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凶我也没用

　　九月，小妹的生日。圆圆被特许回家。

　　她跟表哥一起去集市上为妹妹选礼物。晚霞中天边一片玫瑰红，宣纸上红墨泼洒出来的一样。那红被夜色渐渐吞没。

　　他们去铺子里看首饰。做工都很精致。他挑中了一个凤穿牡丹的簪子。高贵大方。“小枫喜欢凤凰，她应当很喜欢这支簪子。”

　　圆圆忽然抬头看她，唇角似笑非笑：“那我喜欢什么？”

　　他突然一滞：“圆圆，我……。”

　　圆圆转过头去，微微侧过去的脸，细长的脖颈像玉一像光洁：“都是表妹，你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却总不记得我喜欢什么。”

　　他急得手足无措：“你听我说。”

　　圆圆打断他：“说什么？费尽心思的跟我解释吗？还是要引经据典告诉我，吃醋拈酸是不好的。”

　　他有些歉疚，恳切的道：“圆圆，我下次一定记得你喜欢什么。”

　　圆圆勉强的笑笑：“不用了。强求来的果子吃起来也无味。再说，难得你喜欢一个姑娘。我替你高兴都来不及。刚才的那些话不过是逗你玩的。”她知道在这些要求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是强求了。人的心是不受理智控制的。你可以强求一个人呆在你的旁边，却不能强求一个人的心里想着你。哪怕你坐拥江山也不能强求。她只是觉得心酸。没有一个人真心爱她。心里只有她一个人的那样的诚心爱她。所以她想母亲，日思夜想，却天各一方，没有办法见面。可能一生都没有办法见面。

　　她说话太过单刀直入。他还是初动情衷的男人，本身又是沉默内向的性格，当时脸色就涨红了。有些结结巴巴的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对表妹……”。

　　圆圆突然笑出声来，脸上的冷淡一下子就化开了：“你一说慌就结巴。还是别说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以后谁也是娶了你，真不知是福是祸。”

　　圆圆冷笑道：“自然是祸。我又刁钻，又不好相处。我不会嫁人的。省得祸害别人。”

　　买完了首饰，出了铺子看到有卖花的老奶奶。花很新鲜，枝叶青翠，花像绸缎一样颜色漂亮。她便被花迷了，向着花走过去。

　　突然她听到了表哥“咦”了一声。

　　她原以为是个美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是个男人。大腹便便，长相普通，只是眼睛微眯着，有精光。是精明的人。

　　她将那些花全都买了下来。她们已经离开了枝头，很快就要枯萎，只有看得见的时间内的美丽了。

　　圆圆一手抱着花，看着那男人问道：“他抢过你银子？”

　　表哥凝着眉：“怎么这么说？”

　　圆圆唇间带着些狡黠的笑：“连你都讨厌的人，必然是罪大恶极了。”

　　表哥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是不喜他。他是个奸商。卖的米全是些陈年旧糠。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不喜欢他。”顿了顿，他又极困惑的问了句：“他怎么会从二皇子的府里出来。”

　　圆圆眸子转了转，暗道一声不好：“皇上是不是把赈灾这件事情交给二皇子办了？”
　　她这么一说，表哥觉得那些散落的事情一下子就连了起来。他的瞳孔放大：“你是说？我一定要把这事情禀告陛下。”陛下好不容易才决定对江南赈灾。若是二皇子将米粮之事交给这样一个奸商来做，那无异于将灾民又一次推入火坑。

　　圆圆摇了摇头，劝他：“算了，表哥。只怕你还没出口，命就没了。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也就算了。”空有怜惜之心，用错了法子，只会赔上自已。难道要去跟陛下说，你儿子贪污，你儿子用灾民的钱充实自己的腰包。就算后来惩治了二皇子，那皇家的体面往哪摆。哪告密之人要不要处死呢。她没有多少亲人，她再也承受不了又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表哥低头看她，她眼神透明，是担心，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圆圆低低的道：“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把眼睛闭上。”

　　他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的无力感。“表妹，我跟我说正经的呢。”

　　圆圆一本正经的道：“那我也跟你说正经的。我去买些脂粉，你去十里街那边等我。”

　　他放心不下：“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在这闹市行走，不安全的。”

　　圆圆拉了拉他的袖子：“你觉得我要是遇到坏人，是坏人不安全，还是我不安全。”

　　他想了会，才妥协：“那好吧。”

　　她一个人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行走。忽然听到了算命的声音。

　　是一个年经的道长。二十来岁，穿着破旧的道服，补丁落补丁，一看就知道生活过得不如意。便是长相却眉清目秀。像是一个刚出炉的包子。有几分像菩萨，仙风道骨的样子。

　　圆圆走到他的铺子前坐好：“姑娘算什么？”

　　圆圆笑道：“算前程。”

　　那道士认真的观察了她一会，一本正经的道：“我看姑娘是有福之相，只是额际隐隐发黑，恐怕最近一段时间内会有血光之灾。”

　　圆圆笑：“大师觉得多少银子可以化解。”

　　她眸弯弯，又带着笑。他虽然年纪不大，可自小流落江湖，还是有几分看人的本事的。眼前的姑娘绝不是个信命数的人。

　　他摇了摇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姑娘既然看的如此通透。不需要贫道，这血光之灾也自然能逢凶化吉。”

　　圆圆本就觉得他长相十分有意思。见他说话通达，并不似市井里那些死缠烂打的人，更生起了几分兴味。她笑出小小的酒涡：“其实小女幼时的时候也学过些相面之术，大师可愿一听。”

　　那道士自然点头：“贫道喜耳恭听。”

　　她用手指敲着桌面：“道长虽然寥落半生，飘荡无依，其实不过是没遇贵人。待遇到了贵人，自能平步青云，扶摇之上。”

　　他眼里升起光芒，晶亮：“姑娘愿意当贫僧的贵人？”

　　圆圆笑：“不然我坐在这里为什么呢？”

　　一阵风吹过，她的花香吹过来。他心跳得又快了几分。“肯请姑娘指点一二。”

　　圆圆凑头过去跟他细细的说着。那道士越听额上的汗就掉得越多。待她说完了。他有些为难的道：“这事……“

　　圆圆并不勉强他：“富贵显中求。是锦绣前程还是街边求生就看道长的选择了。但是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的。“

　　他想了很久，终于点头：“贫道愿意一试。“

　　圆圆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他：“这些银子先给你做打点之用。“

　　从今天起，这个世界就会少个道士，多个和尚了。

　　她回来的时候，心情明显比去的时候要好多了。竟还哼起了小调走了回来。

　　白敬亭见她手里还是只有去时的那些花，并没有胭脂。问她：“你不是去买胭脂了。“

　　圆圆顿了一下。呀，聊天聊忘记了。她一本正经的道：“回来的时候被坏人偷了。“

　　表哥叹了口气，摸着额头道：“……我再陪你去买点。“

　　圆圆摇了摇头，认真的问他：“我这么漂亮还需要涂胭脂吗？“

　　表哥：“……”

　　圆圆挑了一个合适的晚上，出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她用轻功快速的跑着。手擘却一痛，暗器上有毒，她从房顶上摔落下来。那个追她的人没有伸手接她，她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觉得自己的腰好像断了。然后就是一柄剑抵在她的脖子上。剑光在月色下，像水一样流淌。执剑的人非常的英俊，他看着她的时候，仿佛有花的香气吹来。

　　她摘下面纱。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拉她起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上面的筋脉如同水墨画的梅枝，交错起伏。她将手放进他的手里，他的手心微凉，那一刻她的心跳了一下，仿佛被他的手心冻着。

　　他的脸非常的干净硬朗，比月色还要明净光泽：“你半夜黑衣黑发做什么？”

　　圆圆轻声的道：“我怕白衣白发吓死人。”她眉间还有微微的恼怒，恼他出手，害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平日里总是心思繁重的，难得有这样想什么就表现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多了些赤诚可爱。天真的。
　　他将解药递给她：“那你半夜出来做什么。”

　　她理所当然的道：“锻炼身体，保持身材，白日里吃的太多了。”

　　他沉默了一会，知道她是不会说出真正的意图的。但是对他，她也已经懒得去找理由敷衍了：“你锻炼的时间挑得真微妙。 ”

　　她将药涂在伤口上，平淡的道：“没有阳光才不会晒伤我娇嫩的皮肤。”

　　他莫名的有些歉疚，开口道：“……我知道有一家酒铺，味道非常不错。你要不要去尝一尝。”那是他第一次邀请女孩子。

　　却被拒绝了。

　　她的长发在风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好姑娘是不会半夜喝酒的。我要回家了。”

　　他无声的看着她远去的身影：“……。”

　　圆圆回家，换好了衣服，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妹妹粘她，非要来她的屋子挤着一起睡。她进屋的时候其实已经非常小心了，但是妹妹还是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很清明，看来是醒了一会了。“姐姐，你刚才去哪了？”

　　圆圆轻声道：“上茅房了。”

　　小枫嘟着嘴道：“时间好久。”

　　圆圆沉默了一会道：“我痔疮。”

　　小枫惊奇的看了她一眼：“明日找个医生来看看吧。千万不要讳疾忌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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