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厮守

　　这是大年初一，虽然新春已至但天气仍旧十分严寒。前夜曾下了一场大雪，整个江州被大雪染成了白色，今儿一早大雪虽化了却将地面上弄的湿漉漉的。

　　琬瑜一早起来梳洗整理过后，便带着婢女兰芝上太太那儿请安去了。刚进到太太屋里，便见着了自己的夫君刘璟昭。

　　“瑜儿，快过来。”刘太太见了她，喜笑道：“到娘身边儿来坐。”

　　“哎，娘。”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走到太太身边的笑道：“娘，过年好。”

　　“过年好。”正说着，刘太太将一个红包塞进琬瑜手中道：“你的压岁钱。”

　　“娘，我都多大了。”琬瑜娇声道。

　　刘太太笑道：“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只怕我还不给你了呢。”

　　太太话落，琬瑜眉间微蹙，随后瞧了瞧丈夫后强颜笑答：“娘怎么这般偏心呢。”

　　“你还敢说我偏心，我对你向来是最好的一个，不信你问问昭儿和昌儿。”

　　太太话还未说完，一个莫约十五岁的少年便走了进来，那少年听了母亲这般说倒也未生气，只是笑着道：“就是，娘真的太偏心了，明明我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却只对瑜儿表姐好。”

　　“没规没矩的就走进来了。”刘太太嗔道：“谁是你瑜儿表姐，喊大嫂。”

　　“我就是叫不习惯嘛，谁让表姐突然成了我大嫂呢。”少年挠着头嘿嘿笑道。

　　“你大嫂都进门三年了。”刘太太又道。

　　“是是是。”少年毕恭毕敬的道：“娘新年好，大哥大嫂你们也新年好。”

　　琬瑜微笑着点了点头，对刘太太笑道：“昌儿是愈发懂事了，以前从不见他这么大早过来请安的。”

　　“才不是我起早了。”璟昌走到璟昭身旁懒散的坐下道：“昨晚守完岁后我本想睡下，可没想到外边爆竹放了一夜，我便又跑到外边跟着一块放了一夜的爆竹。”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刘太太训了一声璟昌又对璟昭和琬瑜道：“今天是大年初一，你们也早些去秀姨娘那儿请安吧 。”

　　“是。”

　　璟昭和琬瑜一同起身从刘太太的屋中退了出来。

　　两人并肩走在长廊上一言不发，直至走到了秀姨娘院中才听璟昭冷声道：“今日是大年初一，你说话言辞注意些，别招母亲不快。”

　　“是。”琬瑜应道。

　　刘璟昭的生母，便是刘太太口中的秀姨娘。这秀姨娘原是刘老爷身边的通房丫头，因为刘家生下了长子而当了姨娘。刘老爷因病早逝，刘太太进门晚所生下的子嗣尚幼，遂刘家一直由庶长子刘璟昭掌家。

　　刘家的主母刘太太乃是琬瑜母亲的妹妹，也就是琬瑜的小姨 。因为这个缘故，琬瑜自幼便认识自己的丈夫，小时候婉瑜还因为懵懂无知曾扬言非璟昭不嫁。

　　她望了望自己的丈夫，这个比自己年长八岁男子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老成一些。他今年不过二十又七，可鬓上却已生了几根白发。

　　“姨娘，大爷和大奶奶来请安了。”伺候秀姨娘的婢女巧儿见了璟昭和琬瑜欢喜的道。

　　璟昭和琬瑜一同走进秀姨娘屋内，便见一位天命之年的老妇人手握三柱香在观世音菩萨前拜了三拜随后又将香插入香炉。

　　“母亲。”

　　璟昭唤了一声老妇人，只见那老妇人回过头来对二人笑言：“你们过来了。”

　　“姨... ...母亲，您看起来气色真好。”琬瑜言道。

　　一年之前，琬瑜还唤秀姨娘为姨娘，但此事惹得丈夫非常不快她不得不改口和丈夫一样喊秀姨娘为母亲，好在她这般小姨也不曾生气。

　　“是啊，你们难得一块到我这儿来。”秀姨娘言罢，将三柱香点燃递给琬瑜道：“给菩萨上三柱香吧。”

　　“是。”琬瑜顺了秀姨娘的话在菩萨前拜了三拜，将香插入了香炉。

　　璟昭向来不信佛道，但也跟着琬瑜在菩萨面前拜了三拜。

　　拜过菩萨后，秀姨娘与二人闲谈了几句，随后便命璟昭去厨房看看自己服用的药汤是否熬好了。

　　“大奶奶前些日子病的厉害，现在可好了？”秀姨娘温和的问道。

　　“母亲唤我琬瑜便可，这一声大奶奶我如何当得起啊。”琬瑜因怕丈夫不悦，遂对秀姨娘这般道。
　　，
　　按照规矩，秀姨娘是妾，琬瑜作为刘家的媳妇称秀姨娘为姨娘即可，而秀姨娘须称琬瑜为奶奶，但婉瑜毕竟是璟昭的妻子，哪有丈夫会同意自己的母亲称自己的妻子为奶奶？

　　“琬瑜啊，为娘的知道你有怨。你是李家老爷的独苗，我们璟昭到底是个庶子配不上你。”秀姨娘叹了一声气，说道：“但你已经进了刘家的门，成了璟昭之妻，就和他好好过日子吧。”

　　“母亲，您不要这样说，是我配不上璟昭。”琬瑜颔首低声道。

　　的确如此，是她李琬瑜配不上刘璟昭。她虽为李家独女父母宝贝的紧，但这江州城内谁人不知她李琬瑜狂妄嚣张、飞扬跋扈，最是爱惹是生非，又有谁敢娶她呢。她至十六岁仍无人聘娶，父母不舍她远嫁，小姨想着自己夫君已逝如今刘家由刘璟昭掌管便与母亲商量着将她嫁给了刘璟昭。

　　她虽爱慕刘璟昭，可刘璟昭又怎么会愿意娶她？她自嫁入这刘家之后，便一直被丈夫冷落，而她埋怨丈夫这样冷落她，结果将刘家闹得天翻地覆 。

　　在刘家小姨能护着她让着她，可她的丈夫岂能容她这般胡闹。她只要一处不合他意，等着她的便是这刘家残酷的家法，她没法子想要跑回娘家但父母顾及她的名声便又将她重新送了回来。久而久之，她对他的那份爱慕逐渐消失而后被惧怕所取代了。

　　“琬瑜啊，璟昭的性子我了解。他要强，你只要顺着他，他不会为难你。”秀姨娘又道。

　　“是。”她道。

　　秀姨娘瞧了瞧琬瑜，说道：“我看你面色不好，先回去休息吧。”

　　“是。”琬瑜俯了俯身子道：“母亲，琬瑜先告退了。”

　　秀姨娘点了点头，随后琬瑜便从秀姨娘屋中退了出来。

　　出了秀姨娘的屋子，琬瑜便遇见了刘璟昭。她低着头向他解释道：“母亲看我面色不好，先让我回房休息。”

　　“知道了。 ”他道：“你先走吧。”

　　“是。”她应道。

　　穿过水榭凉亭，在往右拐便是琬瑜的屋子。此刻朝阳已从屋后升了起来，照的人浑身都暖洋洋的。琬瑜的陪嫁丫鬟杨柳此刻正站在院子门口，见了她立即迎上来道：“小姐，这么快便回来了？”

　　“嗯。”琬瑜点点头道：“起来的太早，这会儿倒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

　　杨柳一边扶着她进屋一边吩咐兰芝道：“快将汤婆子拿来。”

　　“哎。”兰芝应了一声，不一会子便将汤婆子送到了琬瑜手上。

　　琬瑜暖了暖手，随后便将汤婆子塞入了棉被中。近来她畏寒怕冷，气温一降下来她的双脚便会冰凉，冻的她睡不着觉。

　　杨柳和兰芝给琬瑜更了衣便退了出去，琬瑜一个人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半睡半醒之际，琬瑜恍然听见门外传来璟昭的声音，她集中精力一听便听见他道：“她在里面做什么？”

　　兰芝道：“奶奶在房里睡熟了，爷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奶奶说？”

　　“没有。”

　　之后，琬瑜便听见了他远去的脚步声。

　　过了黄昏，琬瑜才起了床。此刻天色已经暗淡，天空中没有星子亦没有弯月。

　　“小姐，明日是初二，咱们一早便要回李府。”杨柳盛了一碗粥给琬瑜，琬瑜“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小姐，姑爷在书房，您明日要和他一同归宁的。”杨柳见琬瑜迟迟不回话，又说道。

　　“我知道。”她淡淡道。

　　“小姐用完膳是不是应该去劝劝姑爷让他今晚在奶奶这儿睡？”杨柳见自己小姐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忍不住自己提了出来。

　　琬瑜舀了一勺粥缓缓递到嘴边，半晌后“嗯”了一声将粥咽了下去。

　　“真的？太好了。”杨柳激动的道：“小姐终于肯向姑爷低头了。”

　　琬瑜听了杨柳的话后手一颤，是啊，自己飞扬跋扈、霸道嚣张的性子终归是被他彻底抹去了。
　　“兰芝呢？”婉瑜抬了抬头，忽然问道。

　　“兰芝啊。”杨柳听小姐突然问起来，仔细思忖一番后决定如实回答：“刚才姑爷来的时候让她去书房服侍。”

　　婉瑜拿起手中的勺子，瞬间无了食欲，将勺子放下后低低的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小姐，您吃好了？要不要再多吃一些？”

　　杨柳见琬瑜放下了手中的勺子，便问道。

　　琬瑜摇了摇头道：“拿我的披肩来。”

　　“哎。”言罢，杨柳立即拿来的披肩套在琬瑜的肩上。

　　披上了披肩，琬瑜打开了门方才发现原来屋外又落雪了。雪下的不大，甚至它落在琬瑜肩上的时候她丝毫没有察觉。

　　夜风呼啸，刮的人耳朵生疼。琬瑜呼了一口气，将怀中的汤婆子搂的更紧。

　　走了没几步便见书房里亮着灯，琬瑜扣了扣门兰芝便从屋内将门打开。

　　“爷，奶奶来了。”兰芝在门口对刘璟昭道。

　　“让她进来。”刘璟昭一面低头看书，一面对兰芝道。

　　“是。”

　　琬瑜踏进了屋子，兰芝便将门合上。

　　屋内燃了火炉，琬瑜感到有些闷热。她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一个小缝儿，又移步到璟昭身旁替他整理书桌上凌乱作一团的书 。

　　“爷，今儿晚上去我房里歇息吧。”过了半晌，她突然默默道。

　　“不必了，今晚我睡书房。”他翻了一页书说道。

　　“爷，兰芝服侍了您多日想必也累了。”言罢，琬瑜有意的瞥了一眼兰芝。

　　兰芝乃是璟昭的通房丫头，自然是不敢得罪这位主母的，于是便顺着琬瑜的意道：“爷，婢子昨日受了寒，如今只觉得恶心，怕是无法服侍爷了。”

　　刘璟昭合上书，道：“既然如此，你便回房休息，顺便找个大夫瞧一瞧病。”

　　“是。”语落，兰芝便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此刻杨柳在门外候着，屋内只有琬瑜和璟昭二人。他们俩人甚少独处，这让琬瑜心生了一些紧张。

　　“爷，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呢。”她双手紧握，杵在他身侧低声道。

　　“好。”

　　他站了起来，她迅速拿上披肩给他披上，二人一前一后踏出了书房并着肩走在夜风之中。

　　琬瑜低着头走在他身后，忽然听到他问了一句：“冷吗？”

　　她立刻将头抬起来，只见璟昭正望着自己，她愣愣的与他对视久久才反应过来，忙的摇了摇头。

　　他见她如此，便一手握住了她捂着汤婆子的手，琬瑜被吓的双手一颤将汤婆子给丢在了地上。

　　“小姐。”杨柳见状，惊呼着跑过来道儿：“小姐怎么了？”

　　“没、没事儿。”琬瑜颤抖着道。

　　刘璟昭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将地上的汤婆子拾起来递给杨柳道：“里头的水凉了，去换一壶水。”

　　“是。”杨柳接过汤婆子小跑着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刘璟昭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才发现她瘦了。以前她的脸上肉乎乎的看上去十分可爱，如今她的脸庞不仅凹陷了下去甚至唇色也开始发白。

　　“爷？”琬瑜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缩着脖子胆怯的望着他。

　　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淡淡说了一声：“走吧。”

　　两人走到房中时下人们已备好了热水，璟昭正打算沐浴便听到琬瑜弱弱的问：“爷，可要我服侍爷沐浴？”

　　“不必了。”他道：“你先休息。”

　　“是。”琬瑜听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脱去了外衣，琬瑜独自躺在床上抱着汤婆子久久不曾熟睡。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人轻推开了，她忙的闭上双眼只听那人合上了门后将灯吹灭，走到床前掀开了棉被躺在她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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