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凶我也没用

　　玉溪将圆圆和季嬷嬷带去慈宁宫的时候，皇太后正在东次间进早餐。这是圆圆第一次进慈宁宫，她的眼睛不经意的看着这里的摆设，暗暗的记下。

　　皇太后信佛，摆设的红烛上面都有着佛印。桌案上摆的是酱菜和鸭子汤。看起来皇太后跟别的老人家不一样，她的吃食并不清淡。小榻上摆着的小几是鸡翅木的，颜色看上去很有质感，那种时光沉淀的质感。那些食物刚端出来没多久，依旧热气腾腾的。

　　玉溪将看到的事情一应的说给了皇太后听，并没有加上自己的情绪与判断。旁边的季嬷嬷在她说的时候一直在为自己求情。她觉得自己很委屈，这件事情的的确确不是她做的。

　　只是她忽视了一点，她这样惶恐，在皇太后那儿看起来，始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的样子。

　　而圆圆只是在旁边柔顺的哭泣。一个女人做到皇太后这个位置，运气固然是有的，但是她的心计也肯定在众人之上。在这样的聪明人面前，多话总是突然多错。

　　玉溪是皇太后的老人了，最擅长揣摩太皇太后的心思。待得皇太后过完了早餐。后头便已经等着了那些后妃公主们。玉溪在带静安公主来的时候便让人将后妃们宣了过来。

　　圆圆在心里暗忖，皇太后这个样子是要把这件事情闹大了处理。想想也对，王贵妃势大，皇太后必然是不喜欢的。她这件事情正好是个由头，对内这些天季嬷嬷是怎样作践她的，不少后妃也都是亲眼看见的。对外她刚救下了皇上，有功之臣，这样虐待她，皇室的名声也不好听。

　　王贵妃来了这里，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了。她看着圆圆的样子似乎要把圆圆给吃了。圆圆瑟缩了一下脖子，仿佛十分害怕的样子。玉溪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她的前面。

　　王贵妃又将目光移到了季嬷嬷的身上，眼神满满的都是谴责。这个蠢货，她只是让她为静安公主。她居然敢公然放针，还正好被抓个现成。

　　皇太后的手里握着佛珠，轻轻的转着：“王贵妃，今天哀家叫你过来，便是让你看看这个季嬷嬷要怎么处理？”

　　王贵妃心跳的有些快：“若是季嬷嬷做错了事情，自然全凭母后处置。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是蹊跷。季嬷嬷她教导礼仪大半辈子，可从没出现过这样的差错。我想这件事情一定内有乾坤。”

　　皇太后的声音还是很温和的，但是其中机锋暗藏：“当时敬先殿只有静安公主跟季嬷嬷两个人。莫非王贵妃的意思是静安公主不惜毁伤玉体去陷害一个下人。”

　　这时候，日光升了起来，王贵妃所站的位置没了阳光，感觉世界一瞬间幽暗寂静了下来：“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或许是敬安殿的下人没有打扫干净。”

　　王贵妃就像是头顶上的乌云一样，她盘桓在天空，使自己的心一直都被那样潮湿冰凉的流转所伤害。皇太后沉声道：“敬安殿是供奉祖先的地方，那儿怎么会有针？分明是有人蓄意害人。王贵妃，哀家知道季嬷嬷是你的人，可是今日你竟为了给她开脱，随意推卸罪名，实在是另哀家心寒。”

　　皇后的凤眸流转，闪着明亮绮丽的光芒：“就是，妹妹，你指派的这个嬷嬷委实太过心狠了。当日我便劝说你不要指派过于严厉的季嬷嬷，你一意孤行。你看看，静安公主的那对膝盖都血迹驳驳，肿得像个馒头似的了。这如花似玉的姑娘，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留下疤痕。这知道的人明白妹妹你从来都是善良宽容，以慈待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季嬷嬷是受了你的指使，故意苛待公主的呢。”

　　王贵妃走前一步，跪在皇太后的面前，拉着她的裙摆，朗声道：“母后明鉴，儿臣一片苦心，也是为了公主能够尽快的熟悉宫廷生活，才会派季嬷嬷去教她礼仪。并不知道她竟如此心狠，虐待公主。”

　　圆圆看着她的红唇开开合合，发现王贵妃那一向明丽逼人的脸上如今也有了几分黯淡。

　　皇太后微笑。王贵妃她心狠手辣，蛇蝎心肠。但是又没有与之相配合的智慧与手段。这些年能在宫中肆无忌惮的活着，不过是因为皇上的纵容包庇。但是这个后宫如今真的被她搅得快要天翻地覆了。她必得借着这个由头好好的处置她，把她身上的棱角和锋芒都一刀一刀的割去，雕琢成一个贵妃应有的样子。她庄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这样胆大包天的下人，自然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是她毕竟是你举荐过来教公主礼仪的。你少不得要担一个识人不清的罪名。我看你现在这个状态实在不适合再协理后宫，你先在延禧宫冷静一段时间再说吧。”

　　王贵妃还要说些什么，可是皇太后已经起身走了。母后的裙摆像是沙子一样从她的指尖滑落。她颓然的坐在地上。“母后……”。声音空空洞洞的响在大殿上。旁边坐在的后妃表情各异。只有曹贵人的眼神光切。

　　她犹不死心，走出去跟了几步，还要说些什么。

　　皇太后突然回头，表情平静：“ 难道你对我的决定有什么质疑吗？”

　　皇太后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王贵妃那根绷在心头的弦终于断了下来：“臣妾不敢。”

　　因为圆圆膝盖受了伤，所以回去的时候，太皇太后谴了撵车送她回去。恰好与王贵妃的撵车碰到了。

　　王贵妃不悦的看着圆圆。她简直就是她的灾星。自打圆圆进宫以来，她碰到的事情，桩桩件件没有一件好事。在她的目光下，圆圆的神色有些惶恐。她脸色苍白，还带着没干的泪痕，就像是被霜打的春花一样，惹人怜惜。这张脸上是纯然的逆来顺受的乖巧模样。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也是纯然的委屈和惶恐。

　　王贵妃瞪着她，语气阴狠：“你是决意要与本宫为敌了？”

　　圆圆凝望着她，心里暗暗羡慕。这样张扬跋扈又放肆的性格，完全显示了帝王对她的无双的宠爱。

　　圆圆的眼睛里一瞬间又有泪花闪动出来，像是被她的目光震慑了：“儿臣愚钝，不知道母后在说些什么。”

　　王贵妃警告她：“我会让你知道你做了怎样愚蠢的举动的。”

　　虽然今日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可是那天晚上的月亮却依然圆。

　　今日皇太后为了安抚她受的委屈，又赐了好些东西。她最喜欢里面的一个红釉花瓶。上面雕刻着繁复美丽的花纹，用色也很有新意。是旧时光里的东西了，看着很有些年头和历史。圆圆将瓷瓶转送给了素素，她是惜花之人，用这个插花应是衬手的。

　　素素果然很喜欢。她一边摆弄着那个花瓶，一边跟她道：“圆圆，王贵妃也太心狠了。居然连放针这样阴毒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红色的烛光照在圆圆的脸上，风来的时候，烛影就在她的脸上摇动。“不是她放的。“

　　她的话就像是石子落入了深潭，在素素的心里激起了深波。她突然扭头看圆圆，只见到她脸上那鬼魅般的幽暗侧影。一瞬间觉得陌生，她抖着声音道：“什么？“

　　圆圆笑了笑。在她笑的时候，刚才那种诡异的气息便淡了很多。她的笑容很艳丽，表情生动的道：“我放的针。我受了这么多天的委屈，自然是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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