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布一样

　　漠北的冬天冰天雪地，牧民们早在秋末的时候，就搬离了北部草原，迁往了南部温暖一些的草场。

　　又临近了春节，许多单独分散的牧民们也会准备准备过节的食物，所以一般家里都会趁着天还没亮，就出门打猎，猎一些野鸡野兔什么的，也可以做上一桌丰盛的菜肴。

　　天色刚刚见亮儿，靠着平靖关和东夏阿拉木，临着北部草原最近的一处人家，女主人早早地就点上了炉火开始准备早饭，看着从帐篷里拿着弓箭出来的丈夫，轻声地问：“那位恩人还没有醒？”

　　这家的男主人查查木叹了一口气：“这都昏迷快一个月了，这草原上一年也碰不到几次游医，阿拉木城恩人去不得，平靖关我去不得，我只能说着症状抓药，怎么效果也会差一些，等让我再想想办法。”

　　“嗯，恩人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做人得有良心。”

　　“这个我知道，等会儿，我给恩人把牛奶喂进去了再走。”

　　查查木端着热牛奶，进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帐篷里，把牛奶一勺子一勺子的喂给躺在榻上的壮硕男子，又给那男子擦了脸擦了手，又往火炉里添了两块当作燃料的牛粪，试了试温度这才拿起弓箭准备出门。

　　“芸娘，你自己在家也要小心些。”

　　“我知道，路上注意安全。”

　　查查木应了一声，牵上了两只猎狗，骑上了一匹高头骏马，背上了口粮弓箭就出门去了。

　　那男子走后不久，远处有两女一男骑着三匹马朝这边来，其中有一位年轻的女子，穿着简单，一副妇人打扮，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楚长相，另外是一个仆人打扮的老妪，体型偏胖，脸色黝黑，唯一一个男子，一副小厮打扮，看见帐篷的女主人直接就是和气的微笑，恳求地说：“大姐，能在你家歇一会吗？我家夫人实在有些难受，稍微歇一会儿就走，不会给你添太多的麻烦。”说着，就掏出了一块碎银子。

　　“哎呦，你们太客气了，歇会儿就歇会儿，哪里需要这么些银子？！冰天雪地的，这位小夫人来帐篷里坐吧，正好我这还煮着奶茶，等会儿喝上一碗驱驱寒。”芸娘看着这三个人彬彬有礼，长得也不是大凶大恶之人，就把他们引进了帐篷里。

　　“多谢这位大姐了。”被扶着的小妇人开口说道。

　　三个人进到帐篷里，那个年纪大的老妪，一脸担心，趁着芸娘出去忙活的空隙时间，对着坐在炉火旁的小夫人讲：“夫人，您这是不能再走了，得尽早回关去，安心养胎才是最要紧的。”

　　那小厮也急急忙忙劝说道：“春花嬷嬷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咱们这一个月把附近能问的都问遍了，奴才们心里是挺着急上火的，可再急也没小主子重要。”

　　这三个人正是吕布布一行人，他们这一个月把李抚远出事地点附近都找遍了，可是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今天早上赶路的时候，吕布布突然腹痛不止，长吉这个会做针线活的全能小太监还有一身不错的医术，这一把脉，才知道，吕布布已经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之前在行辕内虽然天天有府医请平安脉，可日子尚短，能把出来实在是困难，而出来这些日子天天奔波，吕布布也没有在太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仅仅是以为这一个月风餐露宿，颠簸不止所以葵水不正常了，哪里知道是有了身孕。

　　今天早上吕布布出发前突然冷汗直冒，捂着小腹咬着嘴唇，春花嬷嬷看着不对劲，唬了一大跳，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直接把长吉拎了过来，让他给吕布布号号脉。
　　亢奋的长吉浑身发抖，要不是时机不对，保证能原地转圈叫好。

　　这也不怨长吉有这种范进中举的不合时宜的高兴劲儿，他自小跟随在李抚远身边，老晋王夫妇那对奇葩，对李抚远说什么做人就算不能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也得有点看家本领，然后就逼着——长吉去学各种各样的生存技能，还冠冕堂皇的说，这是主子们对他的看重，怎么也不能给主子丢脸，以后靠着这些本领好好服侍主子，省的哪天他嫌弃你什么都不会，喜新厌旧，你到时候哭都没处哭。

　　那时的长吉就是个懵懂无知的乖孩子，主子叫干啥就干啥，然后......就跳进了火坑，爬也爬不出来。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懂点，你可以勉为其难的说是为了和主子有共同语言，带出门有利于提高主子的格调，可是为什么还要学针织女红，吹弹歌舞，歧黄之术？！

　　如今已经混成了老油条的长吉一回首那暗无天日的童年往昔，就是一阵绝望，一顿哭嚎，这真的不是按照那些个培养全能女子的办法来训练仆人？

　　最郁闷的是，长吉学的好多东西根本就没用上！比如说那该死的针织女红，自家王爷的东西全都是宫里打点好的，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学的歧黄之术就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府里有府医，京里有太医，军营里有军医，只有军营里砍胳膊断腿人数有点多，军医们人手不够的时候，自家王爷才会把他派出去——给军医们打下手；什么是打下手？就是递剪子，送布条，外加按住那些嗷嗷乱叫的伤兵们......

　　长吉没胆子质问主子，就总私下里一遍一遍的质问自己：你学那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所以，当春花嬷嬷让长吉给吕布布看病的时候，他简直就是摩拳擦掌，强行按下自己心里头的兴奋劲儿，声音都有些走调地跟满头虚汗的吕布布拍着胸脯炫耀：

　　别看奴才只是个贴身太监，可是奴才六岁的时候，就跟着咱们平靖关鼎鼎有名的老大夫学医，奴才跟着王爷在军营里的时候，虽然只是给那些军医们打下手，其实奴才的医术不比他们差，最擅长的就是砍胳膊断腿这种皮外伤......奴才真的就是明珠蒙尘啊，多亏了春花嬷嬷慧眼识英雄！”

　　春花嬷嬷翻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白眼儿，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哪里是慧眼识英雄，只是这里再也找不到大夫了好吧。

　　然后长吉伸过手去，放在脉上，诊了半晌，左看看又瞅瞅，脸色变了又变，突然跳起身来，支支吾吾的说：“这种脉我好多年没诊过了，要不......王妃，奴才......奴才再诊一把？”

　　春花嬷嬷这回是真没忍住，一巴掌拍到了长吉的脑门上：“你小子到底会不会医术？当年跟老大夫学医的时候不会只是拎拎药箱，递递药方吧？！”

　　长吉不想春花嬷嬷质疑他的医术，憋了半天，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地问：“王妃最近那个可来了？”

　　“哪个？你小子也不说清楚点，扭捏个什么劲儿！”春花嬷嬷看不过去，瞪了他一眼。

　　“就是......就是，就是王妃最近葵水可来了？！”长吉闭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春花嬷嬷一听，也顿时老脸臊的通红，捏着衣角也闭了嘴，让一个大小伙子问这个的确是挺不好意思的，虽然长吉本身身体构造有些复杂。

　　“没有。”吕布布心里跳了一下，有了一点预感。

　　“那王妃最近是不是有的时候会觉得恶心？”

　　“长吉你是说，我有身孕了？”吕布布瞪大了眼睛，一向平静淡然的脸上有些不可置信。

　　“嗯......嗯，如果奴才的那点手艺没出错的话，应该是有一个半月了，就是最近王妃奔波劳累这胎有点不稳。”长吉脸上也是挺复杂，王妃有了小主子时间挺高兴的事，可是大主子找不到了，而且他们现在还在找大主子的路上。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春花嬷嬷倒是一脸开心，随后也变了脸色，“王妃，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还是快些找个地方休整一下，然后尽快回关去，王爷下落不明，这肚子里的小主子可尤为重要了。”

　　“我明白，我们再走下一家，正好也休整一下，如果下一家询问了还是没有消息，我们就回关去。”吕布布摸着肚子，看着面前表情凝重的两个人，心里有些复杂，但是还是有些不想放弃，就只能说了这样一句。

　　所以才会有开头的那一幕，芸娘从外头进来，端了三碗奶茶，热情地说：“三位尝尝我芸娘的手艺，乡野人家，不要嫌弃。”

　　吕布布客气地说：“怎么会？我们三个人来到大姐家了已经是叨扰了。”

　　芸娘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三位看起来不像我们这里的人，如今道路难行，临近年关，是走亲戚？”

　　长吉接过芸娘手里的奶茶，明白芸娘的顾虑，草原上突然来了三个比较与众不同的人，正常人都会有些担心疑惑，想要打听清楚，道了一声谢后说道：“大姐，实不相瞒，我家夫人是来寻找出门做生意的丈夫的，一个月前在这片草原附近，突然传来我们家老爷被打劫下落不明的消息，夫人十分忧心，瞒着家里人说是要去寺里静修为老爷祈福，实际上是带着我们两个仆人来寻找老爷，不知道大姐有没有见过一个这样的男子？”长吉将手里的画像给芸娘看了一下。

　　不是吕布布他们不够谨慎，之前他们没有给别人看过画像，可是这家是最后一家了，实在有些着急，路上就商量着下一家直接拿画像问。

　　芸娘看了又看，突然“呀”了一声，看了看面带焦急神色的山人，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说：“这不是我家恩公？”

　　所以，有的时候，缘分真的是一个妙不可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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