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不见李花白

　　壹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微风过处，洞庭湖上微微泛起了水波，过往的记忆也在脑海里溅起浪花，她取出包袱里被小心珍藏的李木匣子，拿起最底下那一片红叶。

　　红叶上的字迹因时光久远已有些模糊，但还可以看见“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诗句。

　　说来，他和她也算是青梅竹马呢，若不是当年她们一家遇见了流匪，父母因此丧命，而她怀着仇恨入了杨府，她大概也会“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吧。

　　但老天虽让她身处泥沼，却对她仍有温暖，她没有像自己计划的那样搭上一个王孙贵胄，再借他之手为父母报仇，而是成了刚刚出生的小姐的奴婢，不至于真被恨意迷了双眼，为此赔上自己的一生，不至于与他再无相见之期。

　　“我们家的丑丫头也长大了，变成了美人了。”

　　大概有三十年不见了吧，她记忆里少年的他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不知为何，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能认出他，脑海里的模糊影像也慢慢和眼前这个即使已过不惑之年却依旧潇洒英俊的男子重合起来。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莹润的玉佩来，放在了她的手中。

　　——那是她在十三岁那场灾祸里被抢走的玉佩。

　　她在有能力后也曾寻找那些流匪，却得知了匪首已被一名侠客杀死的消息。在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亲人的她又有谁会帮她报仇呢？她竟一下子就想到了他。现在看来，她果然没猜错啊。

　　“既然你还活着，那这块玉佩我就物归原主了。”他笑起来脸上有几道皱纹，是岁月的痕迹，可在她眼里，那些皱纹都变得可爱起来。

　　在和他三十年后重逢的那一天，她挑选出最好看的一片红叶，认认真真地抄下她早就默默记牢的他的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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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天宝八年，她在友人的帮助下，在终南山上建起了属于自己的小屋。

　　出宫的这些年来，她一直追随着他的消息，循着他的脚步踏遍了天南海北，却始终未曾和他相见，如今她累了，也是时候该安定下来了。

　　阳光透过终南山层层叠叠的叶子照下来，让她想起了她第一次来终南山的情景。

　　那时他正得皇上青眼，意气风发，连高力士都曾为他脱靴，把她带出宫来游玩也不算是什么事了。

　　那时终南山的景色大概和此时并无不同吧，但当时她的心情却与此时截然不同。那时的她怀着满满的憧憬，想要和他一直到老，可谁知风云变幻，她的那些憧憬最终只能是幻想了。

　　这朝堂深深并不适合他，他不懂得讨好那些达官权贵，而皇上对他的喜爱又不知会保持多久，一旦没了皇上的庇护，他在朝堂之上只会寸步难行。

　　没办法为官的他日益消沉，而皇上也因为小人谗言而渐渐冷落了他，赐金放还的结局似乎是一早注定了的。

　　“丑丫头，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临行前，他这么问她。

　　她当然愿意，可却不能。小姐如今还顶着为太后祈福的名号，只是一个小小的太真道姑，虽有皇上的宠爱，但到底无名无分，在宫中的日子又岂是那么好过的。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小姐？

　　他没有强求，只将他的佩剑留给了她，他说这把剑叫芙蓉，和他的雪花是一对雌雄剑，他说芙蓉会代替他保护她。

　　天宝四年，小姐被封为贵妃，她也向小姐请求，离开了困住她这么多年的皇宫，然后便是这么多年的游山玩水。

　　写尽了相思的红叶已经装满了李木匣子，有的红叶上的墨迹已经模糊，而刚刚写好的那片墨色犹未干。她一片一片地看过，才发觉这六年来她几乎已经走遍了他诗里的风景，却还是没能遇见她最想看见的那个风景。

　　将李木匣子收好，她走出小屋，拔剑。

　　那年他教给她的剑法还未生疏，她身披霞光舞起了剑，芙蓉剑的剑光里，她似乎还能看见他正微笑着注视她，眼里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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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雌雄终不隔，神物会相逢

　　天宝十四年，狼烟四起，她也随着人潮南奔避难，却在行至越中时得知了贵妃身死马嵬坡的消息。

　　她决定离开时，南方晴空万里，北方黑云压境，而她义无反顾地奔向北方，与人群背道而驰。

　　她要去马嵬坡，即使小姐真的已经离开了，她也要去祭拜小姐。

　　将李木匣子珍重地放在了包袱里，她启程出发，即使前路艰险又如何？十三岁那年她本就该死了，能多活了这么多年，能遇见小姐，还能和他重逢，已经是她的幸运了。

　　“……雌雄终不隔，神物会相逢……”

　　她低唱着用他的诗谱成的曲子，向着北方而去。

　　战火刚起的时候，他安慰自己说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人，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但谁知世事无常，贵妃身死马嵬坡，他已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自己了。

　　几十年前他没有保护好她，导致了几十年的分离。难道他还要再经历一次失去她的痛苦吗？他在心底暗暗做好了决定。他要去找她，只要她还活着，这一次他不顾一切也要带她离开。

　　他知道她对贵妃的维护，贵妃死了，她一定会留在马嵬，为贵妃守墓，他要去马嵬，去带她走。

　　带好佩剑，他向着北方出发，仿佛又回到了二三十岁意气风发的年纪，他还是那个向往着仗剑走江湖，向往着“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的他。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他轻吟着昨日里刚作的诗，向着北方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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