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凶我也没用

　　素素很生气，圆圆觉得现在是她的头上摆几根草的话，应该可以点燃了。因此今天她并没有让素素跟着她们。人在生气的时候总是容易口不择言的。万一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在季嬷嬷那里留了话柄就不好了。

　　她一路上跟着季嬷嬷，到了敬先殿。往日里学走路的时候都在菡萏院前面的那个花园里。今天无故换了一个地方，看起来是要让她换一样学习了。不知道又用什么慢工出细活的方法来折磨她。

　　敬先殿里放着的是大商祖先的牌位，平日里就少有人来，许是来得早，今天也只有她和嬷嬷两个人。那些牌位高高的供奉着，受着人间的香火供奉。气派辉煌的大殿因为人少显得空荡荡的。香气在空中如轻纱一样盘桓着上升。

　　桌案下面有数个蒲团，嬷嬷先去上了几柱香，圆圆跟在她的后面上香。

　　上完香后，嬷嬷面无表情的道：“ 今日我们学习跪拜之礼。”

　　圆圆看着她的表情，自己的笑也失了几分温度。她起先想着，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温情。就算她是王贵妃手下的人，也不见得她的心地就一定像王贵妃一样嚣张跋扈，处处紧逼。她只有乖巧听话懂事些，说不定季嬷嬷就会对她多几分怜惜之心。毕竟她这个年纪正好是季嬷嬷孙女的这个年纪。看来这件事情是她想差了。

　　圆圆咬着牙道：“ 我只是不太熟悉这花盆底的鞋。这种基本的礼仪我在府中的时候，额娘也请过人教过我的。教习姑姑也说过我做的很是标准。”

　　季嬷嬷皮笑肉不笑的道：“公主此言差矣。宫外的礼仪又怎么能跟宫里的一样。我也是为公主好，免得礼仪有差，落得他们耻笑。”

　　圆圆抬头怯怯的看了她一眼：“我那个教习姑姑正是宫里出来养老的。也是按着宫中礼仪教我的。”顿了顿，她又歪着头，仿佛十分不解的道：“嬷嬷你都没看我行过跪拜之礼，又怎知我的不规范？”

　　那嬷嬷被她堵的哑口无言，只好咳了一声道：“那公主便示范一遍给我看吧。”

　　圆圆走上前去，屈膝跪地，左手按着右手支撑在地上，然后缓缓的叩首。手在膝前，头在手后。她做的十分的规范，便是普通的教习嬷嬷做的也不过是这个样子了。

　　季嬷嬷的眼里终于有了几分认可，但还是坚持已见道：“虽然大致的样子是有了，但是里面的细节还是要雕琢。”

　　她是有心要折磨自己了。要知道在跪拜之礼上难为自己比在走路上难为自己更难受。走路痛的也不过就是脚，可是这个跪拜之礼，且不说膝盖关节处疼痛难当，就是这样跪拜起身，反反复复，实在让人头晕。

　　待到月上柳上头时，季嬷嬷便被传唤到了延禧宫。

　　王贵妃想是新浴出来，她的面上还沾着点点的水，仿佛桃花凝露，美艳无双，让人不敢直视。她的声音妩媚又娇柔：“静安公主礼仪学得如何了？”

　　季嬷嬷恭谨的回答道：“娘娘，她各项礼仪都做得十分规范。就连花盆底如今踩着也是健步如飞了。”实际上，依她的观察而言，这个静安公主实在是一个聪慧的人，就算没有自己的教导指引，时日不长，她自己也可以用花盆底熟练的走起路来。若不是这样敌对的状态，她实际上很喜欢静安公主这个人。她一直安静并且乖巧。只是这样的性格在宫中难免委屈受的多些。就连苏贵人都知道为她申辩，可是她自己却一声不吭的任由自己训练。

　　王贵妃的脸上有微微的气滞：“不，她没有服软的一日，礼仪都是有瑕疵的，你要帮助她完善自身明白吗？”十来日都已经过去了。这个静安公主居然一直没有来向自己服软，可见受的苦还是不够多。只有当她来向自己求饶的时候，她才能够得到真正的解脱。

　　季嬷嬷又低了纸身子：“是。奴婢必当尽力而为。”

　　王贵妃抿了抿嘴巴：“好。楚楚。”她示意楚楚拿来了一个瓷盘，上面放着十个银光闪闪的银元宝。

　　季嬷嬷的眼睛亮了亮：“ 这都是奴婢的份内之事，实在不敢受此重赏。”

　　王贵妃挥了挥手：“让你拿着你便拿着吧。本宫是不会亏待忠心耿耿为本宫做事的人的。”

　　季嬷嬷恭敬的行了礼：“谢娘娘圣恩。”

　　王贵妃的脸上已经有了不耐与疲倦的神色：“好了，你跪安吧。”

　　花分两朵，再说那边菡萏院里素素看着圆圆那肿起的膝盖，心里微微的叹息。如今脚也伤了，膝盖也伤了，整个人都快没有一处好地方了。

　　她半躺上床上，将圆圆的被角掖的紧了些，忧心的道：“圆圆，这样下去不是一个办法。难道就这样忍气吞声的任由她折磨？不如我们去求皇后娘娘。”

　　一天的疲倦之后躺在床上就好像躺在云朵间的神仙一样，那舒服的感觉几乎让圆圆不想开口说话。她眯着眼睛，慵懒的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如果皇后娘娘能够插手此事，当时她在景仁宫就不会让季嬷嬷来教我的礼仪了。”

　　素素的心里有微微的疼痛：“圆圆，都是我害了你。若不是因为我的事，王贵妃也不会这样针对你。”

　　圆圆伸出手打了一个哈欠：“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既然进了宫，又不愿意听从于她，与她撕破脸不过早晚的事情。你不用为我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翌日是个晴朗的一天。天空中飘着大朵大朵的云，那些云走路的时候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像是流浪的诗人一样漫无边际的走着。

　　圆圆像是一个木偶一样起来跪下，起来跪下，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突然听到季嬷嬷的声音：“奴婢见过三皇子。”

　　原来是三皇子来了。今日三皇子沈意本来只是想进宫给皇祖母请安的，路过敬先殿的时候正好看见季嬷嬷与圆圆在这里。他立在旁边看了段时间，发现圆圆正不停的起身跪下，起身跪下。便猜到季嬷嬷又在教她礼仪。可是他远远的看着圆圆的礼仪十分规范。那明显就是季嬷嬷在作践她了。

　　沈意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袍子，整个人丰神俊朗：“你们在做什么？“

　　季嬷嬷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她的手微微的有些抖：“王贵妃派了奴婢教公主礼仪规矩。”他们这些嬷嬷们平日里在宫里做威做福的，欺负宫女太监都是常事，那些不得势的公主妃子他们也要拿去糟蹋的。只是她们的一生几乎都在后宫度过，少有见过朝臣王子。自然跟皇子说起话来的时候便少了几分底气。

　　圆圆直着身子跪在蒲团上，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她的侧脸看起来雪白一片，在阳光下刺眼的白，几乎呈现透明状。沈意瞥了她一眼，便很快的移开视线。低着头睨着季嬷嬷：“你没看见她脸色苍白吗？好大胆的奴婢，竟敢拿着鸡毛当令牌，欺负到主子头上了。”

　　他的声音很平，并没有疾言厉色的样子。可是季嬷嬷在深宫里呆了这么多年，蔡言观色的能力如火纯青。她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了三皇子话语背后的不高兴。要知道当今皇上总共只得四个皇子。眼前的这个皇子只要一句话便可以放置自己于死地。她的眼睛里惶恐一片：“ 三皇子这话可折煞奴才了。这做奴才的不过是听差办事。我尽心教导静安公主规矩礼仪又有什么地方不对？”

　　三皇子不怒反笑，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好。钦安殿那边有条鹅卵石路。你去那里跪上两个时辰。”

　　季嬷嬷头上一片湿汗，那汗又仿佛是针一样，在额头上还有些刺骨。她只觉腿软，强撑着口气道：“奴婢不知道哪里错了。”

　　沈意目色沉沉：“做奴才的只要听差办事就行了。难道在你心里我不是主子？”

　　她再也不也多说，连滚带爬的便往钦安殿的方向走去：“奴婢这就去。”

　　待得她走远了，沈意发现圆圆还在那儿跪着，她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她往日里一向鬼灵精怪，今日里一直这样沉默着，他还觉得有些微微的不适应。半晌后，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怎么不说话？”

　　圆圆伸出双手捂着脸，清脆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来：“觉得很丢脸，这样落魄的样子被你看到实在是一件另人尴尬的事情。”

　　他的心就好像变成了面团一样，被她的话越捏越软。一个女人，尤其是这样一个清丽的美人示弱的时候，总是会让人生起几分多余的怜惜。他抿着唇，面色硬朗：“我早就提醒过你，攀龙附凤的路不是好走的。”

　　她抬头看他，他迎着光，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英俊硬朗的五官在阳光下好像发着光一样。

　　她嘟着嘴，娇憨的道：“那你应该袖手旁观，看着我如何在泥泞中挣扎就好了。”

　　他的心跳露了一个节拍，往后退了一步：“我要去向皇祖母请安，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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