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砚遇

作者:扇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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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大姑母的打算


      婢女急急来报时,沈砚正千篇一律地坐在窗下的制砚桌前,手里捏着小刀。

      吴娘忙叫阿桃阿杏预备衣裳配饰,又收走了她的刀具:“娘子,使君着人来请,还是快些收拾妥当好。”

      沈砚由着她们摆布,口中却笑道:“吴娘现在急着赶我去,待会儿可别后悔。”

      “这是怎么说的,使君还能叫娘子吃亏不成?”吴娘不信。

      “吃不吃亏不知道,反正没什么好事。”崔岑现在还在乌镇,她爹一干人等正神经紧绷,哪有空想到她一个小女子,还特特叫人来请去外出玩耍?
      那报信的语焉不详,一问三不知,沈砚却没傻,必定是崔岑那里出了幺蛾子。

      等见了沈闵之,沈砚才知事情比她想得更复杂,更棘手。她都要气笑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若非叔祖和沈复也在车上,崔岑遇险一事就能要了许多人的命!
      千般小心万般防,没想到是自家人掘了坟墓,还不知要陪葬多少金银财帛,大好河山。

      这三月的天,沈闵之冷汗都下来了。他脸色晦沉,不愿同沈砚说太多,草草打发了她:“既叫你去,你就与你哥哥带他们四处游玩一番,旁的事不要提,万不要惹怒了人。若崔侯问起,就说我先处理此事去了,晚些再来请罪。”

      沈太守这是慌了要避一避,要去寻人商讨对策,她此行就是去拖延时间的。沈砚心里清楚,点头道:“父亲不必忧心,事情都会过去的。”

      纵拖得一时,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带着沈砚和阿桃,还有拉长脸的吴娘停在了山路边。

      “崔侯恕罪,我原该早些到才是,”沈砚一下车,便向崔岑解释,“但接哥哥报信后,父亲即刻羁押我族兄沈涯审问,我旁听了几句,因此耽搁了。”

      老郎中闻言大为着急,张口想问,又尴尬地闭上嘴。

      “哦?”崔岑也挺感兴趣的,“不知你那位族兄怎么想的,他祖父和堂哥也在车上,都不顾念几分?”

      沈砚苦笑道:“说来不怕崔侯笑话,族兄竟是为争风吃醋才闹出这桩糊涂事来,叫父亲大为光火。我们先上车罢,边走边说。”
      私德有碍,总比蓄意谋害的罪名轻些。

      新的朱漆马车比之前那辆更敞阔奢华,是沈闵之日常自用的那辆。待几人登车后,沈砚递给沈庆一个安抚的眼神:“叔祖身体不适,父亲特派车来接,余下便由我和哥哥薄尽地主之谊,还请叔祖放心。”

      沈庆自是巴不得快点回去善后,忙向崔岑行礼告退:“老朽这就回去,亲自打死那个混账东西!”

      崔岑笑笑,没有接话。老郎中只得讪讪离去。

      上车落座后,沈砚又向崔岑温言解释道:“还请崔侯恕罪,父亲原是要亲自过来,被我劝住了。我想来,崔侯既还有游园之兴,当是不愿叫这些事扰了行程,待得回去时,父亲能将此中干系一五一十查清,这才是真正要紧。都怪我自作主张,父亲并不敢有一丝怠慢,还请崔侯明鉴。”

      吴娘上车后便垂首坐在门边,听闻沈砚一席话,不由暗道:亏得七娘眼明心透,装傻卖乖了得,否则怎能替使君囫囵圆了场面?
      使君把七娘叫去时,她也在边上听着呢,分明是要拿娘子在前面挡一挡。使君也就是歪打正着,换个资质一般的女儿,怕是三言两语早把他卖了!

      崔岑似模似样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狭促:“七娘子说得在理。”
      可不是,沈闵之这会儿过来才是尴尬,面对破车死马,他有底气吱一声么?倒是由他美貌的小女儿出面拖一拖,有什么不妥也成了她的年幼不懂事,大男人怎好与她计较?

      林敢和钟意坐崔岑下手,钟意不吝朝沈砚露了个笑脸。阿桃敬陪末座,只低头伺候陶壶煮水,预备泡茶。

      沈砚也不管他说什么,接着解释道:“我族兄这事,说来真是荒唐。二月里从徐州过来几位游学的书生士人,我父亲见他们有几分才华,便安排住进礼宾馆,资以食宿金帛。我族兄平日里管着车马之事,因而知道这些人时常坐车游荡在金缕河畔填词作曲,便觉徐州士子欺世盗名,不过是来郓州骗吃骗喝,很是不满。”
      金缕河畔多是花街勾栏,是乌镇的温柔乡,也是销金窝。

      “更有甚者,近日有一位学子看中了族兄青眼的花魁,因着这些士人平日里多受礼遇,我族兄不愿明着和他们冲突,便在车上动了手脚,要叫他们外出时出个丑。”

      来时的路上,沈砚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些年,她出府去最多的两处地方,除了金石巷便是礼宾馆,那里杂七杂八的事也略知一二。不管如何,行刺一说万万牵扯不得,崔岑既没伤到一根头发丝,只要面上能糊弄过去,私下怎么赔偿就还有余地。
      自然,再卖点不痛不痒的情报,想来他会更高兴。

      见崔岑认真听着,沈砚便继续道:“徐州士子一行有七八人,早前那辆马车大小正合适,这些天便一直是他们在用。今日我叔祖带崔侯出游,礼宾馆也安排了同规制的车辆,倒是仆役一个错眼,不慎混淆,才酿成了这桩祸事。”

      崔岑和她的目光微微一撞,有些意味深长。
      徐州来的可不是游学士子那么简单,应当说是投奔来效力沈家的才更准确。这乱世群雄纷争,虽是由得世家大权操弄,但寒庶小户、乡野出身也可挣出一丝生机,文采武功就是投名状,登天梯。江南富庶安逸,中原和北地不少人逃难到此,无能的只求一屋安稳,有才的还想一展抱负。
      不过照沈砚透露的来看,郓州也未必欢迎这些人,像沈涯这样心生嫉恨的只怕不在少数。

      “原来如此,竟是凑巧了。”
      崔岑一锤定音,算是认可了这件事的性质。

      沈砚就给沈复递了一眼。沈复回过神来,忙道:“正是如此,崔侯之名冠绝天下,郓州上下无不敬仰,此番只是事有凑巧,待回程后定给崔侯一个满意交代!”
      他还以为这是父亲交代妹妹的措辞,自然极力找补。

      这件事就算暂时按下了。
      沈砚转而笑道:“崔侯可知,我们前去的桑园是谁家的?”

      这有何难,崔岑唇角轻轻一扬:“乌镇最大的桑园,怕是也姓沈罢。”

      “崔侯猜得不错,桑园目下正是我大姑母一家在打理,”沈复连忙接上话,“看车程还有两刻钟就到了,我们午时就在园子里用茶饭……”

      几人便凑趣地顺着话儿说开,沈砚捧着吴娘递来的茶具做淑女,不再言语。

      沈家的桑园占地极广,山头连绵,大片山林都种植着桑树。此时已是三月下旬,新鲜的嫩桑叶刚刚采摘完毕,再过不久四月里桑树开花,五六月枝头就能结满桑葚。
      园中四通八达,主道宽两丈,沿途有不少平房和蚕室,偶有桑女和织女在路边行走,猫犬相逐,好一派田园风光。几驾马车一直驶到一座大屋前,以一老妇人为首,七八个人站在马头墙下相迎。

      沈砚的大姑母是沈闵之的嫡亲大姐,当年沈老太君心疼这个长女,不但将桑园交给女儿作营生,还招赘了一个外来户。不过沈砚不大喜欢大姑母一家,年节走动时,她觉得大姑母大约是这辈子太顺心了,一家人都有些骄横跋扈。

      大姑母今年已五十又五,霜发半白,容长脸有些刻薄相,但她对沈复和沈砚这两个亲亲外甥还是很热情的。
      招呼完崔岑后,大姑母便拉着沈砚的手,不住打量道:“阿砚真是越长越可人疼,瞧这模样多俊啊!”

      也不知大姑母哪里来的力气,沈砚几乎是被老人家拽住了。她进退不得,又不好甩脸给长辈看,只好顺着大姑母往门里去。

      崔岑见她在这里被难住,不免有些惊奇,又有些好笑。

      大姑母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前些日去到外镇未归,便由小儿子沈辉陪同崔岑一行游览桑园。沈砚在大姑母屋里略坐了坐,便带着人寻机出来,缀在队尾。

      “……崔侯爷今日来巧了,我们正在用温水浴法处理最后一批蚕种,等今晚收进蚕室,过几日便要开始孵化了。”沈辉侃侃而谈,若不是他眼中对崔岑的敬畏太过明显,倒也不失风度。

      沈砚的大姑父是入赘,本姓林,前些年已去世,现在桑园从上到下都姓沈,仿佛林姑父不曾存在过似的。沈砚漫漫想着,越走越慢,示意身后的阿桃附耳过来。

      阿桃忙上前一步:“娘子?”

      “你且回府一趟,将我马车上那番说辞——”沈砚只说了半截。

      阿桃却听懂了,轻声道:“是,我这就回去禀明使君。”
      使君来找娘子时,显而易见还无头绪,时间紧迫更没审出个子丑寅卯来。娘子在马车上那番“争风吃醋”的解释,需得和使君对一对口径才好。

      沈砚又低声嘱咐道:“阿桃,你告诉父亲,这都是哥哥急中生智,我不过从旁附和了几句。”

      阿桃知道沈砚不想出头,如何两边糊弄她已有过许多经验,便俏皮道:“我晓得的,不会坏了娘子的好事。”

      吴娘也笑道:“淘气,快去罢。”

      待目送阿桃离去,吴娘回过神来一看,忙提醒道:“娘子,我们是不是快些走,快要瞧不见前头人影了。”

      “他们要去看浴蚕,我可不想去。”

      吴娘对沈砚是无条件纵容的,自然顺她的意:“那就不去,娘子去那葡萄架下歇罢,等大公子他们回来。”

      只是去到这僻静地方也没片刻安生。
      葡萄架一侧种着密实的栀子树,沈砚才刚坐下,便听到那边有说话声,且似乎在说她?

      “……瞧着祖母和她那亲热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亲孙女呢。说是金尊玉贵,却整日里出来抛头露面,又来我家是要做什么,心也太贪了!”

      这是个清亮的稚气女声,倒不难听,只一时间沈砚也想不起是哪个小辈。她抬手制住了吴娘。

      “娘子别生气了,虽说老太君是有那个意思,但我瞧着林公子哪里看得上她?”

      林公子?沈砚乍然一听还未醒过神来,再一转念便明白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喜欢大姑母一家的另一个原因。树篱那头所说的“林公子”是大姑母的孙子林万峰,不过是大表哥房里庶出的,无足轻重,所以才给林姑父续了香火,姓了林。沈砚元月里还见过他一面,十八九岁的青年确是芝兰玉树。大姑母前些年就隐约透出过一个奇思妙想,想要让沈砚嫁过来,如此林万峰等同入赘,这样桑园完完整整还是姓沈。
      到这种时候,大姑母便惦记起姓林和姓沈的区别来,眼睁睁要做成表亲之间的联姻。

      对,嫡庶之别是迂见,姑侄辈分不是问题,表亲血缘更不算什么,在大姑母眼里这都是亲上加亲,“谁舍得下这万亩金桑林呢?”大姑母一辈子守着这万亩桑林,享尽人间富贵,看这世上再没什么比这钱生钱的产业更重要。
      可这乱世里她身为太守嫡女,姻缘和前程早已注定,不是别人轻易能惦记的。这浅显道理,连吴娘几人都懂,桑园里的老老少少却不明白。

      “……她今年就十五了,你说祖母真要把她弄来么?”

      沈砚见隔壁说不出更多了,翻来覆去都在担心她沈砚嫁来桑园后会如何作威作福,德行败坏,虽然她听得津津有味,却也觉得有些浪费时间。
      不顾吴娘惊讶神色,她转过树篱便是冷冷一笑:“大侄女,你年纪轻轻,忧虑的事却不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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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脸猫”资助的新马车,又可以出发春游啦~谢谢“Melusine”预备的中饭~
    ==
    感谢跳跳(+10),“江清月”(+1),“不宿”(+1),“Melusine”(+10),青云(+20)的营养液!!小猫出现进度,17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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