八成会觉得是在嘲讽自己，可是楚辛来说，池序不仅不觉得嘲讽，还非常欢快的接受了：“谢谢姐姐。”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次这么认真考试吗？”池序问。
　　“唔，”楚辛思考三秒：“不知道唉。”

　　“因为我妈说，我要是这次考进年级前十，她就给我买xbox。”
　　“……”

　　随着相处，池序的性格一点点显露出来，楚辛终于发现，池序这个人，相当幼稚。
　　不仅幼稚，还有点霸道，就像幼儿园里的孩子王。

　　却意外的不让人觉得讨厌，甚至还有点可爱。
　　可能是他那张脸容易让人生出错觉，可能也是因为他这个人。

　　—

　　国庆在所有学生千呼万唤中姗姗来临。

　　放假第一天，楚辛照旧在六点睁开眼睛。

　　她和别人不太一样，上学对她而言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在家反而更容易焦虑。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回想起来今天不用上学，然后，她钻进被窝，把自己蜷缩起来，有种不知道做什么好的茫然感。

　　三天假期，作业一个下午就可以写完，剩下的时间怎么办？

　　楚辛想不出来。

　　她不爱社交，也不想出去玩，国庆人太多，她并不想被挤成一块肉饼。不喜欢看电视，也不喜欢打游戏。

　　“爱好”这种好像每个人都有的东西，在她眼里反而成了一件奢侈品。

　　不知过了过久，门忽然被敲响。

　　“辛辛，起来吃早饭吗？”沈如在门外问。

　　楚辛想说不吃，可是话还没说出口，肚子就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楚辛回：“吃。”

　　“那好，妈妈等你一起吃。”
　　随后是脚步离开的声音，楚辛想，她应该是去餐桌前等着了。

　　她爬起来洗漱，换好衣服，打开门。

　　沈如和楚长平居然都坐在餐桌前面等她吃饭，这可真是稀奇。

　　她走过去，坐在楚长平对面。

　　牛奶、面包、培根煎蛋，粥。
　　没什么创意的早餐。

　　楚辛拿起面包，漫不经心的涂果酱。

　　楚长平生意繁忙，在她的记忆里，他极少像现在这样，和家人坐在一起慢条斯理的吃早饭。

　　沈如看着楚长平，用眼神示意：你和辛辛说话啊。
　　楚长平也看着她，用眼神问：你怎么不说？

　　两个人互相推诿，面对楚辛，谁都不愿意当开口说话的第一人。

　　沈如掐了一下楚长平，她指甲长，用的力气又大，楚长平倒吸一口气，堪堪压住差点涌出喉头的嘶声。

　　他放下粥碗，咳嗽几声，开口了：“辛辛，爸爸有话要对你说。”

　　楚辛抬眼，波澜不惊的看着他：“什么事？”

　　“是这样的，”楚长平几番斟酌，都想不到该如何把接下来要说的话修饰得更委婉一点。最后，他认命般叹了口气，将语气放得更轻更缓：“你也知道，你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就和你说过，你现在的精神不太稳定，开学压力又大，正好国庆放假，我想让你回去复查一下，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你觉得怎么样？”

　　楚辛僵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只有白茫茫的、空荡荡的一片。

　　“……什么？”
　　楚辛睁着眼，漆黑的瞳仁里什么都没有，连声音都是飘忽不定的，好像濒临某种绝境一样。

　　楚长平忽然就没了重复一遍的勇气，他沉默下来。

　　空气凝滞了，楚辛感觉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辛辛，你不要怕。”沈如在一旁开口：“只是去检查一下身体而已，检查完就回来了……”

　　沈如的话没有说完，楚辛已经露出满是戒备的表情，慌张的扔下面包，跌跌撞撞冲进家里那间无人多时的房间。
　　楚曜的房间。

　　她重重把门关上，反锁，身体顺着门滑到地上，她也不起来，而是蜷缩在墙角，好像在躲着谁一样。

　　“辛辛，开门。”沈如走过来敲门。

　　楚辛一听到她的声音浑身就克制不住的颤抖，她没说话，只是用力捂住耳朵。

　　“辛辛，”沈如语重心长：“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们怎么放心？你开门，和妈妈聊聊，好不好？”

　　楚辛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眼前天旋地转，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像一把刀一样血淋淋扎进她心口、让她最恐惧也最痛恨，恨不得把它炸得粉身碎骨的那一天。

　　那时候，沈如也是用这种语气，温柔的，无可奈何的说：“我是她的妈妈，我知道怎么样对她才是最好的。”

　　楚辛狠狠闭上眼，尖叫起来：“滚，滚——！”

　　“辛辛……”

　　“滚——！”

　　喉咙里涌出一股血腥味，与此同时，眼泪也源源不断掉了下来。

　　这太狼狈了，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楚辛抱着膝盖想着，咬着嘴唇，竭力不让眼泪继续流出来。

　　楚曜的房间已经很长时间没人住过，不管清理的多勤快，房间里还是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衰败气息。

　　楚曜离家出走以后一个电话也没打回来，楚辛既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被逼到绝路时，楚辛不顾一切的恨过所有人，也曾迁怒过楚曜。

　　我们不是兄妹吗？为什么受苦的只有我一个人？

　　那时候，她一边这么想，一边又忍不住祈求，求求他快点来救她，就像小时候在幼儿园，她被孤立、被扔小石头的时候一样，从人堆里挤进来，打跑欺负她的坏男孩。

　　手机就在此时震动起来。

　　楚辛像抓住落水稻草一样，慌张的拿出手机，可是屏幕上显示的不是哥哥，而是——

　　池序。

　　楚辛颓然放下手机，扔在一旁。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池序一直发消息没停下来，手机就一直在地板上震动着，嗡嗡嗡的。

　　吵得烦人。

　　楚辛看着手机，伸出手按住关机键，却一直没有狠下心按下去。

　　其实也没有这么烦人。

　　只能说是时机刚好，在楚辛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大脑回想起曾经的痛苦之后，这一点嗡嗡声就像一个锲而不舍的小机器人一样，把她从铺天盖地的绝望里拉了出来。

　　她打开手机，点出池序发过来的信息。

　　第一张是游戏通关的图片，池序配字：游戏真好玩。

　　第二句话是：噫发错了，害羞。

　　第二张图是抓拍，镜头对准一只大脸英短，猫好像被这无礼的动作激怒了一样，伸出爪子气势汹汹的对准拍它的人就是一巴掌。

　　池序：我们家猫真丑，我必须要让所有人都来瞻仰它的丑姿。

　　楚辛：……神经病。
　　活该你被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