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砚遇

作者:扇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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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燕地崔侯


      阿杏轻推了一下吴娘,意思是让吴娘来说。
      吴娘便道:“七娘,你裙上的绦子系歪了,我帮你到里间重新打上可好?”

      沈砚自无不可,率先进屋。
      她的起居寝间如她本人一般,收拾得很是古朴素净,除了案几上的小瓶里插着两支水仙,别无他饰。不过排窗外就是青青盈盈的春日景色,倒也不显沉闷。

      吴娘不等她发问,主动道:“不是什么要紧事,阿杏打听了几句,原是夫人发现灶房上有个采买中饱私囊,正在处置罢了。”

      饶是吴娘放柔了声音,又是轻描淡写的模样,还是叫沈砚打了个寒颤。她没有立时开口,过了一会儿才道:“吴娘,你们既不想让我知道,方才为何要形露于色?”

      吴娘语塞。
      知道糊弄不过去,她咬牙道:“奴婢凡事也不愿瞒着娘子,只是怕叫你想起些不好的事来,府里确是抓到一个采买,那人是益阳派来的细作。”

      那轻声细语的模样,似生怕会惊扰起那些遥远的角落里已落定的尘埃。

      这并不是风平浪静的世道,恰恰相反,此际遍地是仗剑游走的侠士和说客,这还是明面上的。而在黑暗里的交锋,有你无我,生死无常,更加残酷。
      余下的话不必多说,沈砚已明白了母亲李氏和吴娘几个的用心。她眼前如有黑暗扑面而来,倏忽间回到了那个夜晚——

      七岁的小沈砚发着烧,迷迷糊糊去找李氏。谁也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来的,谁也不曾料到她竟撞见一个女细作在沈太守的逼问下,突然拔钗自尽,血溅当场。
      女人还有余力连刺几下,尖尖的钗尾带起一串温热血珠,飞溅到了她眼睛里。
      懵然的她当晚就高热昏迷,在极度不安中挣扎到半夜。万籁俱寂时,谁也不知道一个瞬息间沈七娘已换了个芯子。
      沈砚醒来后,李氏庆幸小女儿捡回一条命,再不敢叫沈闵之把这些事带到后院来。

      这回大约也只是羁押着等州狱来交接。李氏之所以让好声好气拦着沈砚,用意和吴娘是一样的,只怕刺激到她。
      沈砚能理解,那暴戾非亲眼见过,永远不能想象对心灵是怎样的冲击。

      吴娘还跪坐在软垫上,眼神紧张地看着她。
      沈砚缓缓扬起唇角,安抚道:“吴娘不必担心,这些年你都看在眼里,我不是那么容易受影响的人。”

      她微微露出的笑容,清净适意,眼睛望过来轻易就叫人信服了。吴娘的一颗心这才落地:“如此才好,娘子万万忘了才好。”

      沈砚点头,似是附议。
      然而就像不曾见过的人无从想象那有多惊骇,见过的人也不可能再忘怀。即便吴娘已成可以信赖的臂膀,有些事仍不能告诉她。

      “娘子,”阿杏清脆的嗓音从门口传来,“后角门来通报,钱掌柜拉了一车石料来。”

      “他竟亲自来了?”沈砚回神,叫吴娘起身同去,“定是送那方洮河石来的。你将我前日新得的茶叶匀出两罐,我们去迎一迎。”
      吴娘忙应下。

      几人到了廊下穿绣鞋,沈瑄眼巴巴地也要跟去。
      沈砚喜欢这些石头,沈瑄住在一处是知道的。她性子活泼,若叫她闷坐几个时辰看沈砚重复枯燥的刀工,那可太难熬了,但除此之外的事,她很乐意跟着折腾。

      沈砚仍是淡淡的:“随你。”

      得了允许,沈瑄乐不可支,忙穿鞋跟上。

      到了后角门,见果然是钱掌柜与阿福押车来。沈砚让吴娘奉上回礼,又命人接了乌木匣仔细捧好,余下自有健仆将石料搬上府里的独轮车。
      待与钱掌柜告别后,老顽童似的人忽又叫住她,“七娘子,老朽不会看走眼的!”

      沈砚失笑:“师傅回见。”

      ……

      三月的天,才刚傍晚酉时,已然灰胧黯淡。沈砚换了件襦裙,叫阿桃挑上灯笼,要去到母亲李氏的屋里用饭。她的两个侍女里,阿桃性子沉静些,沈砚自己也是个闷声不响的,两人一块儿的时候足叫人以为沈七木讷无趣。
      吴娘却不好到处和人说,我们七娘才不是这样的。

      李氏年近四十,是个十分雍容富态的母亲,但做为太守夫人她真的太操劳了。沈砚去时,饭厅里的女婢正摆餐具,这时的世家大族还流行分餐制,那一套套的碗碟筷件摆开来,桌几上大大小小,琳琅满目。
      李氏在里屋,与人吩咐着几天后社日祭祀农事的安排。

      沈砚做不来依偎撒娇状,只向李氏问安。

      李氏招手让她近前,问道:“蕤蕤日间去无忧寺,可曾为自己上柱香?”

      “蕤蕤”是沈砚的小字,因她生在五月里,五月在古语里也叫蕤月。往常就连李氏也很少这样称呼她,沈砚垂眸道:“不曾,母亲知道的,我不大信这些。”

      时人笃信佛教,沈砚却是个异类。她可以逛寺庙代李氏上香,自己却不肯配那开光的佛件,也不信菩萨和佛法,游玩归游玩,信仰归信仰。
      她这样坦荡,反叫她爹觉得她有禅性,也叫李氏不再强迫她。

      “你便是再犟,为自己请柱姻缘香也是该的,”李氏望着姿容姝丽的小女儿,感叹道,“再过两月你就及笄长大,这婚事也该预备起来了。”

      沈砚是无所谓嫁给谁的,就笑道:“总归母亲选的是最好的。”
      十分省心。

      李氏也很满意。外间有小婢报“大公子到”,她就转了话头:“是你哥哥嫂嫂来了,走罢,我们用饭去。”

      沈砚陪李氏到了饭厅,就见兄长沈复和嫂子王茉一对璧人站在不远处。
      几人互相见礼,沈复想来是听见了什么风声,对沈砚有些狭促笑道:“一眨眼阿砚长到这般高,也是个大人模样了。”

      因是同胞兄妹,沈砚和哥哥的关系自小就不错,后来虽是沈砚冷淡了些,但沈复也忙于州衙职务,在外人眼中两兄妹便还是亲近的。王茉对这个嫡亲小姑子也十分友善,跟着打趣道:“阿砚出落得越发好了,果真是郓州第一美人,我瞧着连娘都要比下去了。”

      “夸你妹妹何苦捎上我,”李氏不由开怀道,“我哪能与你们年轻人相比?”

      去到饭厅落座,李氏惯例问了左右一句“使君是否回来用餐”,得了否的答案,仆婢便开始鱼贯上菜。沈闵之这一脉还有数个庶出子女,但显然在李氏心中,只有她嫡出的一对儿女和儿媳,才配同坐同食。

      刚动了两筷子,一家之主沈闵之竟急匆匆回来了。

      沈砚几人起身见礼,李氏叫人打水伺候他净面,又叫人再摆一副碗筷:“使君怎的这时辰就回来了,今晚不是在观松楼宴请乡老么?”

      沈闵之年已四十又六,生得面白无须,相貌堂堂。上了这个年纪,江南又不跑马,沈太守整日里游宴不断,便有几分心宽身胖的体态。他摆摆手叫李氏不要忙活了,急声道:“我说几句便走。方才有人递信与我,道是燕地的崔侯来了乌镇,近日要上沈家拜访,你可好生准备准备!”

      这若是一般客人,打发个随从回来说声便是。李氏吃了一惊,不觉扬声道:“燕地崔侯?可是博陵崔家的那个崔岑?”

      就连沈复也两眼放光:“真是他!?”

      “除了他,还有谁敢冒名?”沈闵之自己还有些晕乎呢,如今江北和中原的战事胶着,这人怎会有空到乌镇来?他不愿妻儿多想,便只交代李氏做足礼数即可,余下哪还有心思赴宴吃席,赶忙去前衙找幕僚问策通气去了。

      李氏得了消息,一时也没心思吃饭,闷声道:“这说的近日是哪一日,是明日还是后日?”

      竟是他。
      沈砚对崔岑原只是闻名,此刻凭直觉,将这名字和今日在金石巷撞见的那个男人对上了号。

      出身博陵崔氏的崔岑,天生就比旁人多占了几分先机,何况他也并非等闲纨绔之辈,二十岁便已被敕封“衡水侯”。要知道奉安年间,朝野暴动,上下唯一共识便是同声要求节制封侯和圈地,这十数年的乱局叫有识之士纷纷看清“分封制”是乱象根源。何况崔氏尚有崔岑他爹汝阳侯健在,此时便是汉高祖从皇陵里跳起来下诏,百官也绝不能答应。
      但这敕诏,那也不是汉王室甘愿的。原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崔岑竟趁中枢不备,带兵奇袭距离咸阳只有一个关隘远的汶水,叫天下侧目,汉帝不得不许尽好处,才请他离去。
      再一年,汝阳侯战死沙场,崔岑便接过了燕地的继承权,真正成了名副其实的崔侯。

      现如今天下四分五裂,一半原因要归在这人身上。
      他来到乌镇,绝没好事。
      我的傻爹,你可要警惕啊!沈砚慢条斯理继续用饭,心里却对沈太守不太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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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砚大佬是穿越的,是条有点不一样的咸鱼
    ---
    谢谢“一只不吃鱼的猫”(+10)的营养液~哇你真的不吃鱼吗,这不科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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