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每天都在黑化

　　昆仑山，青溟湖，天将破晓。

　　淡漠的晨雾中，一株郁郁葱葱的千年梧桐，浓密低垂的枝叶倒映在水面上，几乎和婆娑的月影相接。有个青年驰然仰卧在树干上，似乎是在眺望苍穹，又仿佛已经沉沉睡去。

　　忽然树下水波轻颤，一道红影破水而出，化为燃烧着的利箭，直射向那青年后脑！

　　危险迫在眉睫，那青年却浑然不觉，箭尖的火苗一点点逼近，光芒已经照亮他的黑发，却见青年指尖轻弹，一颗桐子跳起，“叮”的将火箭拦腰截断。

　　火花如流星四散，在半空中渲染成淡淡的人形，灿若云霞的明辉中，两条赤色的飘带无风自动，宛若飞鸿的双翼。

　　“二哥！”

　　娇俏的红衣女孩现出身来，轻飘飘落地，跺脚嗔道：“二哥，为什么我连偷袭都占不到你的便宜？就不能偶尔让我赢下嘛！”

　　杨戬纵身跳下树来，微笑道：“灵珠子，你不是不如我，而是你私自下界，唯恐惊动了天尊，心有忌惮，所以不敢张扬法力罢了。”

　　“二哥这话我爱听！但你说错了一点——我才不怕玉虚宫那老头儿呢！”灵珠子黑白分明的瞳仁一闪，“韦护去了西岐，我送送师兄弟而已，手足情深，天经地义！”

　　“韦护？”杨戬的眼神一黯，“他也走了么？”

　　“对呀！”灵珠子耸耸肩，“他在金庭山，被道行师伯唠叨得受不住，巴不得赶紧躲去西岐舒散舒散。”

　　“舒散不了多久了。”杨戬望着兀自涟漪不断的湖水，若有所思，“看来传言是对的，三教共立封神榜，你和我，乃至三界所有的玄门弟子，只怕都难逃此劫。”

　　灵珠子好奇道：“封神榜啊，他们说的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戬并没有马上回答，粼粼湖光映在他眼底，似乎有说不尽的隐忧。

　　“三界无安，众生苦不堪言，仙人们却只顾自己修行，不恤万民。女娲娘娘为亿万生灵计，决意立下封神榜，遴选三百六十五位天赋异禀的修道者，封之为神，护佑苍生……”

　　“这么大的阵仗！”灵珠子咋舌，“三百六十五人，都是一样的神吗？”

　　“不一样。”一字一字，从杨戬的齿缝里迸出来，“统领他们的那一位，叫做昊天上帝。”

　　“昊天上帝？”灵珠子脱口道，“那不就是……”

　　她骤然住了声，窥着杨戬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

　　夜色中，杨戬傲岸的身躯迎风而立，仿若铁铸的一般，黑漆漆的瞳仁寒若孤星，像是泪光，又像是火花。

　　许久，他方才透了一口浊气：“我宁可自废法力，也不愿意上那张榜。”

　　碧草连天，松涛万壑，寂静的青溟湖边，两人都不复再言。这是一个凛冽而苍茫的清晨，氤氲的宝光在远处玉虚宫的上方缕缕不绝，看在他们的眼中，却像是命运无声的召唤。

　　灵珠子的心情低落到谷底，但她毕竟是少年心性，想了想笑道：“我只奇怪，区区一张帛绢而已，又不是捆仙绳，还能绑了咱们去不成？”

　　“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你我。”杨戬摇头，“封神榜是三教道祖共同签押，聚女娲娘娘数万年精魂神识而成，我听师父说，它甚至能炼化三百六十五位修道者的灵识，重聚乾坤，再造阴阳！”

　　这么强悍！

　　灵珠子瞠目结舌，可如此一来，便要修道者们抛弃肉身，强行涅槃，受千锤百炼之苦，达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的地步，方能融合灵识，获得通天彻地之能。

　　但修道者却永世都不得超生了。

　　“这比地府里的亡魂还惨啊！”灵珠子惊呼。

　　她想起今日同韦护道别的景象，伤感渐渐漫上心头，略一晃神，灵台一片波翻浪涌。恍惚中，她仿佛看见向日亲厚的师兄弟们纷纷在战场上倒下，鲜血染红了沙场，满地皆是断裂的兵戈，还有一双双无法合上的眼眸……

　　从此万劫不复！

　　刹那间心火顿生，万千烦恼缠绕在肋下，如针刺，如沸水，搅得她神魂不宁。灵珠子咬牙，蓦地望天一指，喝道：“风火轮！”

　　两个光团应声而至，炽热的火星在空中劈啪作响。

　　“二哥，我这就偷偷摸进玉虚宫去，毁了那劳什子……”

　　“胡闹！”杨戬断喝，“我将此事说与你知，只是要告诉你，今后须得谨言慎行，切不可造次——何况灵识的事情并未作准，若是被天尊撞见你毁掉封神榜，坏了道祖们的大计，只怕连太乙师伯都救不得你！”

　　“我随便说说而已，二哥你的心思也太重了！”灵珠子不甘心的嘟嘴，“谁有那个本事逆天而行？”

　　“我不怕逆天。”杨戬的神情中带着说不尽的哀痛，“我只怕失去手足至亲。”

　　“原来你是担心师兄弟啊！”灵珠子笑起来，“那我便去看看，都有谁的名字，咱们也好早做绸缪。”

　　“不可轻动妄念！”杨戬不自觉的提高了声调。

　　他深知灵珠子生性顽劣，平日没少帮她善后，但这封神榜不同别物，若当真闯出祸来，可不是他们两个三代弟子能够承当得起的，因此还要再说，却被灵珠子一口截断。

　　“你放一百个心！我听我师父说，天尊近日都在闭关，且出不来呢。我这会子就算是把那封神榜偷走，恐怕也没人知道！”

　　她说罢足尖点地，凌空跃起，踏上风火轮笑道：“二哥你等我，涅槃也好，封神也罢，无论生死，咱们永远都在一处！”

　　“灵珠子，莫要冲动！”

　　杨戬急忙拦阻，灵珠子的身影却早已不见，身边唯余料峭秋风，一泓碧波搅碎月影，看在杨戬眼里，却觉得没来由的刺目。

　　**

　　灵珠子并非第一次来玉虚宫。她幼年就常随师父前来听元始天尊弘法，长大之后也曾趁人不注意，数次溜到后头去盗用法宝，早已是熟门熟路。此番轻松绕开了阶前熟睡的神龟彩凤，眼见有个白鹤童子要睁眼，忙就手心一捻，搓出个瞌睡虫来，轻轻一抛，迷昏了他。

　　“嘻！”

　　她志得意满的拍拍手，才一转身，几乎撞上一颗水球。

　　“哎哎哎！”灵珠子双手叉腰，“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我正要问你！”

　　晶莹剔透的水球赫然迸散，灵珠子忙不迭闪躲，水滴却在触及身子之前化作了冰蓝色的辉光。光团中，一条银光闪闪的白龙须发长飘，绕着灵珠子盘旋一周，炫耀着一身璀璨的鳞片。

　　“你平常绝不早起，这会子悄悄摸过来，是想偷哪件法宝？”

　　“呸呸呸，敖烈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偷’？我每次都还的！”灵珠子横他一眼，“我且问你，天尊把封神榜放在哪儿了？”

　　敖烈爪子一滑，差点从空中掉下来：“你问这事作甚？”

　　灵珠子道：“你甭管，且告诉我在哪儿就是！”

　　敖烈细腰一扭，攀上了金丝楠木大柱，冰雕般美丽的头颅却埋到柱子后头：“我不晓得，天尊也不让说。”

　　这话前后矛盾。

　　灵珠子心里雪亮，却不道破，只踮着脚逼近那小白龙，换了一副笑模样道：“我听说，你最近功力精进，就快修成人形了，当真可喜可贺呀！”

　　敖烈到底纯良，见她不再追问，登时松了口气，从柱子后头探出头来，点头喜道：“正是！天尊说了，我是八部天龙，和后天修成的龟伯伯不一样，既有这点灵识，便不可妄自菲薄，要加紧修炼才行。”

　　灵珠子一脸不屑：“天尊哄你呢吧？你都两百多岁了，他老人家现在才想起来让你修人形？”

　　敖烈腼腆的一笑：“其实我修不修倒没甚所谓，只是天尊说，待我修成人形，就要将守护太初阁的重任交给我哩。”

　　“太初阁呀！”灵珠子笑眯眯的，“我还以为是藏经洞呢，怎么忽拉巴的要守起一个空阁子来？”

　　“不再是空的了！”敖烈脱口道，“那里头现放着封神……”

　　他还没说完已知失言，忙住了口，灵珠子却似得了珍宝，双掌一合道声“多谢”，就往后头冲去。

　　“灵珠子！”敖烈急得火星乱迸，“这封神榜不比别的法宝，三位道祖在上头加了重重封印，还动用了上古秘术，就为了防着人动手脚……”

　　“我就是看看，又不是要动手脚，你少操点儿心吧。”灵珠子头也不回。

　　敖烈无论如何赶不上，只得住了身形：“我不是唬你，听说那封印的法力极其罡猛，你就这么胡闯进去，可仔细受伤！”

　　可是灵珠子已然去远。

　　“受伤？”她足下风火轮转的飞快，“我又不是肉体凡胎，哪里会受伤！”

　　太初阁在玉虚宫的最高处，其下是鳞次栉比的琼楼玉殿，终年沐浴在无数香花宝光之内，更显得顶上那座小小的楼阁缥缈神秘。

　　灵珠子在门前驻足，上下打量了一眼大门。那门扉由整块巨大的紫晶雕琢而成，高广轩敞，两侧垂莲柱上各悬了一串紫晶风铃，被灵珠子身上的真气一激，微微颤动，叮当有声。

　　“嘘~”

　　灵珠子忙收了护身真气，伸出玉葱似的手指一点，那对风铃登时偃旗息鼓，她这才看清，那铃下缀着的小纸条上，一笔极细巧的篆字写着：

　　“太初有无，无有则无名。”

　　“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

　　灵珠子“嗤”的笑开：“名也无形也无，那还写它作甚！”

　　她雪白的手掌按在紫晶大门上，毫不犹豫的一推，门扉无声无息的洞开，一股紫气扑面而来，澎湃的气浪直激得她周身衣袍翻飞。

　　“是时候了。”

　　玉虚宫精舍里，银发长须的元始天尊豁然开目，幽暗的帷幕遮住了他的面容，唯有晶莹的目光在眼睑下流动，仿佛跳跃的鬼火。

　　下一瞬，连鬼火都不见。

《[西游]炮灰的团宠之路》
还让不让人好好当炮灰了！