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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伴
云鹤是只大妖，她在林间住了几百年，身边村庄也设有供奉她的寺庙，但她从来不离开这片森林。
许多小妖慕名而来，希望能够成为她的侍从，服侍她。要知道，成为一位大妖的侍从，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许多小妖天赋都不错，甚至其中也有修为极高，以后一定能后成为大妖的后辈，但云鹤一个也没有收下。她……在所有妖怪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收了一个可怜兮兮，在路上差点死掉的小妖。小妖很弱很弱，化形都很勉强，但跟了她一百年，如今化形也不成什么问题了。
皖湘觉得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妖怪了，因为云鹤大人收下了她。很弱很弱，在家乡一直被欺负嘲笑的妖怪。
她的姐姐曾经预言她不可能化形成功。但她如今已经成功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云鹤大人，如果不是云鹤大人用妖气为她调节，她大概还会在原形上纠结很久。她是一只昙花精，昙花一现的，那个昙花。
她一直以为云鹤大人原形会是一只白鹤，但云鹤大人说她原本是林间精怪。
怎么可能是林间精怪？林间精怪很弱很弱，怎么会成为大妖？但皖湘又觉得，如果是云鹤大人的话，没有什么不可能。
附近小妖都说云鹤大人性格古怪，虽然待村民以及小妖都很好，但是很古怪。皖湘不这么觉得，她的云鹤大人是最好的，云鹤大人很温柔，很善良，会选择自己这么弱的小妖，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的时候，云鹤大人选择了她。皖湘觉得，云鹤大人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妖！
“大人大人，这是村民供奉的果子，可甜啦！”皖湘端着白盘子跑过来，云鹤大人总是喜欢在树上坐着发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仰着头，云鹤大人一身白衣，真是美极了。
“你吃，”云鹤大人的声音也很好听，皖湘想着，就看见云鹤大人跃下树，站在她面前，皖湘顿时收了各种想法，背听得笔直，看着她的大人。
“大人大人，你尝尝嘛！”皖湘觉得果子真的很甜，是村民们特意挑选的，如果云鹤大人没有尝尝，一定会很遗憾的！
云鹤大人看了皖湘很久，皖湘脸色一僵，她觉得云鹤大人似乎透过自己在看什么人——不，不会的，怎么会呢？一百年来，云鹤大人身边只有她呀！以前也没有听说过云鹤大人收过侍从……她、她是云鹤大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侍从。
“好，”云鹤将眼底的悲怆掩下，不忍扫了皖湘兴致，捏着一颗果子吃下，津甜的果汁在口腔弥漫……一点没变。
皖湘没有问云鹤大人在想什么，但她心里总是有了一个疙瘩。她的感觉大概没错……云鹤大人心里，一直有个人。
皖湘很难过，但她更为云鹤大人难过，大人那么优秀，为什么身边没有那个人陪着大人？
她一直叹息，在供奉云鹤大人的寺庙里坐着，发着呆。
云鹤大人那么好的人，为什么每天只是在林间发呆呢？看起来总是那么的……孤寂。
“啧，真甜，不愧是给小云鹤贡品。”
一旁的声音令皖湘回过神来，她炸毛地跳起来，一把夺过黑猫爪子上的果子，连带着把盘子都端远了，“又是你！老来偷吃大人的祭品！”
“哎呀，小皖湘真是残忍呢。”黑猫舔了舔爪子，慵懒地趴在案桌上，“你怎么也发呆了？和小云鹤一个样。”
“不许你这样称呼大人！”皖湘气得很，她放下盘子便要把黑猫扔出去，她揪住黑猫尾巴，这黑猫便炸毛起来。
“别！别！我修为低！但是年纪大啊！叫一声小云鹤怎么了！我当年还和长空大人说过话呢！”
“谁知道什么长空大人！”
“哈？你不知道长空大人吗？小云鹤当初可是她的侍从。”
“什……”皖湘怔住，她木讷地松开手，云鹤大人曾经，是别人的侍从吗？
“对呀，没想到你不知道呀。也是，自从长空大人离开后，便没有人敢再提起长空大人了，长空大人的寺庙都被换成小云鹤的了，这么多年过去，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啦！”黑猫继续说着，摇了摇尾巴，“小云鹤大概还没有走出来吧，毕竟当初的事情也是……唉。”黑猫叹了口气，她不是当事人，也没什么好评断的。
皖湘蓦地想起，自己曾经问过云鹤大人，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云鹤大人当时悠悠喝了口酒，望着天上皎月，“很像啊……”
“什么很像？”
“因为，小皖湘很像我呀。”云鹤大人当时是笑着说的，不过皖湘觉得云鹤大人很难过，她不想云鹤大人难过，所以再没有问过这种事情。
她想，她这么弱，怎么可能像大人呢？大人一定是安慰她的，不过能被大人这样说，皖湘是很开心的。
如今，黑猫说，大人也曾经是别人的侍从……
已故之人。
大人曾经的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你看着小云鹤如今的样子，就能知道长空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黑猫叹了口气，“小云鹤啊，她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是她的错，刚开始几十年，她一直想长空大人，甚至想随长空大人而去，是长空大人曾经的好友凤火大人劝了她，她才愿意活下来的。”黑猫舔了舔爪子，“你想知道，就去问凤火大人吧。”
凤火，是很有名很有名的大妖，似乎已经有几千年修行了，比云鹤大人还要厉害，但是，皖湘觉得云鹤大人是最好的大妖。
她不愿意去找凤火大人的，因为凤火大人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山里，凤火大人还有许多神社，人们在特定节日还会专门举办活动求凤火保佑。
和凤火大人是朋友，那么长空大人一定是很厉害的大妖，为什么如今一点消息也没有，就消失了？
皖湘放心不下云鹤大人一个人，但又惦记着黑猫所说的云鹤大人的曾经，做事总是出错，也老是走神。
“小皖湘，出什么事情了吗？”云鹤大人发现了，并且主动找皖湘询问。皖湘觉得不好意思，但犹豫了很久，还是说了出来，
“大人，我想离开一阵子，大概就一个月！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皖湘有事情不要藏着，以后这种事直接说就好了。”云鹤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柔，“也是呢，这么久了，皖湘应该回家看看呢。”
云鹤大人大概误会了皖湘离开是为了什么，不过皖湘并没有解释，她对云鹤大人拜了拜，顺着云鹤大人的话说，“是的，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大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啦。”
大人还给她施与祝福加持，皖湘觉得有些愧疚，她却擅自想知道大人的过去……让大人如今这么落寞，难过的过去。那一定是不好的回忆吧。
皖湘还是上路了，她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路过了许多人类城市，风尘仆仆，赶到凤火的山谷之中。
“你说，你是小云鹤的侍从？”凤火大人并没有为难她这个小妖，在她爆出她是云鹤大人的侍从后，凤火大人很快接见了她。
“是的，大人一直以来很难过，很落寞，大人明明那么温柔那么好，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黑猫告诉我，大人曾经是长空大人的侍从，但是我却不知道有长空大人，这是为什么？大人的过去经历了什么？我很想知道！黑猫说长空大人与您是朋友，希望您能够告诉我！”
“啊啦，真是可爱的小妖啊，和云鹤当年一样……”凤火笑起来，莫名妩媚，“难怪她会收你做侍从了。不过，你比小云鹤当年勇敢多了。”
又是这样！又说她像大人！大人那么优秀！那么厉害——
“小云鹤啊，以前是只没用的山间精怪呢。好像一直被欺负吧，被瞧不起，被其他妖怪打骂，说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出息，不会有一位大妖喜欢她，收她为侍从呢。”
“怎么可能！”云鹤大人那么温柔，那么……
“山间精怪本来就是软弱的小妖精啊。”凤火笑着，回忆往事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长空那时候刚刚成为大妖，她掌管的就是小云鹤那片森林，加上附近村庄，还有溪流……范围非常大哦，长空是很厉害的风精灵，不过她不爱杀戮，所以很容易成为了大妖。”
“我本体是火精灵哦，所以长空和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长空收了没用的精怪，我还是很诧异的。”
“大人不是没用的精怪！”皖湘忍不住顶嘴。
凤火闻言笑了笑，也没有恼怒，“好好，不是。小云鹤很可爱呢，很弱很弱，总是被欺负，但是不愿意被长空看到。但是小云鹤很喜欢长空，很崇拜她呢。长空却不觉得，还老是问我是不是她哪里不好，为什么她的侍从从来不敢靠近她，不敢亲近她，还总是躲着哭。她看见小云鹤被欺负，第一次很生气地出手教训了那些小妖，并且设立结界，不许那些欺负过小云鹤的小妖怪进来呢。是不是很幼稚？”
“……长空大人，对云鹤大人很好呢。”
“哈哈，那家伙啊，就是蠢啊……小云鹤喜欢她也是能够理解的嘛。”凤火叹了口气，“后来怎么样了呢？我也不想说啊……”
“为什么！那样云鹤大人应该很幸福才是啊！”
“因为，小云鹤很自卑啊，而长空是个很迟钝的笨蛋。”凤火悠悠道，“明明是风精灵啊，但是在感情上就是很迟钝呢。”
“感情是指……”
“她们，互相喜欢哦。”
互相喜欢？云鹤大人喜欢的人……
“林间精怪的天赋很低很低，所以寿命远没有长空长久，长空很喜欢自己的小侍从，向她求爱了，很冲动的。那时候小云鹤逃跑了。”
“因为呀，她觉得配不上长空那个笨蛋，而且几乎是有点名声的大妖都不能理解长空的喜欢，说着只是一时的玩物吧，毕竟精怪能活几百年？长空都几千年了，几百年后还不是一样可以再找……说着说不定没有一百年，就有其余的精怪顶替了小云鹤之类的话，长空很生气，挨着山一个个打了回去，大概打了十几个大妖吧？”
“……好、好厉害……”
“才不是，这样一来，小云鹤不就更加难过了吗？”凤火歪了歪脑袋，“认可什么的，只要两个人就行了吧。”
“嗯……”
“小云鹤觉得都是她的错，因为那时候很多人骂长空，还有许多妖怪把长空的寺庙、神庙都拆了，啊，那时候真是混乱啊。”
“长空压力很大，小云鹤那时候躲着她，她不知道怎么办，后来……”
“那个傻子啊，用了禁忌咒纹，把一身修为传给了小云鹤，并且淬炼小云鹤的血脉，提升她的潜能资质……而后果就是，她消失了。”
“她说她会化作原始的风，留在那片森林，永远陪在小云鹤身边。”
凤火深吸口气，眼泪落下化为蒸汽，她勉强笑了笑，“你说，是不是很傻？特别傻啊。”
“长空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小云鹤啊。”
“小云鹤那个笨蛋，到最后才后悔，到最后居然也想去死，那怎么对得起长空，所以她没有死，而是留在森林里。每一阵微风拂过，都是长空。”
“她啊，我三百年前去看了看她，差点以为是长空回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凤火笑起来，有些癫狂，很是凄凉，“可笑至极。”
“故事结束了，你走吧。”
“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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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离开山顶，皖湘还有些恍惚。是这样吗？所以云鹤大人总是那么难过，所以云鹤大人说自己像她，所以……
所以，这样吗？
皖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了，只是在她看见她白衣的云鹤大人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云鹤大人很诧异，把她抱在怀里安抚着她，“你家乡精怪欺负你了？”
“不、不……大人，大人我对不起你。大人……”皖湘哭着摇头，“我去找了凤火大人。”
“啊，你是……去问了以前的事情吗？”云鹤脸色冷下来，她低着头，勉强笑了笑，“没事的。”
“不，不是的！我还是喜欢云鹤大人！云鹤大人是最好的大人！长空大人一定也希望大人你能够好好的，开开心心的！”
“……啊，大概。”
“云鹤大人！”
“我曾经，很愚蠢的，哭着在她怀里说，‘大人宛若夜空皎月，而我不过萤星一点，萤星怎能与皎月同辉？我与大人、我怕是……永不能与大人并肩了’。我啊，这么说过……现在想来，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所以她才会那样……”
“不是不是不是！就算这样！那也是长空大人希望大人能够开心幸福啊！大人很温柔！很优秀！我最喜欢大人了，我会永远陪着大人的，大人不要再难过了！不要再坐着发呆了，每次每次，虽然是发呆，但是大人总是一副难过得要哭的样子！长空大人也不想这样吧！”
“长空大人拂过大人身边，一定也是想触到大人的笑脸，也不是大人的泪水吧！”
云鹤沉默许久，笑了笑，“是的吧。”
“长空大人化为清风永世相伴大人身侧，我是比不过的。但是我希望我能够每天看见大人的笑脸，我也想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陪伴大人直到寿命终结！”皖湘目光灼灼，“我是没人要的昙花妖，我希望寿命终结，化作原形时候的昙花一现，能够在大人手心，希望能让大人看见！”
云鹤沉默良久，终是轻声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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